沈亚-草莓涩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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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你去应征工作,面试的是个超级帅帅帅的老板,但他最后却对你说:“你真是可爱……有没有男朋友?如果没有的话,不如我追你吧,有你这么单纯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的。”你会怎么反应呢?

    以为自己遇到了色狼拔腿就跑?

    送他一记超麻辣粉拳让他帅哥变猪头?

    报警?向媒体爆料?

    抑或……大胆的试试?

    她,王小明,绰号小妹,考上大学那一年的暑假打工,碰上的就是这样一个老板。

    结果?

    男主角乔立女主角王小明第一章「就是这里。」他连安全帽都懒得脱,很随便地指指眼前的旧公寓。「三楼,找熊猫,就说是我介绍的。」

    「啊……」我跳下机车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旧公寓,虽然它看起来并不会太脏,不过也就只是一栋很普通的公寓而已,实在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卧虎藏龙」的可能。「你不陪我上去啊?」

    「干啥要陪妳上去?」他敲敲我的头。「快点把帽子还我啦,我还要赶时间咧!」

    「可是我谁也不认识……」

    「上去自然就认识了。」

    「什么嘛!万一熊猫不在怎么办?」

    他等得不耐烦,干脆自己动手硬把安全帽从我头上拔下来。「吼!妳很「卢」耶!他不会不在啦,就在这里上班了啊,为什么会不在?我先走啦,晚上再联络!」

    「LEO !喂!」

    摩托车噗地往前跑,风火轮似的呼啸过人行道,转个弯就消失了。

    他就这样把我扔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大台北。我第一次上台北耶!

    时间是下午两点,天气好热好热好热!而我独自一人站在旧公寓楼下可怜兮兮、手足无措。

    来回踱步足足好几分钟,天气实在热得让人受不了。台北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连半点风都没有?我觉得身上的衣服已经黏在皮肤上,再不上去应征的话,说不定等一下我就会融化成一摊肉泥,到时候想应征也不大方便了。

    瞪着楼梯又足足过了两分钟,我不断的深呼吸深呼吸告诉自己:妳行的!妳一定可以!这次有人撑腰了,绝不会像前几个公司那样的结果。

    小妹加油!妳一定行的!

    然而阴暗的楼梯什么勇气也没能给我,我只得慢慢往上爬,每踏上一层阶梯,就觉得心跳更快了一些。

    万一这间公司还是不用我呢?我已经有点失去勇气了;万一还是被拒绝的话,干脆找个速食店打工算了,虽然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去餐厅打工。

    外面灿烂耀眼的阳光跟这阴暗的楼梯形成强烈对比,甚至用「阴气森森」来形容都不为过。这栋公寓到底有多老了?呈七十度角的楼梯好陡好陡——三楼。

    飞翔体设计工作室正胡思乱想着,小招牌就出现在我眼前了;一扇玻璃门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伸手按了门铃,里面没有反应。

    过了一分钟,我决定推开这扇沉重的门。

    巧的是刚好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两边的力量一抵销,我整个人就踉呛地往公寓里摔,这一摔,正好摔在对方的胸膛上。

    我的脸立刻红了。

    对方上半身还湿答答的,显然衬衫的扣子还来不及扣上,就这么裸着一片宽广的胸膛出来迎接客人。

    他低下头,有点错愕地望着我,然后脱口问道:「小妹妹有什么事吗?」

    我立刻想转身逃跑,或者神速的在地上钻个洞躲进去,可是我什么也没做,我犯了一个很致命的错误,我抬起了头……

    我不该抬头的,可是我抬起了头,然后望进一双有史以来我所见过最深邃、最迷人的眸子里。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立刻失速狂跳,我的血压顿时狂飙升高。

    好帅……喔喔喔喔!天哪天哪!真是好帅啊!

    「抱歉,冷气坏掉。」

    男人露出一朵迷死人的笑容,他的头发湿答答的,一条毛巾帅气随意地披在肩上。这世界绝对是不公平的,为何有人连披条毛巾都这么有型?

    「……其他人全都逃难去了。」

    「嗯……」我说不出半句话,甚至连抬起眼睛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唉唷!拜托先把衣服穿好吧,人家我可是天真无邪的十八岁少女耶,这种教人血脉债张的画面!好吧,我必须承认我经常见到,在学校篮球场上老是有半裸的臭男生在打球;可是他们却从来没给过我这种震撼教育。

    眼前的男人有着很年轻帅气的一张脸,正好是我最喜欢的类型,像贝克汉、像布莱德彼特。瘦瘦高高的身材,雕刻似的深邃五官,那双迷死人又带着笑意的眸子——我的脸又红了,温度完全降不下来。天哪!他一定听见了吧?因为我的心跳声是如此之大!

    「妳刚刚说妳来找谁?」

    「我……来找熊猫大哥……我来找工作的。」

    「找熊猫?找工作?」

    「呃……是我学长介绍我来找熊猫大哥,然后请熊猫帮我介绍工作。听说你们正在忙毕业展需要人手?我刚考上我们学校,九月才开学,所以我学长就想可以让我到你们这里帮忙,顺便学点东西。」我紧张得胡言乱语,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

    「熊猫已经离职一阵子了。」

    我的脸当场绿了!惊诧的嘴立刻变成O 字形。

    可恶的学长!可恶可恶!下次见到他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他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啊!连熊猫已经离职了都不知道,还把我扔进虎口!

    男人有趣地望着我。天哪!那笑容真是超有魅力的!除了贝克汉足堪比拟外,再无人能出其右。

    「而且我们的毕业展早就已经结束了,现在这里是几个同学一起合作的工作室。」

    「啊……」我大大的张开嘴,整个人傻了。对吼,都已经暑假了,怎么可能还在毕业展!

    大概我的表情真的「太震惊」了,只见他有趣地在我面前挥挥手指,侧着头微笑着打量着我。「要不要帮妳叫救护车?」

    「……」

    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而且最糟糕的是面对这种情况我什么办法也拿不出来,既没办法有礼貌地说声「抱歉」后离开,也没办法打哈哈装白痴,只知道整张脸、整颗头都烧红到接近警报界线,却还是呆愣着。

    「妳真是超可爱……有没有男朋友?如果没有的话,不如我追妳吧,有妳这么单纯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他笑咪咪地这么说着。

    「嗯……咦!啊……」我被他说的话吓得跳起来。喂喂!他刚刚说什么啊?能不能倒带一下……

    「我是乔立,算是这里的老板吧。」他还是笑咪咪地望着我,好像对我那种充满震撼的表情很感兴趣似的。

    我满腔的热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脸上的红晕都僵住了——呜呜呜!老板,太可惜了!他怎么会是老板?原本的憧憬完全破灭了——天哪!神啊!我在想什么?我可是已经有要好男朋友的清纯十八岁少女耶!怎么可以有这种邪念?可是没办法,我心里就是觉得失望。

    「老板」这种生物跟普通的生物是绝对不一样的,起码在层次上就有很大的差别;而以我目前的程度来说,「老板」这种生物对我的意义大概跟「外星人」没什么区别。

    「怎么了?」

    「呃……啊?」

    「反正妳都来了,正好我们公司缺一个小妹,妳要不要来上班?我正好可以省掉登报的麻烦。」

    我还是反应不过来。他为什么不是设计师?为什么不是工读生?甚至就算他是来送瓦斯的也没关系。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呢?

    他低头看着我精心制作的履历表,然后抬起头,该死的又笑了一次。「王小明,绰号「小妹」?」

    什么……不可能吧?我真的连那种蠢得要命的事情也写在履历表上了吗?

    我的眼睛惊恐地大睁着,眼看就要晕死过去!

    「我开玩笑的。不过如果妳愿意的话,妳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小妹」了。」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可以每天跟这么帅的老板在一起工作,再怎么说都是难得的幸运吧,要是我那群女同学知道的话,一定会尖叫个没完的。

    只有一点点遗憾,那就是我的职称「小妹」。这难道是某种宿命?为何老板只跟我交谈了十分钟就决定了我的职称呢?难道他不能给我个什么「助理设计」之类的好听职称吗?

    「嗯?小妹?」

    他那双眼睛笑得好漂亮,我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了,于是只能呆呆地点点头,承认了这个称呼,幸好我不讨厌他这么叫我。

    其实我真的叫「小妹」。

    光看我的名字就知道了。我叫王小明,家人昵称我为小妹、妹妹。本名俗不可耐,昵称自然也一样满街都是。有谁会把自己的小孩取名叫王小明呢?由此可见我的老爸老妈绝对是这世界上最最没有创意的人之一。

    对,我叫王小明,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十八岁少女,一个刚考上大学、满怀着绮丽梦想的少女;我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一个室内设计师,把周遭的环境布置得美轮美奂是我从小百玩不腻的游戏;我想不出还有任何比「室内设计师」这个职业更适合我的工作。

    我真的叫王小明,所有的笑话大全、网路笑话,只要跟笑话有关的文字里都可以看到我的名字。有些一人甚至会问我:妳有没有哥哥姊姊弟弟妹妹?为什么咧?因为故事总是从:「有一天小明跟小华」开始的。

    我是独生女。身为一个珍贵的独生女为什么会有这种名字?我曾多次满腹不平的问我老爸老妈。老爸的回答比较有创意,他说:正因为这名字这么有名,所以绝对不会有人跟妳一样啊。

    而老妈则是眼睛盯着电视机,满不在乎地说:因为妳老爸说要这样叫妳啊。

    呜!这算是什么回答啊?

    于是我这辈子只要每次认识新朋友,都要接受一次那种「天啊!真的有人叫这种名字啊!」的眼光。

    如果这样还不够惨的话,那么我的昵称真的就给了我致命一击了。我老爸是我国中时的训导主任,可是他一点也没有身为「训导」的那种自觉,相反的,每次只要他一看到我,就会在学校里大叫「妹妹」……

    这下可好,有个全台湾最知名的名字还不够糗,连小名都上芭乐到极点,害我每次走出教室,都要偷偷摸摸的先确定老爸没在附近巡逻之后才敢出门;偏偏老爸的眼力好得不得了,他甚至可以在操场上就看到远在三楼才刚踏出教室门口的我,然后毫不客气、兴高采烈地拉开他的超大嗓门大喊:妹妹……

    我爸说:因为我很爱妳啊,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儿高兴的叫几声有什么不对呢?

    我……(难道我应该要感激涕零老爸因为深刻的父女之情而毁掉我美丽的少女生涯吗?)

    你们可以想象我宝贵的国中生涯就在这种恐怖的委屈中度过,这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啊。

    幸好上了高中之后,我就不用再担心每天会在学校听到老爸用他那超大嗓门叫我的名字:只不过,我的名字跟昵称早已经传开了,于是大家也就跟着叫我「妹妹妹妹」,看来我这辈子脱离这名字的机率真的是超低的——这正是我执意要考北部大学的理由。我一定要离开台南,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到时候我要重新给自己取个好听的昵称,从此再也不要被叫「小妹」。

    而这个梦想很显然的在此时此刻已经破灭了……

    「她是我们新来的小妹王小明。」乔立把我介绍给其他人。「这是我们的首席设计师比尔。」

    比尔正以一种「天哪!真的有人叫这种名字耶!」的眼光看着我;虽然那种眼光我已经熟悉到不行了,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有点受伤。呜呜呜!老爸老妈,你们实在太过分了啦!

    「妳的名字真……可爱。妳有兄弟姊妹吗?」比尔问。

    「我家只有王小明,没有王小华。」我努力的不嘟起嘴巴,这里可不比家里,不可以闹脾气啊。

    「噗!好可爱!」

    比尔是个微胖的年轻人,年纪跟乔立应该相差无几,可是看起来更年轻一点。他皮肤好白好嫩,圆滚滚的脸白嫩细致不说,双颊甚至还微微有着红晕呢!他笑起来像个小孩一样,瞇瞇眼弯成月亮形状,真要我形容的话,比尔应该像一个超级年轻的弥勒佛吧。

    「这位是喜美,也是设计师,不过现在还兼任会计,我们人手不足。」

    「妳好。」

    喜美微微挑起眉,算是跟我打招呼。她是个长得很清秀的小家碧玉,有一双非常特别的丹凤眼,她的眼角微微往鬓角飞勾那表情有种很特别的神秘感,光是那双眼睛就很有魅力了。

    「另外还有个同事没进来,等她进来之后再帮妳介绍吧。」乔立说着,带我到一张桌子前。「妳的位子就是这里了。每天的工作主要是接电话、早上把工作室稍微打扫一下、帮我们大家泡杯茶,有客人来的时候泡茶,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这样可以吧?」

    「嗯嗯。」

    这就是我职业生涯开始的第一天了,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当然也混杂着不同程度的紧张好奇!不过……如果我可以把眼光从老板乔立身上移开一点的话,我想我会更愉快一些吧。

    要命咧,有个这么帅的老板,到底是福是祸?

    MSN 晚上十一点。

    mimimimi54188 ;懒得说;妹妹;八月桂花香之没见过桂花。

    「妹妹:我恋爱了(害羞的脸)……

    众人……

    八月桂花香之没见过桂花:不会吧?妳怎么天天恋爱?这次又爱上谁?贝克汉另外一张秃头海报?

    妹妹:(生气的脸)贝克漠才不是秃头!他是世界上最帅的光头!

    mimimimi54188 :不要理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快说妳爱上了谁?

    妹妹:(害羞的脸)我老板……好帅!超帅的!

    懒得说……

    八月桂花香之你管我有没有见过桂花:「什么老板?妳不会真的去LEO 介绍的那间公司吧?」

    妹妹:「就是那家。我已经应征快十家公司了,八家都是骗局,实在很烦咧!(哭脸)不过幸好我去了,我的老板乔立真的超超超超帅的!」

    懒得说:「LEO 介绍的公司妳也敢去哦?会被他那群看上的公司多半挺变态的。(笑脸)」

    mimimimi54188 :「有工作就不错了啦,反正是打工嘛!暑假一下就过了,到时要是不喜欢再换也没关系。」

    妹妹:「我也是这么想。更何况还有个超帅的老板,每天想到要去上班就好兴奋耶!」

    mimimimi54188 :「拜托妳,妳有BF的吧?小花痴一个。」

    妹妹:「唉唷!只是看看嘛!我从没见过男人那么帅的咧,贝克汉跟小布不算。」

    懒得说:「意淫也是一种罪,施主不得不慎。」

    妹妹:「阿硕!」

    八月桂花香之没见过桂花说:「mimimimi54188 是谁?什么鬼名字?」

    懒得说:「……」

    妹妹:「看也知道是阿蜜啊。」

    mimimimi54188 :「我的名字你又有意见了?」

    八月桂花香之没见过桂花:「取这什么怪名字?又在躲谁了?一天到晚换帐号,妳没听说过有「封锁帐号」这种功能吗?」

    mimimimi54188 :「管好你自己吧,名字那么长!光看就累!(生气的脸)」

    八月桂花香之你管我有没有见过桂花:「LEO 死掉啦?整个晚上不说话?」

    懒得说:「他好像挂网的样子。」

    妹妹:「吼,人家要问他乔立的事情啦!」

    LE0288357 传来一则动画,有只章鱼在萤幕前挥舞着无数的手脚,一副看来忙到快挂掉的感觉。

    妹妹:「……」

    mimimimi54188 :「哼,是忙着把妹吧?」

    妹妹:「……(怒视的脸)」

    八月桂花香之夜来香其实比较香:「又不是把妳。咦!妳的BF怎么样了?妳上次说他考上哪?」

    懒得说:「你是在问谁?阿蜜还是妹妹?(窃笑的脸)」

    八月桂花香之夜来香其实比较香:「……阿蜜交得到BP吗?(错愕的脸)」

    mimimimi54188 离开了对话。

    懒得说:「哈!立刻跑掉!你死了你!说不定她正飙去找你,手上搞不好拿着菜刀。」

    妹妹:「……你们不要老是刺激她啦!(生气的脸)明知道她刚跟BF分手心情不好!」

    八月桂花香之夜来香其实比较香:「谁叫她脾气那么大?那种脾气谁受得了啊?」

    懒得说:「嗯嗯嗯嗯(点头动画)。」

    妹妹:「吼!(一连串生气的脸)」

    LEO288357 离开了对话。

    妹妹:「哇勒!LEO ~~~~~」

    八月桂花香之夜来香其实比较香:「妳乖乖上妳的班,不要想那么多,加油!」

    妹妹:「我没有想很多啊,只是说不定跟老板来场闪电恋爱也不错!」

    懒得说:「……有色无胆的小女生不要说傻话了。」

    妹妹:「……摆明了瞧不起我哦?好啦!不扯了,我要去睡了,早上要上班。」

    八月桂花香之夜来香其实比较香:「哈哈哈哈,阿硕说的真精准!妳跟阿蜜比差得远咧!快去快去,快快睡快快睡……」

    懒得说离开了对话。

    妹妹:「晚安。」

    八月桂花香之夜来香其实比较香离开了对话。」

    有色无胆?我盯着电脑萤幕如此想着。我真的是有色无胆吗?说得真难听咧……可是一看到摆在书桌上我跟男朋友阿凯的亲昵合照,我又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笑了起来。

    好吧,他们说得对,我真的是有色无胆。谁叫我的初恋已经被这有着一脸帅气笑意跟漂亮白牙的家伙给夺走了呢。

    第二章上班不到几天,我就开始了解阿硕所说的话了——会被LEO 那群看上的公司一定很变态。

    这间工作室的状况真的满奇怪,老板超级帅也许就是第一个征兆,而我却笨到没有看出来。

    「喜美姐姐,妳今天心情不大好?」

    办公室气氛凝重,一踏进去,只觉得一阵肃穆死寂。这间办公室的人口本来就不多了,要是大家都不说话的话就是这副德行。要说「气氛异常」的话,我们办公室又有什么时候有过正常的气氛啊?或许从来没到过其它公司上班过的我该问:「正常的气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不好,是糟糕透了。」喜美阴森地翻着桌上的塔罗牌。「逆势的国王、高塔耸立、倒立的战车、倒立的教皇、面带微笑的死神啊,啧啧……」

    「那是什么意思啊?」我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问。

    「意思是糟糕了,非常非常糟糕的运势。国王大难临头、在劫难逃了。」

    我眨眨眼睛咋舌道:「呃……没那么严重吧……」

    「谁说没有?喜美要是说有就一定有。」设计师比尔哭丧着脸把头埋进桌上的设计图里,同时喃喃自语地叨念:「又要找工作了……吼唷!很烦耶!这家公司还不错的说……喂,老板死掉有没有遣散费啊?」

    「……」我忍不住翻白眼。「呃……两位哥哥姐姐,你们会不会有点杞人忧天?」说着,我把喜美手上的塔罗牌抢过来重新洗了一次,然后郑重宣布:「好了,厄运已经过去了。」

    「小妹小妹,妳真笨!命运是可以这样随便改变的吗?」

    什么公司会有这种对话呢?我不敢说只有我们公司才有,但是情境会如此逼真、而且毫不避讳的,我想真的是世间难找了。

    我上班第二天就发现喜美真的是个与众不同的「设计师」,与其说她是设计师或会计小姐,何不干脆称她为「算命仙」或者「塔罗达人」之类的呢?

    大概是因为喜美实在太博学了,她涉猎的不只是塔罗牌算命,还包括易经、紫微斗数、星象、九宫十柱等等等等,她对各种心理测验的了解更是非常之深刻。我上班的第二天就花了好几个小时解答她交给我的智力测验,而我得到的分数我实在不想说了。

    喜美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帮我们每个人算命,所以我们每个人每天的命运也就极富戏剧性的会变过好几变。不过,「根据统计」,喜美每天的第一次占卜似乎有颇高的可信度,所以比尔才会有这种反应。

    喜美开始喃喃自语了,她瞪着桌上美丽的塔罗牌,似乎想借着无情的瞪视来改变结果,但她面无表情的凝视其实还有更深的含意——「我一定可以用心灵能力移动牌。根据可靠的资讯显示,只要我能凭借意志力改变卡片的排列而不用人力,那么运势就可以逆转。」

    对了,会喜爱神秘事物的人对「念力」「心电感应」特别有兴趣应该算很正常的吧?因为喜美动不动就会模仿电影骇客任务里的小孩说:不要企图折弯汤匙,因为汤匙不存在。

    「……意志力也算是「人力」的一种吧?」

    喜美猛然回头,阴森地瞪着我。「那是完全不同的。意志力是「自然力」,虽然是由人体发出的,但却是大自然中最伟大的力量之一,那绝对绝对不算「人力」。」

    喜美的说法实在太深奥了,不是我这种平凡的十八岁少女所可以理解的,所以我只是咧开嘴干笑。「咳……那妳加油,公司全靠妳了。」

    「不要打扰我。」

    另一边的比尔已经大剌剌地翻开报纸开始找工作。这真的是他们一起合伙开的公司吧?怎么他一副很想离开的样子呢?

    「大家早、小妹早。」

    突然在我后方出现的乔立笑嘻嘻地用手压住了我的头。他比我高太多了,很容易就能用手罩住我的头,就好像把手撑在桌子上的动作一样,五根手指完全张开,仿佛我是一颗篮球。他很爱这么做,每次见到我都会有这种动作。唉!难道我的头真的很像篮球吗?

    「早……」我的脸又红了。唉!虽然明知道这是我绝对不能吃的窝边草,而且我老早就心有所属了,可是每天面对这么帅的上司,还是教人不由得脸红心跳——我从来没忘记过我来应征的第一天他「调戏」我所说的话,他也从来没承认或者否认那到底是笑话还是真的(其实……我想他是根本忘了自己说过那些话)。

    「蒂娜来了没?」

    「还没。」

    乔立甩甩头,很快走进自己的小隔间,没多久就听到他讲电话的声音了。

    「蒂娜是谁?」

    「喔喔喔喔,是办公室里另一颗炸弹。」比尔嘟囔着把脸藏在报纸里。

    「另一颗?」

    「以后妳就明白了。事情不是像妳这种小傻瓜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滴。」

    我实在很想告诉他们「天真跟傻」是两回事,就好像「神经病跟笨」是完全不相干的两回事一样。

    我年纪轻,并不表示我的智商很低。不过一想到我前两天所做的智力测验,这些反驳的话我只好又吞回肚子里去。唉!

    这间用老旧公寓改成的工作室还算满大的:办公室有两个小隔间,老板乔立用了一间,另一个隔间躲在角落里,看起来像是没人用,其混乱的程度仿佛刚被炸弹炸过一样。

    我拿着水桶抹布准备去打扫那间房间。

    「小妹妳干嘛?」

    「打扫啊,这问房间好乱——」

    「不用扫了,那是蒂娜的房间,她最讨厌人家动她的东西。」

    「这间有人用哦……」我瞪大了眼睛,很怀疑在这样的环境下到底要如何办公?那一桌子层层堆迭的文件、报纸、杂志、零食袋、烟灰缸——光是想把电话找出来都要好几分钟吧?

    「可是我来两天了都没看到她,她请假?」

    比尔跟喜美不约而同的耸耸肩,那表情不知道该说是漠不关心还是理所当然。就在这时候,一阵风卷了进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喜美已经开口说了:「哈,这不就来了吗?有好戏看喽。」

    ★★「我有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要先听哪一个?」

    隔着木隔间还是可以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整间办公室闲来无事的人也都在听他们的对话。

    一阵死寂之后,乔立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里很明显的正极度压抑着。「随便妳。」乔立会生气吗?我总是看到他笑咪咪的,脾气很好的样子。

    「那……先说坏的好了,你这个人脾气太坏,干脆一次爆发个痛快。」女子懒洋洋地说道:「我们没接到红棱的案子。」

    「什么?!」咆哮声果然像打雷一样响起。「妳是猪啊?!花了那么多时间跟心血了,为什么还是没有接到案子……案子被谁接走了?知不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啊……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是存心要气死我吗?!妳——」

    「好消息是,我们接到梦十三的案子。」

    乔立的声音像是突然被剪掉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回头看着其他人,他们的模样跟见了鬼没什么两样,全都张大了口、瞪大了眼睛。

    「干嘛?梦十三是什么东西?」我小小声的问。

    「呜呜呜,妳到底是不是正常的十八岁青少女啊?这世界上会有人不认识「梦十三」吗?他是大陆一流的胡琴演奏家啊,那一把如泣如诉的胡琴不知迷倒了多少人的心啊,那把胡琴……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是千古难寻的绝响。」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我是好像听过这么个名字啦……」我嘟着嘴,不大能确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胡琴到底长什么样子。

    「吼!妳真的很土耶,真受不了!」比尔很快抽出一张CD扔给我。「拜托回去听一下。」

    「嘘,不要吵啦。」喜美瞪了他们两个一眼,指指房间。

    「妳是说妳把那个没人要接的案子给接回来了……」这回怒气压抑更甚。

    「这案子满有挑战性的。你不觉得吗?」

    「挑战性……」

    轰!火山曝发了!

    乔立咆哮的声音大概整栋公寓的人都清楚听到了,真难想象一个看起来还算斯文的人吼叫咆哮起来的声音竟会如此惊人。

    我吓得咧嘴做个恐怖的表情。

    「妳疯啦?!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啊……就算案子没接到也不用把那种案子接回来做!妳知不知道这会整死人啊……」

    「你自己刚刚不也说了?我们公司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阶段,如果连梦十三这种大案子都没勇气接的话……你还开什么公司啊?谁是猪啊?你才是猪!马的听不懂中文啊!我就是把案子接回来了你想怎样?!CO !你还愈骂愈过瘾咧!要不要送个扩音器给你骂个过瘾?!」

    「哇!」我吐吐舌头。「好……好凶……」

    喜美忍不住噗哧一笑低声说道:「妳以后就会习惯了,乔立那家伙脾气虽然很坏……」

    「老板脾气真的很坏吗?」我有点不敢置信,他看起来是那么斯文耶。

    「外表是会骗人的。」喜美笑嘻嘻地指着比尔的鼻子说道:「就好像这个家伙看起来脑满肠肥的,可是谁知道他才是我们公司真正的设计师呢。」

    「喂喂!妳讲这什么话啊……」比尔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喜美的头。「谁脑满肠肥了?我最多就是长得有点像猪。」

    这句话让我噗哧一声喷笑出来!

    喜美呛得连咳了好几声才止住笑。「吼!让我讲完啦!刚刚讲到乔立那家伙脾气虽然很坏,可是跟蒂娜比起来算什么。蒂娜才是真正的狮子,双鱼座的乔立要跟狮子座的蒂娜比什么?简直是老鼠比大象嘛,哈哈!」

    「可以对老板这么凶吗?」我眨眨眼,不大敢相信。

    「他们经常这样的,习惯就好了。」比尔叹口气,表情竟然有点羡慕。「有时候实在是乔立太猪头……」

    「蒂娜有把案子接回来啊,为什么老板还这么生气?」

    「唉唉唉,这说来话长……以后妳就会知道了。」比尔拍拍我的肩。

    「其实蒂娜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她以前是公司的主力设计师喔!她设计的东西很有名的,是一流的呢,可惜……自从她男朋友走了之后!」

    「喜美!」比尔喝止她。

    喜美愣了一下,大梦初醒般地甩甩头。「呸呸呸,我真是多嘴。」

    「什么啊?蒂娜姐的男朋友怎么了?「走了」是什么意思?哪有人话讲一半的啦。」

    「妳认为会是什么意思呢?」喜美意味深长地望着我,然后摇摇头。

    「难道……」我脑海中立刻浮现一出扣人心弦、令人痛彻心扉的爱情大悲剧,美丽的女主角抱着男主角的尸体……

    呜呜呜,好可怜!就像是韩片「我的野蛮女友」一样的剧情嘛!因为男主角死掉,女主角才会突然性情大变,变成一个恐怖的暴力分子。没想到这种感人的剧情真的在我的生活中出现。

    「妳在干嘛?」乔立瞇着眼睛看着我。

    喜美跟比尔像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一样老早闪开了,而沉浸在美丽悲伤的爱情大悲剧中的我只不过晃个神,突然老板办公室前面就只剩我呆呆的站着……吼!比尔跟喜美这两个家伙,实在太不讲义气了!

    「呃……」我傻傻的红了脸,呆呆的站着,什么理由都想不出来。

    乔立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跟妳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业务蒂娜。」

    我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点个头,微笑打招呼,眼前这位女子实在……很特别……

    她叼着烟,穿着破烂的牛仔上衣、牛仔裤,虽然衣服颜色看起来很旧,但是却十分贴身,把她的身材包裹得玲珑有致。她顶着一头帅气的短发,头发削得极薄极为有型,瓜子脸上鲜明的五官显得艳丽却冷漠;球鞋很破、衣服很破、头发又短又乱,再加上一个连小婴儿都可以装进去的超大背包——怎么看都是个美女,只可惜浑身都是恐怖的烟味!还有点邋遢。邋遢的美女当然还是个美女,只是如此「流浪」的美女满少见的就是了。

    「这是新来的小妹。」

    蒂娜挥挥手算是招呼,她懒洋洋地拖着脚步走到办公室另一边的角落里,然后把自己的身体「抛进」那张大皮椅里面。不用说了,那角落乱得犹如人间战场,小小的区域看起来像是被炸药炸过一样。

    好可怜……这么年轻就失去心中挚爱,难怪她会那么邋遢。

    我充满同情与怜爱地望着蒂娜把一双长腿放到桌子上,然后再度点起一根烟;她整个人萎缩在巨大的皮椅里面,以一种神秘而且悠远的表情瞪着天花板。

    「我们明天去看场地,公关公司已经指名梦十三要的场地了,距离演奏会还有三个月,大家加油,每个人自己该做什么事自己应该很清楚吧?不用我再多说了。」

    乔立简单地说完这几句话,算是信心喊话。

    「啊?」我傻傻地。「那我要做什么?」

    乔立拍拍我的头。「妳是「小妹」咩,小妹的意思就是跑腿打杂,哪里需要妳就去哪里,好简单的。」说完,他朝我微笑着眨眨眼,那笑容真是致命的好看,害我霎时连呼吸都忘了。

    这家伙……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对别人的魅力有多大啊?还是他根本就故意想看我每天出糗脸红的样子?

    这时候蒂娜的烟已经弥漫整间办公室了,所有人现在都活在梦幻的烟雾里,脑袋也都显得迷蒙。

    「倒装的骑士、耸立的高塔,唉……」喜美悲惨地叹了一口气。

    「喜美,妳的牌是不是只有那几张啊?高塔啊,骑士啊、死神之类的,我从来没看过妳讲别的牌……」我呛咳着走到窗边。

    「谁说的?这是命运,难以抗拒的命运。妳要干嘛?」

    「开窗户啊!」

    「千万不要啊!」比尔跟喜美同时哀号一声冲过来。

    来不及了,我用力把窗户往外一推!

    我们这栋旧公寓正卡在两栋大楼中间,是风切最厉害的地方,窗户一开,顿时狂风大作!

    强烈的龙卷风席卷了办公室,所有能飞、不能飞的东西全都飞起来了!

    「哇~~~我!」

    「命运……」狂风中,喜美随手从风中抓住了一张牌,那是一辆战车。「果然是命运啊,正面迎敌吧,迈向我们伟大的命运!」

    ★★命运?!

    五个人在看到这间仓库的同时,都只能惊骇地张着大大的嘴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搞不好这次喜美真的是对的;这的确是命运残忍的考验,而且他们真的很怀疑这是否有打胜仗的机会。

    这仓库好大,既古老又庞大的仓库已经尘封多年,从地面到屋顶恐怕超过六公尺高;巨大的钢架裸露在外面,而且从钢架发黄的情况来看,恐怕多数已严重生锈,腐败的味道弥漫了整座仓库。

    蜘蛛网三三两两挂在仓库四周,地面厚厚的铺着一层灰尘,一走动就尘烟四起;四面墙壁上的窗户全都坏了,如今用木条牢牢的封住;更糟糕的是,仓库里所堆的垃圾简直像一座小山一样!长年的风吹雨打之后,那堆小山形容凄惨,任谁都没兴趣过去翻看里面是否藏有宝物。

    「地方很大吧?不过租金超便宜的,而且地主说我们要怎么恶搞他都没意见,他对这地方早就死心了。」蒂娜气定神闲地斜斜靠在墙壁上说着。在超级高的天花板下的蒂娜变得十分娇小,而像我这种普通身高的人,简直就变成了半身人了。

    我吓呆了。这样的地方要政成剧院?在三个月内?我是不知道设计科的学长们有多少能耐啦,可是眼前这颓败的景象可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这样的地方要改成华丽的剧院……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任务嘛。

    「咳……蒂娜,妳没有搞错吧?真的要在这种地方?为什么不租国家剧院或随便哪里都好,怎么样也比这里好啊。」

    「如果可以租国家剧院或者红楼之类的好地方,那他们何必要找我们?任何一家公关公司都可以做这个案子。」

    蒂娜耸耸肩,理所当然地说着:「这间仓库不是我挑的,是唱片公司的人挑的,他们说希望能把改建的工程拍摄下来,将来可以放在MV里面。」

    「可是……」喜美低头看看手上的行事历。「这上面说两个月后梦十三就要过来开始彩排耶。也就是说,我们其实连三个月的时间都没有?」

    「对啊。」乔立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这Case真的很有挑战性吧。」

    哇!乔立是不是有双重性格啊?刚刚在办公室还发那么大的脾气,怎么到了这里,突然又变成好好先生了?

    「挑战性?我看你是疯了。」比尔不以为然地嘟囔:「你跟蒂娜都是疯子。这怎么可能?以为拍电影哦?」

    「嘿!你最近到底怎么搞的?你的冲劲是放在学校里忘了带出来是吧?这样就考倒你了吗?」乔立张开双手,在原地绕了一圈,他仰着头的样子好像自己是个天使。「你是场景魔术师耶,有什么东西能难得倒你?」

    「我没你们说的那么厉害。」比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总之这太不可能了,我劝你好好想想,趁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

    「没机会了。」蒂娜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她手上挥着一张纸,慢慢朝他们走来。「合约已经签了。」

    「天哪……」这不知道是喟叹还是懊丧?总之比尔忍耐地闭上了眼睛。

    「小妹,妳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你们好奇怪……」

    「咦!」

    「你们不是才刚刚毕业吗?」

    他们四个人的眼睛全都看着我,我虽然有点害羞,可是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的话。「我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啦,可是你们才刚刚毕业没多久,为什么一个个就这么老气横秋没有冲劲了呢?」

    「这不是有没有冲劲的问题吧?」比尔翻翻白眼嘟囔,他的手往天空一挥。「这,妳自己看看,这真的不可能嘛。」

    「我不知道什么叫「不可能」。」我坦白的耸耸肩。

    「……这叫初生之犊不畏虎。」

    「不是不是,这应该说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要像天一样高!」比尔甚至拉开嗓子唱起歌来嘲笑我。

    我顿时觉得有点沮丧,而且在同时认真的考虑起辞职。我才不要把我的青春浪费在这种死气沉沉的公司里呢,就算只有两个月也不行。

    「喂!你们还在发什么呆?被小妹这样呛声都不觉得丢脸吗?」乔立开始卷起袖子。

    「是有那么一点……」

    「喂喂!她才十八岁,我们年纪比他大很多很多很多!」

    「是有多多?只不过多个三四岁,你以为自己三十岁?」

    「我的骨头老化得比较快……」

    「那是因为懒,不是因为老吧?」

    我愣愣地听着他们互相嘲讽取笑,眼睛转来转去看着他们突然很有默契地开始忙了起来。咦咦!难道是我太小看他们了吗?怎么最懒的人突然变成我了呢?

    「喂!」乔立走过来,他的大手像是习惯性似的压住我的头顶。「太偷懒了吧小妹?」

    「咦!」

    他说着,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竹篓塞进我怀里。「开始做事吧小妹。」

    好吧,也许离职的事情可以过两天再考虑。

    第三章梦十三的音乐跟他的人完全搭不上边。虽然我只从CD封面看到他,可是光是几张照片就很难让人把他跟他的音乐联想在一起。

    梦十三拉的是胡琴,可是他也弹得一手好钢琴。据说他精通的乐器多达十余种,而且他年纪很轻,以还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年纪就纵横陆港台三地,大大地轰动了整个华人市场。

    那么年轻的男子所演奏出来的音乐却是那么哀伤,那如泣如诉的琴声与他那双忧郁的眼神深深震撼了许多不听纯音乐的少女的芳心——包括我在内。我也不听纯音乐的,举凡没有歌词的旋律都不大能吸引我的注资力,但是听过梦十三的演奏专辑之后,我真的大大改观了。

    所以为了我们的场景能更搭配他的音乐,我把办公室里的音响搬到工地来,没日没夜的播放同一张专辑,一天八小时下来,据说所有的工人耳朵都长茧了,我还不愿意停止。

    梦十三是很帅,可是那音乐实在跟他搭配不上。相反的,当我看到乔立默默地在工地里沉思、或者扛砖头的时候,梦十三的音乐简直就是专门为他所演奏的一样那么配,天衣无缝……我从没想过活生生的男人也能有主题曲……这表示我真的入魔太深了,对吧?唉。

    唉,为什么乔立跟贝克汉、小布一样都是又俊美又帅气还附赠肌肉呢?这样的条件实在是太太太诱人了呀。

    「如果我们把天花板掀开,你觉得这里的屋主会不会尖叫?」

    「如果最后你会把它盖回去的话,我想还好吧。」

    比尔点点头,动作迅速地在设计图上龙飞凤舞。「那就连屋顶也拆了吧。」

    「啧啧,这图真不错……只可惜只有我们看得懂,你回去重画一份,拜托搞得美轮美奂一点,明后天让蒂娜拿去交差。」

    「喂喂!你是老板,干嘛老在这里作苦力?去唱片公司交差这种事情你去也很不错吧?」

    「案子是蒂娜接头的,为什么要我去交差?难道你看不起只会作苦力的老板吗?」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一直忍不住想笑,其实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就是很想笑,大概这种场景太漫画吧。

    可以看着一群人为着同一个目标而共同努力,真的满令人感动的呢!这就是我所追求的感觉。虽然工地里尘烟飞扬,虽然满地的垃圾还等着我去收拾,可是我就是好喜欢这种感觉。不过要是说出去的话,我那些同学们大概又要说我神经病、有被虐狂了吧。

    「小妹!」

    突然乔立大吼一声,往我的方向扑过来,我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他扑倒在地,而旁边一大块石绵瓦在同时落到了地上,砰地发出巨响。

    我傻眼了!

    「笨蛋!妳到底在发什么呆啊?!这是工地!不是让妳发梦的地方!」

    乔立恼怒地从我身上爬起来,而且一点也不客气地对着我破口大骂。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本来满心的感动顿时成了满脸的尴尬,我的少女自卫机制火速启动,立刻红了眼眶低下头。「对不起……」

    「妳连劳保都还没办呢!要是受了伤该怎么办?快出去!这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他大手一挥,只差没直接叫我滚。

    这下眼泪真的掉下来了,我委屈地转身往外走。

    「你干嘛对小妹那么凶?她又不是故意的。」蒂娜咬着烟从外面进来了。「小妹,不要理他,拿钱去便利商店买些饮料回来。」

    「嗯……」

    「刚刚要是那块石绵瓦砸到她头上,现在我就不用凶她了,妳觉得这样比较好……」

    「小妹又不是小孩,你跟她好好讲,人家听得懂中文,已经念大学了呢。」

    「她还没开始念大学,幸好刚刚没被砸到,不然说不定就没大学念了!」

    「啧啧!愈讲愈凶,连老板的架子都出来啦……」

    他们后来接着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只是走到门口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乔立帅气高姚的身影在满是垃圾的工地里依然是那么卓然出众,刚刚他的眼神好犀利,他真的很生气很生气……

    我突然想到,现在他的身分不单单只是我的老板了,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刚刚身体接触的那一瞬间……只有我感觉到吗?宇宙间神秘神奇的电流,那瞬间贯穿了我全身的恐怖电流啊!

    是不是就是那种人家说的、很俗气的那种「触电」的感觉?

    ★★当我把买饮料回来,比尔已经先离开了,工人们还在以极具破坏力的工具将仓库支解,而乔立则跟蒂娜一起站在墙边研究着设计图。

    被重工具敲得七零八落的仓库这时候的光线已经很好了,八个大窗户全被拆掉,天花板也被拔掉,耀眼的阳光从四面八方照射进来,而站在墙边的乔立跟蒂娜就沐浴在炙热的夏日艳阳下,有如一对璧人。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们两个看起来有多么登对!乔立高大俊朗,蒂娜修长美艳,他们之间有某种神秘的默契像是电流一样在彼此之间流窜。原来乔立跟蒂娜是一对恋人。

    「蒂娜姐,饮料买回来了。」我怯生生地靠近他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乔立。他还在生气吗?

    「我不喝了。喏,拿去给那些师傅吧,我先走了。」蒂娜潇洒地将背包扛上肩,踩着响亮的高跟马靴蹬蹬蹬很快离开。

    乔立提走了袋子,跑到工人附近,让他们每人挑一瓶饮料,然后走回来,手里拿着一瓶红茶。「给妳。」

    我默默接过饮料。虽然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但我还是不大敢靠近他。人的第一印象果真容易出错。刚见到乔立的时候,感觉他是多么的温文儒雅,可是事后证明外表是会骗人的,在他斯文俊美的外表下隐藏的其实是一个拥有五级飓风般脾气的男人。

    而其实我是有点「失恋」感的;虽然这么说实在很奇怪,可是那种失落、失望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我如何能跟蒂娜姐姐竞争?笨蛋也看得出我跟蒂娜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两者之间的差距大得实在不需要什么「选择」。

    我的单恋啊……才短短一个星期就结束了,文艺少女的爱情寿命可真是超短暂啊。

    工地暂时平静下来了,工人们把手中的重机械放下,三三两两坐着喝饮料,而梦十三的音乐正演奏到主题「边界」。

    「妳觉得好听吗?」

    「啊?」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甚至有点惊吓地抬起了眼睛。

    「这个。」他笑着指指空气。「他的音乐。」

    「很好听啊,这首曲子我特别喜欢。」

    「哦?为什么喜欢?」

    「为什么啊……」我想了想,努力用「最有深度」的方式回答:「很有味道,很能呈现「边界」的那种感觉,好像沙漠跟城市的区隔,天空跟海洋的区隔;他把每件事物中间隐藏着、看不见舵那一条综给演奏出来了,而那条线的左边也许是爱情,右边也许是怨恨,也有可能左边是虚幻,右边是现实。」

    「唷!看不出来我们家小妹是个这么有文学素养的文艺美少女呢。」

    我们家小妹……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的心真的猛然跳了好几下!那种亲昵感一下子将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大大的缩短了。

    「呃……其实那是文宣上的诠释,我只是照着念给你听而已。」我红着脸承认。

    「那也很不错了,我连看都没看过那些文宣,如果不是妳把CD拿过来的话,我甚至连他的音乐都没听过。」

    「咦!那你怎么知道比尔设计的跟主题到底契不契合?」

    「因为我不用证明比尔的能力。」他笑着回答。

    「哇!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好像很有默契呢。」

    「当然!大学几年都在一起的伙伴,他有多少能力我很清楚。说起来……我也许是他们中最没有能力的人吧。我设计图画得不好,在工艺方面的技术也很有限,沟通能力比不上蒂娜,甚至行销业务也一窍不通。」

    「那你到底是怎样当上老板的啊?」这句话实在不该问的,可是好奇心让我不得不开口,虽然我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就是因为我什么都不会,所以只能当老板。」他笑嘻嘻地指着自己说道。

    「这不是鹦鹉的笑话吗?」我有趣地说道。

    「鹦鹉的笑话?」

    「嗯啊。」我笑了笑,喝了一口饮料,说道:「有个客人进了一家鸟店,他指着一只鲜艳的鹦鹉问老板说:这只鹦鹉要多少钱?老板回答:喔,牠很厉害,牠会说流利的英文,要一千块钱。于是客人又指着另一只鹦鹉问:那这只呢?老板回答:这只也很不错,牠会唱西班牙情歌呢!所以牠要两千元。客人又指着第三只鹦鹉问了:那这只?老板回答:这只要三千。客人问:为什么牠特别贵?有什么特殊才能吗?鸟店的老板耸耸肩回答:牠什么都不会,不过另两只都叫牠「老板」。」

    乔立笑了,他温柔的眼神有趣地闪了闪。

    而我突然发觉自己所说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因为我讽刺他「什么都不会」!于是我哭丧着脸,「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

    乔立却只是摇摇头。「妳说得没错啊,我的确什么都不会,所以我才需要特别努力。」

    「才不是这样!你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否则他们为什么让你当老板而自己甘心做你的下属?」

    「因为除了「老板」这个位置,他们已经找不到其它的位置可以让我做啊。」乔立笑着回答。

    这样的回答让我无言以对。我没想过乔立会跟我说这些,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更糟糕的是我其实似懂非懂。难道我真的太笨了吗?

    工人们短暂的休息之后又搬出重机械开始工作了。乔立把手中的可乐罐捏扁,朝我做了一个笑脸,然后回到工人身边继续担任苦工。

    此时音响里的「边界」曲末出现了高亢的女声如此哀怨地唱着:「你跟我中间有个无形的边界,一边是你,一边是我……」

    「我跟你之间有道无形的边界,一边是爱情,一边是离恨……」

    「蒂娜跟乔立?」神婆迷蒙着双眼从桌上抬起眼睛,傻愣愣地望着半空中好几秒,好像在等什么神秘的启示似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喔对,他们的确「曾经」是一对恋人,不过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吧。听说他们大一、大二的时候是「班对」,满有名的。」

    「那为什么分手了呢?」

    「妳当我是神仙啊?」

    「妳不是神仙,妳只是个神婆——」

    「去去,小孩子!应该说我是「未来秘密的揭露者」。」喜美抗议。

    「讲得再哲学也还是个神婆。」比尔在对面的桌子闷笑。「而且还是不大灵光的那种。」

    喜美一点也不客气地抓起一把笔用力扔向他。「你给我住嘴!」

    比尔闪过那堆「暗器」,吐吐舌头对我扮鬼脸。「这种事情妳问神婆有什么用呢?不如问我吧,毕竟跟他们同班过的人是我耶。」

    「你跟他们同班过啊?那你知道他们真的恋爱过吗?」

    「当然!没谈过恋爱怎么算「班对」。不过他们两个以前的个性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简直可以说就是相反,到后来自然而然就分手了。」比尔耸耸肩回答。

    「个性跟现在完全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文字里的意思呀。」比尔好笑地摇摇头。「看在妳年纪还小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告诉妳吧。以前的乔立其实很强势,他有才气,人又聪明,在各方面都非常的活跃,是闪亮的明日之星;而当时的蒂娜呢……怎么说?比较属于小鸟依人那一型的吧,就是总用崇拜的眼光仰望着太阳的那种女孩。」

    「哇!完全看不出来蒂娜姐有过那种时候耶!」

    「哈哈,所以才说过去跟现在几乎是完全相反的啊。」

    「是什么改变了他们呢?」

    这次比尔耸耸肩。

    「当然是「爱」啊,小妹妹。」喜美笑着说道。

    「爱情……会让一个人改变那么大吗?」我抱持着怀疑的态度。我知道爱情可以改变一个人,但是把一个人的性格作一百八十度的扭转?我很怀疑什么样的爱情会有这样的魔力。

    「等以后妳谈恋爱之后就会知道了。」

    「我谈过恋爱了。」我抬起头,带着点娇羞又带着点骄傲地回答:「我有男朋友的。」

    「噗!那等妳失恋吧。」

    「哇!妳怎么可以诅咒我啊!」我怪叫。

    喜美却只是笑,她翻起手中的一张牌让我看,那是一张「倒立的命运之轮」。「这就是妳初恋的结果。」

    由于可恶的神婆坚持无论如何都不肯为我解析那张牌的意思,所以我只好自己上网找解答;找了好久,终于找到那张牌的解释了。

    「倒立的命运之轮」代表着:很糟糕的时机、居于劣势的情况、失败的恋情、一段恶化的关系……

    呜!当天晚上我立刻打电话给那有着阳光笑容的男孩。但是,令人沮丧的是:他不在家,而且手机没开。天哪!我真讨厌「神婆」这种人类啊。

    MSN 晚上十一点。

    人员:mimimimi54188 、妹妹。

    进入MSN 之后,我发现里面只有我跟阿蜜两人,而且她什么话也没说,我们之间足足有十分钟的沉默。

    阿蜜不是那种会挂网的人,我猜想她的情况必然不大好。

    唉!

    「妹妹:阿蜜……妳在哭吗?

    mimimimi54188 ……:妹妹:妳又被欺负了?(生气的脸)

    mimimimi54188 :也不算……我只是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想的?一个人的自由跟两个人的自由为什么总是会冲突?

    妹妹:他不爱妳;他要是爱妳,就不会讲究什么「自由」了,那都是男人推托的借口,妳为什么老是弄不明白?

    mimimimi54188 :这样说太武断了。他真的是个很爱自由的人。

    妹妹:爱情里面为什么会有「自由」这种东西存在?爱情不就是你跟我两个人的事情吗?为什么「自由」这种东西会变成莫名其妙的第三者呢?

    mimimimi54188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哭泣的脸)

    妹妹:离开他吧……看妳这样,我心里很难过。为何老是投入让妳痛苦的恋情?

    minlimimi54188:唉……妳不会明白的。(哭脸)

    妹妹:我当然不明白。我不懂妳怎么这么不爱自己?妳怎么可以这么爱他,却如此的不爱妳自己呢?妳不值得爱吗?妳是这样想的吗?

    mimimimi54188 :不想说了,妳不会明白的……

    妹妹:就是因为我不明白,所以才需要妳说给我听。阿蜜,妳不要这样,看妳这样我真的很伤心!这根本不像妳了!告诉我要怎么帮妳?要如何支持妳?要如何说服妳?

    系统讯息:mimimimi54188 离开了对话。

    系统讯息:mimimimi54188 的状况设定为离开,对方可能无法回应您的讯息。」

    看着萤幕,我只觉得有一丝怒火从心中隐约燃起。

    什么样的男人会这样伤害她?阿蜜到底又是怎么想的?为何可以忍受一次又一次的背叛跟伤害?我不懂爱情为何如此伤人?更不懂这样的爱情到底又为了什么理由而存在?

    我立刻拿起行动电话打给阿蜜,但是她的手机也关上了,她把我拒在门外。

    我不懂……是的,我真的不懂,可是我很忧心。

    爱情真的可以这样改变一个人吗?

    如果用这种理论来看,那么我的恋爱又算什么呢?我们从来没试图要改变过对方。是这样的爱情太幼稚?还是我太幸福呢?

    「江先生的意思我很明白,可是我们无法等到你们全都同意了设计图之后才动工,演奏会的日子已经迫在眉睫,如果还要做这种要求的话,不觉得是缘木求鱼吗?」蒂娜毫不让步,她甚至连姿态都没变一下,就只是懒洋洋地摊在椅背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这就是我们的要求。当初签约的时候不也说过了吗?必须等大陆方面完全同意——」

    「难怪你们找不到设计公司愿意接你们的案子,这么莫名其妙的要求有谁能做到呢?难道你们以为演奏会的布景全是纸糊的吗?就算是纸做的,也需要时间吧?」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他态度原本还算和善,但此时此刻看得出来他的怒火已经被点燃了。

    「蒂娜,妳的客户在线上,去办公室接吧。」乔立走进小会议室,微笑着打发蒂娜。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随手点燃了一根烟。「江先生慢坐,我还有点事。」

    那男人的脸色只能用「铁青」来形容了。

    「江先生,我是乔立。」他有礼地递出名片。「很抱歉没有早点去贵公司拜访。」

    江先生冷哼一声,对那张名片看也不看一眼,只冷冷说道:「不敢当,反正贵公司现在是打算毁约了,有没有去拜访并没什么两样吧?」

    「呵呵,江先生说笑了。」乔立对在会议室外面的我招招手。「小妹,帮我泡两杯咖啡来。」

    我衔命而去,可是心里觉得大事不大妙……蒂娜的脾气虽然坏,可是乔立的脾气也好不到哪去,等一下会不会直接打起来啊?

    正在茶水间焦急地冲咖啡时,比尔走了进来。「小妹,办公室里的人是谁?」

    「好像是唱片公司的人……刚刚蒂娜跟他谈得不大愉快呢。」

    「蒂娜跟谁谈都不愉快的。」比尔毫不在乎地笑道。

    「可是……对方掌握了这次案子的生死不是吗?那间仓库都已经被我们拆得七七八八了,万一现在喊停——」

    「不会喊停的。现在乔立不是在谈了?」

    「老板的脾气也好不到哪去吧?」我扮个鬼脸。

    「嘿嘿,那妳就太小看他了。乔立对自己人脾气很坏,但是对外人,尤其是对客户,脾气可是好得不得了呢。」

    「咦!」

    比尔朝我眨眨眼睛微笑。「不然妳以为我们为什么选他当老板?当然是因为他拥有那种「千面女郎」的才能啊。」

    「被你说得……好像很虚伪似的。」我不大相信。一个人能有多少种面貌?怎么可能一下子温文儒雅、一下子暴跳如雷,一下子却又狡猾多变呢?

    「哈哈!以后妳就知道了,乔立正是拥有那种恐怖才能的人啊,不然干嘛是他发薪水给我们?嘻嘻!」

    我带着半信半疑的心情端着咖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果然惊讶地发现那个唱片公司的代表怒气似乎已经平息了,而乔立则是面带微笑招呼:「请喝咖啡吧,虽然只是即溶咖啡,可是我们家小妹手艺很好唷!」

    我们家小妹,嗯,每次听到这称呼,总是让我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起来。

    「那就谢谢了。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正确完整的设计图什么时候能出来。大陆方面大概再过一个星期就会派人过来了,我们希望时间能尽量提早。」

    「我会赶在下个星期一之前交给你们。」

    江先生安心地点点头,然后说了句让我感觉十分意外的话。他说:「请帮我向苏小姐致歉,我刚刚的态度太糟糕了。」

    他居然要向蒂娜道歉!我讶异地大睁着双眼,而乔立则是理所当然地回了句:「哪里。是我们该向您道歉才对,请不要见怪。」

    他们就这样一来一往地说着客套话,我在办公室外面惊讶地看着乔立。这是「生意人乔立」,跟我所认识的所有乔立都不同。原来一个人啊,真的可以同时拥有那么多不同的面貌唷。

    就在这时候,客人起身告辞了。我打开门送走了客人之后,手机随即响起,那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陌生号码。

    「喂?」

    「请问一下王小明小姐吗?」

    「我就是。」

    「妳好,这里是市立和平医院,请问妳有个朋友叫张雅蜜吗?」

    我的脸色立刻变了!

    「她自杀了,目前正在急救中。我们只找到妳的联络电话,请问妳可以立刻到医院来一趟吗?」

    另一边的乔立发现我的脸色不对,我全身都在发抖,吓得脸色惨白,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院方的问话。

    他狐疑地拿走我的手机,一分钟之后,他拖着我的手往楼下胞,同时不断地告诉我:「不要哭,小妹乖不要哭了,我送妳去医院。」

    第四章我冲进病房,床上的阿蜜脸色跟床单一样惨白。她看到我,只是把头撇到一边,什么话也没说,但我却看到那两行热泪。

    我跑到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张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哽咽了、红了眼眶,泪水掉下来,落在阿蜜手上厚厚的纱布上。

    「我这里……很痛……」阿蜜突然闭上了眼睛,用破碎的声音如此说着,另一只手扶着胸口,仿佛那里有个伤口正汩汩涌出鲜血。

    「有那么痛吗?」

    阿蜜点点头。她的表情令人不忍卒睹。我知道如果我够幸运的话,或许这一生都不用了解这种痛楚;我也开始了解自己有多残忍,竟在阿蜜的伤口上重重的再补上一刀。

    「很痛很痛,痛得不能呼吸,痛得无法记住自己的名字,痛得没有办法面对明天……我是不是好懦弱?」

    「傻瓜!」我抱住阿蜜,忍不住痛哭起来。「傻瓜傻瓜!就算有那么痛……就算真的有那么痛,妳也还有我可以陪妳哭,要哭多久都可以,为什么这么笨?!」

    「因为……我已经痛得无法思考了啊。」她笑了,一抹凄然、哀恸至极的笑。

    我无言了,只能默默陪着掉眼泪。阿蜜揪住胸口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我仿佛可以听见她咬住牙、努力不让自己崩溃哀泣的声音。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暗了,而床上的阿蜜泪痕犹湿地昏睡过去,那憔悴的面容令人看了不禁心酸。

    医院外面的天空有着鲜丽的草莓色,那红泼泼的颜色此时此刻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竟显得那么冷……

    要有多少勇气才能在自己手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要有多少的绝望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我走出病房,意外地竟发现阿蜜的男友跟乔立都还守在病房外。

    我冷冷地朝那男孩扫一眼,心里那股恨意转成两道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目光逼视着他。

    「她没事了吧?」漂亮的大男孩问。

    「暂时没事了。」

    「那就好。那我先走了。」

    「站住!」我气急败坏地冲上去拉住他,但乔立也在同时拉住了我。

    「小妹……」

    「他怎么可以走……」我回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乔立。「阿蜜为他自杀耶!一句抱歉都没说转身就要走?」

    「那我道歉啊,妳想要听几次都可以!妳要我跟阿蜜再说几次抱歉都可以,但我的爱情是不能被人用任何东西威胁恐吓的。」大男孩倔强地昂着头,那表情竟然是鄙视的、睥睨的。

    我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我想骂他、想说话,可我却口拙得半句话都想不出来。我好生气好生气!气得眼泪再度泛滥,气得浑身不住地抖动,可是我仍是什么话都没办法说。

    「小妹,让他去吧,爱情这种东西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再怎么样也唤不回的,就算用「责任」这条锁链暂时把他锁住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还没开口,那大男孩已经像是看到外星人似的瞪着乔立。「什么责任?大家都是大人了,也都讲好了这只是一场恋爱,是她非要弄成这种局面,要死要活的硬要把两个不相爱的人绑在一起。我对她唯一的责任就是我没有见死不救!」

    我傻眼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有着漂亮俊美脸孔的大男孩;他又高又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新生代的贵族气息,可是他说出来的言语却是我从来没想过会听到的。

    他甩开了我的手,冷冷地转身。「请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接下来她要怎么对待她自己都跟我没关系。」

    我感觉自己正在喘息,那是已经生气到完全没办法讲话的喘息。我张开嘴,可是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眼睁睁地看着他修长的背影穿过医院的长廊快速消失。

    「嘿,不要生气了。」乔立握住我的肩膀晃了晃。「小妹,醒醒,妳看起来快休克了。」他扶着我在走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我不敢相信……」

    我无法把自己的眼光从长廊的尽头拉回,脑海里净是那家伙刚刚所说的话,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那些只有在连续剧里才能听到的话!噢我的天!阿蜜,妳到底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妳再怎么生气也无法挽回他。在进这家医院之前,纵使他对妳朋友还有一丁点爱情,如今也已经完全消失了。」乔立语重心长地叹息道。

    「他……他怎么可以说这种这么没良心的话?阿蜜为了他……为了他……」

    「妳的朋友不是为了谁,她只是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所以想结束痛苦。虽然很笨、很傻,但是当一个人痛到极点的时候……的确有可能做出这种傻事的。如果她是想挽回两人的感情,她不会真的伤害自己。正因为她已经完全绝望了才会这样。」

    「是这样吗?」我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不要难过了,我带妳去吃个饭好吗?顺便帮妳朋友带点食物回来,医院的伙食糟糕透了呢。」乔立鼓励地拍拍我的肩。

    「啊……不用了,老板,对不起,让你陪我这么久!」我终于清醒过来,这才想到我们来医院已经大半天了,公司、工地里还忙得昏天暗地呢,他却在这里陪我这么长的时间。

    「无所谓,反正已经来了。」他微微一笑。「走吧,去吃饭。」

    就在这时候,护士小姐拿着表格走过来了。「小姐,妳是张雅蜜小姐的朋友吧?妳能帮我填一下表格吗?我需要联络她的家人。」

    「联络她的家人?」我吓坏了!这件事要是让阿蜜那个神经质的老妈知道……天哪!我不敢想象又会出什么事。「这个……」

    「怎么?连妳也不知道吗?」护士小姐狐疑地望着我。

    我为难地望着那表格。「一定要填吗?还是说一定要联络她的家人?能不能不联络?」

    「那万一出什么事的话谁来负责呢?」

    「阿蜜不会出什么事吧?你们刚刚说过了啊,她没什么危险不是?」

    「那是现在。谁也不能保证她不会再有自残的行为。」护士小姐叹口气。「这样吧,我把表格留在这里,妳考虑一下看能帮我填多少,填好了就拿到护理站来给我,好吗?」

    「嗯……」我接过表格,可是事实上我想我只会写上阿蜜的名字。

    「很为难?」乔立望着我。

    「嗯。」我叹口气。「阿蜜跟她的家人处得……不大好。如果他们知道她做出傻事,大概会立刻冲上来台北把她抓回南部去,连书都不用念了吧。」

    乔立听着我说的话,顺手就把我手上的表格接了过去。「我来写吧。」

    「啊?老板——」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如果她只是想挽回爱情,现在就不会住在这里了。正因为她已经绝望,才会做出这种事。她是妳的朋友,我想她不会傻到再做一次吧。」

    表格上的联络地址、电话都是公司的,手机联络人则是填上「乔立」两个字。

    我又想哭了,热泪再度涌进眼眶,嘴唇颤抖。

    「傻瓜。」他说着,大手又压住了我的头顶;而我闭上了眼睛,两行感动的热泪默默地流过我的脸颊,然后……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这一伙是在台南夜市里的一间小网咖认识的,那间网咖的老板娘是一个已经高龄七十几的老太太。几年前老太太听说「开网咖」很好赚,于是就拿出自己所剩无几的积蓄买了八台电脑,用自家的小店面做起网咖的生意来了。

    网咖的竞争非常激烈,老太太网咖所购买的电脑设备打从开店之后就没更新过,几年沿用下来,很快就失去了竞争优势;更何况老太太的网咖真的是「纯粹」的网咖,里面没有饮料、没有电动玩具台,甚至连网路线都非常的老旧,喜欢打线上游戏以及讲究享受的客人根本不会上门;老太太网咖的生意只能用每况愈下来形容。

    可是我却习惯到那里去上网。虽然我家里也有电脑,可是要跟老爸、老妈抢电脑实在太窝囊了,再加上每次去老太太网咖,总是会看到老太太笑得好灿烂的笑容,于是我几乎每天都会去那里报到一两个小时。反正老太太网咖每小时才索价二十元,实在是太便宜了。

    第一个认识的就是阿蜜,因为她也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她是大我一届的学姐,而她之所以到老太太网咖则是因为她曾经在那里打过工,之后老太太无法再雇用她,她反而变成老太太的客人。

    那时候的阿蜜外表已经非常成熟,有一双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的深蓝色眼睛。阿蜜有隔代遗传的西方血统,五官之美艳、身材之火辣完全不在话下,我想也因为阿蜜这块招牌的存在,老太太的店才能勉强维持着吧。

    阿蜜的追求者众多,不但学校里的男生为之风靡,甚至许多大学生也是阿蜜的裙下之臣;而阿蜜……阿蜜很享受她的青春美貌,她谈过的恋爱次数说不定真的连她自己都算不清楚呢。

    后来陆陆续续又认识了从台北跑到台南念书、慕名到老太太店里想认识阿蜜的两个苦哈哈大学生;阿蜜又介绍了她的「前前前任男友」,也是我们的学长LEO 加入,大家就这么七扯八牵的牵扯了一整年。阿蜜考上台北的大学,离开台南之后,大家就约好每天晚上十一点在MSN 上的不见不散死约会——快两年了,这约会一直没断过。

    上大家无所不谈,可以说是完全「坦诚相对」。长久下来,彼此的了解竟可以深到连自己都觉得很讶异的地步。

    「妳有这样的朋友,很幸福。」乔立这么说着,仓库里的灯还没安装好,只装了两盏工人赶工时用的工业用灯,光线虽然很强,但是相对于巨大的仓库,那两盏灯还是显得太微弱了。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说阿蜜的事情……」

    「也许什么都不要说是最好的。」

    「可是这样等他们知道之后一定会怪我没有早点讲。」

    「也许妳明天问问阿蜜。妳会不会被责怪无所谓,只怕给她带来困扰吧?」乔立很仔细地比对着手上的设计图跟仓库墙壁上的图案,在灯光如此昏暗的情况下做这种工作真的满吃力的。

    「听你这样说,我就觉得我自己好粗心,而且一点都不体贴。」我扮个鬼脸。

    「咦!我给妳这种感觉吗?」

    「嗯……那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望着乔立的背影,他已经走到仓库另一边了,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拖得老长,气氛变得有点诡异——夏季的夜应该这么安静吗?

    是因为山上的风大,所以才会听不到鸟叫虫鸣吗?

    是因为山上的风大,所以每次当风灌进仓库时,就会发出那种凄楚恐怖的呼啸声吗?

    因为看不到乔立的身影,我开始觉得背脊发冷……仓库在山上,周围有段距离都没有人家,虽然不是极度偏远的地带,可是说真的也不是什么热闹的市区;尤其这间仓库已经那么久没有人使用了,会不会存在着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呢?

    我开始胡思乱想。明明知道自己胆子超小,可是偏偏又很难忍住不想,眼睛开始不住地四下飘移,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胆战心惊。

    一股冷气从我背后冷冷袭来,我的头皮开始发麻!为什么乔立不说话了呢?我悄悄地挪动脚步,总觉得眼角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请问……苏蒂娜在吗?」蓦然,一个低沉到让人不得不产生奇特联想的声音在我身后这么说着。

    我立刻吓呆了!身体像是机器人一样一寸一寸地转过,全身的骨骼已经僵硬到咯咯作响。

    「苏蒂娜……」

    终于来了吗?蒂娜姐那个已经死去的男友……

    男人阴森的身影挡在门口,昏暗的灯光甚至没能照出他的五官,那灰朦朦的影子看起来是如此凄凉——「请问……」

    「哇!」我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拔腿往仓库的另一边跑。「鬼呀!」

    我的初恋是怎么开始的?

    他是隔壁班很帅的男孩,很会打篮球,学校里也有不少对他很着迷的女孩,我们总是会在走廊上遇到,而他也总是对我露出一口白牙微笑。所有的人都说我们是一对,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似的。

    高三之后,下课后他经常会请我吃冰;假日时一群人会一起去看场电影;他篮球比赛的时候我会去加油,看到他在阳光下闪耀着汗水奔驰,看着学妹们对他投去的仰慕眼神,我心中竟也有点小小的骄傲。

    我的初吻就在篮球架下、某一天他们练习之后献给他的;那时候我的心跳很快,脸很红,莫名的兴奋——却没有触电。可是当我一接触到乔立,那种被电击似的酥麻感觉立刻在全身流窜。

    就像昨天晚上——唉。

    我尖叫着往后跑没几步就撞上乔立了,他被我没头没脑的尖叫声吓了一大跳。我一头撞进他怀里,而他立刻紧紧抱住我。

    「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东西?」

    我承认我真的立刻忘记了「有鬼」这件事。被乔立拥抱是那么甜蜜的一件事,依靠着他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感受到被他强壮的手臂所环绕——就算真的有鬼在后面追我,我也不在乎了。

    乔立有没有听到呢?我的心跳声那么大那么大!我甚至眷恋地偷偷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是鬼……」后面的人嘟囔着这么说道,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低沉,「我只是感冒了……」

    乔立笑的时候胸膛像打鼓一样有咚咚咚的震动声,他的大手再度从上方一把压住了我的头,然后硬把我的头往后转了一百八十度。「笨小妹,他不是鬼,是快递,是快递啊。」

    我永远忘不了那位快递先生脸上那种委屈又好笑的神色,更忘不了乔立从胸膛所发出的剧烈笑声。

    然而我忘不了还不算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现在我面前的两个人。

    「如果那个快递来我们公司索赔的话该怎么办啊?」比尔很认真地问。

    「那也只好赔给人家了。特急赶夜车送件竟然还被人惊吓,说不定人家已经去收惊了耶,记得要跟他要发票。咦!收惊有没有开发票啊?」喜美煞有其事的皱着眉头思考。

    我的脸已经红到不行,真想直接躲到办公桌下面去算了。而他们全都在笑,我发誓我还可以听到隔间后面乔立闷笑、胸腔振动的声音呢。

    「你们不要再糗我了啦!三更半夜的,山上真的好恐怖耶……」

    「原来现在八点多已经算是「三更半夜」啦?」

    「吼!喜美!都是妳害的啦!妳还敢笑我!」

    「咦!我吓妳?我什么时候说过鬼故事给妳听啊?我怎么自己都不记得?」

    「不是啦!是妳说……说蒂娜姐的男朋友已经……已经「那个」了啊。」我的脸更红了。说起来自己都觉得丢脸,我怎么会连那么荒谬的情节也编得出来,而且还那么相信呢?

    「唉唷!所以说小女生不要人家讲什么妳就相信什么,这么天真单纯,看了真想咬一口啊!」比尔笑得弯下腰。

    「比尔!」

    「哇!你这色狼,连我们可爱的小妹也想染指!」喜美笑骂。

    「咦!我突然想到,为什么小妹会在「半夜」八点多跟乔立一起到工地去呢?话说昨天可是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啊,想当时四下无人、孤男寡女——」

    「比尔!」

    「喂喂,你们两个鬼怪到底跟小妹讲什么?我几时有个已经死掉的男朋友?」蒂娜甩着潇洒的大背包进来,救了我一命。

    「呜……蒂娜姐姐救命,他们两个正在凌迟我,我好惨啊!」

    「哈哈!是喜美讲的。」

    「胡说!明明你也有分——」

    「蒂娜姐,妳不是拍了很多照片吗?快让我看看!」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从桌子底下冲出来拖住蒂娜的手便往迷你暗房跑。「快点快点!」

    「急什么?我要拿相机啊……」

    「小妹,暗房不要去,里面很暗的,可能会藏有鬼怪啊……」

    「呜呜呜……超恐怖的唷!」

    「哇!你们两个太过分了啦!」

    「蒂娜姐,妳拍的照片好有味道喔。」这是实话,蒂娜拍的照片有种很奇特的生动感,似乎把人物的力与美、把人物的每个表都拍得丝丝入扣。

    看着蒂娜拍的工地照,我突然着了迷似的无法把眼睛移开了。我从来不知道乔立脸上有那种深邃又沧桑的表情,甚至连那个满口槟榔、一口台湾国语的胖胖米其林工头看起来都好深刻。

    「过奖过奖。这只是我的兴趣。反正唱片公司想要,我就多拍一点,总比让他们派个摄影师来碍手碍脚的好。」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我都没注意到。」照片里乔立一手拿着设计图,另一只手按照惯例呈九十度「撑」在我头顶上。他正对着我微笑,那双眸子闪闪发亮,而我则是半个眼睛都往上翻白了,表情古怪又好笑。

    「唉唷,我的表情好丑唷。」

    「会吗?我觉得很生动啊,你们两个的互动很有趣,妳没发觉吗?」

    「很有趣?」

    蒂娜笑了。「乔立没有妹妹,有时候看到他疼妳的样子,会觉得妳好像他妹妹一样。」

    这当然不是我希望听到的答案,但我还是开心地点点头。

    「可是有时候你们又像一对情侣——」

    「蒂娜姐,妳以前跟老板谈过恋爱吧?」我连忙打断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蒂娜的表情,果然她那张美丽的脸孔愣了一下。

    「谁告诉妳的?又是喜美那个长舌妇?我有那么多男朋友吗?又是死的,又是乔立。」

    「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就算没人告诉我,我也看得出来啊,妳跟老板之间偶尔就是会迸出一些火花。」

    「迸出火花妳也看得到?妳有透视眼?」

    「蒂娜姐!」

    蒂娜笑了笑,很潇洒地耸耸肩回答:「对,我跟乔立大一、大二的时候是在一起过,不过那已经过去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什么轰轰烈烈的感情,分手过程也很平和。之后两个人一直都是朋友,虽然谈过恋爱,可是却是那种最最平静无波的恋爱……怎么说呢?」她漂亮的颈项以漂亮的弧度微微侧弯着。「就好像大家都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所以我们就在一起了。可是等真正在一起之后,却又发现对方并不适合自己,于是傻傻的相爱,又傻傻的分开了。」

    「也许那时候你们年纪都还轻,看不出对方的优点,而现在不一样了。」

    「妳这小鬼!」蒂娜点趄一根烟,好笑地骂道:「说起话来像是恋爱专家呢,妳是谈过几次恋爱?」

    「一次。」我坦白。「不过我读过很多这方面的书,说我是「恋爱理论专家」一点也不为过。」

    「恋爱是没有理论可言的。」她深深吸进一口烟雾,脸庞又笼罩在紫色的迷雾中,看起来有种朦胧美。

    到底是谁伤了蒂娜的心呢?如果不是乔立的话,我真的想不出来还有谁有那种能力——呃,在我心里真的已经没有人能超越乔立了。

    「总之妳不会明白的——」

    我二话不说地伸手夺去她的烟,将之捻熄。

    「嘿!」

    「恋爱也许没有理论可言,不过肺癌就有了,死得很「凄厉」跟死得很「凄美」完全是两回事。」

    蒂娜忍不住笑了起来。「乔立说得没错,妳一点也不像小妹,妳根本是我们的可爱小管家。」

    我笑了笑,继续看蒂娜所拍的照片。就在这时候,蒂娜将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

    「小妹,妳爱上乔立了,对吗?」

    照片里乔立在仓库的另一头,他一身脏污地裸着上半身,正跟胖米其林工头说话,而照片遥远另一边的是我,我半仰着头凝视着照片的另一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欲言又止。

    我的脸红了,霎时竟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第五章虽然大家都在CD封面跟电视的MV上见过梦十三,但真正见面时的景况却是谁也没想到的——谁也没想过会那么糟糕。

    我不知道别人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到底是怎么过的,但是我很怀疑我的暑假到底可以多精采?

    那天早晨,当大家正忙得东倒西歪的时候,梦十三大人跟他的随从们驾临了工地现场。

    在事先完全没有被知会的情况下,「飞翔体」的所有成员们全都傻眼了。虽然过去他们也曾经有过被突击检查的记录,可是这次的情况却是前所未有的考验。

    因为,谁也没想到,梦十三,竟然是个有严重洁癖的男人。

    「工地还在施工中,脏乱当然是免不了的,有谁会一边工作一边打扫呢?那个毫无意义吧?」蒂娜解释。

    穿着合身黑西装的超帅男子微微瞇起眼睛,他斜睨了蒂娜一眼,那种眼神似乎像是在打量一只蟑螂或一只老鼠一样。

    平心而论,我从来没见过任何男人的举止比他更机车了,那并不是一种娘娘腔,甚至半点女人味都没有,他只是用手指从任何他想检查的地方轻轻抹过一遍,然后脸上便出现那种嫌恶的表情。

    骄傲的蒂娜立刻觉得被侮辱了,她冷笑着,蓄意地点起一根烟。

    梦十三大人的随从们大惊失色地将蒂娜远远推开。「妳怎么可以在梦先生面前抽烟……妳难道不知道抽烟会引发气喘跟多种不适吗?」

    「他有气端吗?」

    「本来没有,也会被妳熏到有!」

    梦十三此时缓缓地从笔挺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方白手帕,优雅地遮住了鼻子——不夸张,当他做出这个举动的时候,「飞翔体」跟工地里的所有工作人员全都傻了眼、下巴掉在地上!

    「这家伙……妳想他手帕上洒了香水吗?」比尔闷闷地问。

    喜美阴森地瞇起了眼睛,没好气地回答:「我没兴趣知道。不过我突然很想去跟蒂娜要根烟来抽抽。」

    从梦十三跟他的随从们踏进这间仓库之后,这里突然成了华丽的凡尔赛宫,一切都得亦步亦趋、小心冀翼,而梦十三本人甚至还没开过口呢。

    随从们包围着梦十三,几秒之后开口:「请问四周的布幕是怎么回事?」

    那是比尔的得意之作,他花了很长的时间设计、找布料、找裁缝才弄出这种古宫廷式的华丽帷幕。

    「帷幕又有什么问题?」

    「千万不要告诉我太脏了……」蒂娜从鼻子里哼出声音来。

    那位随从的脸色变了一变。「的确是太脏了。而且颜色、形式跟我们在电脑上面看的也不一样。这是不行的,梦先生对你们的设计图很满意,所以一切绝对绝对要按照设计图的设计不能变动。」

    「那些帷幕一点也不脏!那是我昨天才挂上去的!中国红本来就是这个颜色!」比尔有点激动。

    「设计也不一样啊!」随从拿出喷墨印刷的图稿,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自己看,角度跟帷幕下垂的方式根本不同嘛!」

    这下好了,梦十三不只是个严重的洁癖者,还是个严重的完美主义者。

    「这是电脑设计图变形的关系,为了让各位可以在一个萤幕内看到完整的设计,所以我们把空间稍微变形,实际上这个仓库的比例比较长——」

    正当乔立口沫横飞地解释着的时候,上天好像认为这样还不够精采似的,仓库外突然冲入一个怒发冲冠的中年人。

    那人看也不看我们一眼,直接冲到蒂娜面前激动地吼道:「妳到底对我的房子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连屋顶都给我拆了……」

    他是这间仓库的房东,据说他是因为附近的居民受不了我们施工的吵杂而过来「关切」,可是没想到他一来就看到了自己并不想看到的景况。

    这下连乔立也傻眼了。

    「这间仓库不是唱片公司自己选的吗?而且当初说好了并不干涉我们的工程了!」

    他看着蒂娜,而蒂娜微微抿起了嘴。

    蒂娜说了谎。

    「对,仓库是我决定租的,不是唱片公司的决定。」

    「妳为什么这么做?」乔立不敢置信地望着蒂娜。「难道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吗?所以妳当时说国家剧院已经没有空档也是骗我的?」

    蒂娜倔强地微微仰起下巴。「不算是骗,只不过就算有档期,我们也付不出那么高的押金。在案子还没有结束之前,唱片公司又不可能付款给我们,事实上我们没有太多其它的选择。」

    「妳有个选择叫做「商量」,妳甚至没想过要跟我们商量一下吗?」乔立看来真的气炸了。

    「对于无解的问题,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去讨论?」蒂娜也开始不耐顶,而比尔跟喜美则是一副「又来了」的表情,两人完全以「坐山观虎斗」的态度准备看乔立跟蒂娜再度对决。

    「妳怎么会……妳到底怎么会变得这么专制、这么霸道、这么不讲理……我真的愈来愈不了解妳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妳竟然会觉得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是不需要讨论的问题……」

    「我一出生就是这个样子,我没有变得专制霸道不讲理,而是我从头到尾都是这样一个人,我可没有什么改变。如果你不能了解我,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妳简直是……完全不可理喻!」

    「你才不可理喻!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在抱怨什么!我做的有什么不对?效果不好吗?我是认真听过专辑、设想过整个情境的,我根本不觉得我做的有什么地方不对!」

    「对!妳做的都对,如果妳不需要跟其他人共事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你现在是在挑剔我还是在赶我走……」蒂娜挑衅地、骄傲地昂起下颚瞪着乔立。

    眼看事情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我求助地望向比尔跟喜美,希望他们两个能快点出声控制一下场面,总不能让乔立跟蒂娜打起来吧?仓库里面还有个难缠的梦十三,以及怒气冲天的房东呢。

    可是比尔跟喜美半点反应也没有,喜美甚至又从口袋里掏出扑克牌了。

    「喂!你们两个能不能尊重别人一点……现在我们在开会!」乔立的怒火果然立刻转向他们。

    「你不要转移目标!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你是不满意我,还是希望我走?或者两者都有?」

    乔立的眼睛几乎要喷火了!他恶狠狠地瞪着蒂娜吼道:「现在到底妳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妳对我的态度可不可以好一点……妳擅自作主把事情搞成这样子,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脾气!」

    眼看愈吵愈无法收拾,我正左右为难之际,蒂娜突然转个身往仓库里大步走去。

    「喂!蒂娜!妳又想做什么?回来!」乔立开始咆哮。

    蒂娜理都不理他,只是一径往仓库里面走,就这么直接走到梦十三面前。人家足足高她一个头,而她却高高地仰着下颚瞪着他,然后完全出人意料之外地,蒂娜凶狠地揪住了梦十三笔挺的衣领。

    「都是你!你这王八蛋!告诉我,对我们设计的场景你是哪里不满意了……难道你比较喜欢华丽的大礼堂?像是普通钢琴家那样西装笔挺的在台上当木偶?!」

    「哇!」

    不止梦十三的随从们吓得手足无措、一边鬼叫,连跟着蒂娜进门的我们也忍不住怪叫了。

    「说啊!你这王八蛋!快把事情说清楚!你到底哪里不满意……这里哪一点不适合演奏你的「边界」?!这里根本就是边界!」

    蒂娜一边说遗一边剧烈地摇晃着梦十三的衣领,也不知道到底是要把理智摇进他脑袋里?还是要把他的怒气给摇出来?

    「快放手快放手!这实在是太失礼了!妳到底在干什么啊……」

    然而更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梦十三开口了。

    他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捏住蒂娜的手,然后轻轻地将那只玉手从他的衣领上「拎起」。「除了太脏之外,我对你们做的设计还可以接受。」他竟然……开口了开口了开口了!

    我真想侧耳倾听看看四周到底有没有回音,就算有的话,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可惜的是,这样的答案蒂娜还不满意,她更讨厌自己的手被如此「嫌弃」,所以她采取了更激烈的动作。这一次她用了两只手。

    蒂娜完完全全扯住梦十三的衣领,强迫他低下头来,两个人四目交接,她咬牙切齿地说:「只是「还可以接受」?你这没眼光的王八蛋!我们作牛作马做得要死要活,你竟然只是「还可以接受」?!」

    我的耳畔似乎听到天际传来轰隆隆的不祥雷声。

    呃……明天之后,我们上班的地点还会存在吗?还是会被夷为平地呢?

    后来有洁癖的梦十三跟快抓狂的房东先生到底是怎么被摆平的,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总之是在蒂娜的「铁腕」跟乔立的「柔性劝导」之下暂时获得了「假释」吧。他们两人的默契之好,真是教人瞠目结舌!

    我开始有点了解为什么乔立跟蒂娜吵架的时候比尔跟喜美会选择坐山观虎斗了;反正也插不上手、反正插上手也没好处、反正不插手他们也一样会吵完——而且他们吵完的时候炮口通常会一致,而插手其中的人通常很不幸的都会被流弹打成重伤。

    我跟比尔、喜美先回工作室,时间已经快下班了,经过这一整天的震撼教育,大家都有点累。

    「小妹,妳可以先回去没关系,乔立跟蒂娜今天大概不会再进来了。」比尔在楼下给我建议。

    我还没开口呢。远远地,就看到不远处的摩托车上坐着熟悉的人影。「咦!」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台南来的朋友……」然后我突然想起了前两天他曾说过会上来台北找我。难道日期是今天吗?真糟糕,我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摩托车上的他也看到我了,他挥挥手跟我打招呼,跨下摩托车,很快走了过来。

    「要不要请人家上来坐坐?」比尔跟喜美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好奇。

    「不用啦!」我立刻脸红了。拜托!谁会把男朋友带进办公室啊?

    「随妳便,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上来,我跟喜美反正很快就要走了,办公室随便你们用喔。」比尔贼兮兮地笑道。

    「比尔!」

    「哈!青春的火花,爱的火苗在燃烧,是谁偷走了我的心,令我荒唐的岁月终于走到终点,啦啦啦啦……」

    比尔一边荒腔走板的唱着不知名的怪歌,一边跟带着神秘笑容的喜美上楼去了。什么嘛!好像立刻就知道是谁来找我似的。

    「嗨。」

    他腼腆地笑着露出一口漂亮白牙,头发看起来短了些,皮肤晒得更黑了。才短短一个月不见,感觉却好像已经过了好久好久好久。

    「嗨。」我想不出更好的回答,也没有投入他怀抱的渴望……为什么会觉得好像陌生人一样呢?

    「要不要喝饮料?我去买——」

    「不用了,我刚刚在等妳的时候已经喝很多了,还去跟旁边的商店借厕所呢。」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妳手机没开。」

    「咦!我手机没开吗?」我连忙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果然发现萤幕一片漆黑,我好像根本忘记开机了。「对不起……我忘了开机。」

    「妳忘记我今天要来找妳对吧?」他看着我,表情似乎有点失望。

    「对不起啦!我最近比较忙……」

    「呵呵……」他干笑着耸耸肩。「没关系,我也想过会这样的。」

    「会怎样?」

    「会愈来愈淡,愈来愈不重要,然后就分手了。」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你在讲什么啊!我只是比较忙!」

    「真的没有关系,反正我来也是想告诉妳这件事。」

    「想告诉我什么事?」

    他想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我想……我们还是先分手吧。」他有点艰难似地说着,眼睛低低的不敢看我。

    「这就是你在网路上不能说的事情?为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以为他真是相思难耐才来台北探视我,谁知道却是来说分手!

    「……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坦白。

    「什么嘛!连理由都讲不出来,却要跟我分手?你是不是有了别人?还是厌烦了?还是怎么样?不可能一点理由都没有。」

    「也可能……都有一点吧。」他叹了一口气。「我也想了很久,觉得用网路告诉妳满过分的,所以才特地来找妳。」

    「一个月算是很久?」

    「唉唷!妳不要问了好不好!」他显得非常不耐烦了,露出那种独特的厌倦表情,好像连身上都贴着大字报写着「不耐烦」一样那么明显。

    「我们都这么大了,我也尽到责任,亲自来告诉妳了,妳为什么一定要问那么清楚?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以前喜欢妳而现在不喜欢?我怎么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分手?那我们为什么要恋爱呢?难道妳就能说出理由吗?妳自己还不是连我要来找妳的事情都忘了?以前妳绝对不会忘的。成熟一点嘛!」

    「这只是借口吧?」

    他不说话了,倔强地闭上了嘴。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跟抛弃了阿蜜的那个男人完全相同,他们都是一副「妳想怎么想随便妳,但不要把妳的想法套在我身上」的模样。

    我被这种不耐烦给堵住了,尽管有满腔的疑问,可是却什么也问不出口。反正也不会有答案的吧?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想去找台北的朋友。」

    就这样吗?我真的好想开口问。为时一年的初恋就这样结束?就光凭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看着他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哭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的往下掉,顾不得自己就站在骑楼下,也顾不得午后的阳光如此灿烂。

    这是初恋耶!很刻骨铭心、很认真经营的。当初考上台北的大学,我还真的认真考虑过要为他放弃而留在南部,只是他口口声声说「距离不是问题」,为什么现在临阵脱逃的人是他?我离开台南也只不过一个月!

    距离不是问题,而短短一个月却造成他们分离?是她把他们的感情看得太重?是她把一切想得太美好吗?

    「嘿……」一包面纸递到我面前,乔立叹了口气。

    我抢过面纸,转过身去继续哭,这是我为自己初恋失败哀悼的眼泪,谁都不能剥夺的权利。

    「上楼再哭吧,在这里哭不好看。」

    「不要!我就要在这里哭,他是在这里跟我分手的,我为什么不能哭?」

    「妳很痛吗?真的很痛?」

    被他这么一问,我的眼泪突然停了一下。这不是我那天在医院问过阿蜜的话吗?没想到现在却用在自己身上了。

    是不是真的那么痛?我没考虑过这种问题……谁会在失恋的时候考虑这种问题?

    乔立却一副「心理学家」的模样,很认真的问:「有多痛呢?从零分到拾分的话。」

    「当然是拾分!」

    「妳根本没考虑过嘛。」

    「我干嘛要考虑?就是这么痛啊,这是我的初恋耶!」

    「嗯……初恋的话是可以加一点分数……不过我初恋失败的事倒是忘得很快,所以一点都不明白为何大家初恋失恋要特别难过?初恋不就是注定要失恋的吗?」

    「这是什么鬼理论嘛!也有人一辈子只谈一次恋爱啊,那也很幸福啊。每次恋爱都以结婚、以一辈子为前提的话不就可以很认真了吗?恋爱次数那么多,难道有奖状可以拿吗?」我边哭边说。

    「哇!妳不会真的这么想吧?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耶,妳是不是清朝人?」

    「你才是外星人!」

    乔立笑了。「如果我是外星人的话,现在就把妳抓上太空船,让妳去看看地球有多美、宇宙有多大,而妳的初恋又有多渺小。」

    「那又怎么样……」我气了,恼怒地对着他吼。「我的初恋再怎么渺小也只这么一次!是我的!是我独一无二的!你干嘛一直打断我?你没看我哭得正高兴?没看到我哭得正过瘾吗?你这样我要怎么哀悼……你自己恋爱得很顺利,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来打扰别人吗?」

    「我恋爱很顺利吗?」乔立叹了口气。「我怎么从来都不那么觉得?」

    这个人好像完全不知道被拒绝、被赶是什么感觉,我已经近乎歇斯底里的对着他大喊了,他却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到底烦不烦啊?!」我索性疯狂地尖叫。

    这次总算稍微惊吓到他了。乔立意外地望着我,良久之后竟然又继续问了:「那……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让妳不要哭?」

    噢天哪!真的让人很崩溃!

    「那后来呢?」

    「后来他请我去吃了一客超贵的牛排,我还吃了一大碗冰淇淋,然后我就到这里来了。」我又叹了一口气,完完全全哭丧着脸。「噢天哪!我真的觉得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喔!」

    「噗!是有那么一点点丢脸啦。」阿蜜笑了出来。「妳真的很像小孩耶,哭闹过后给妳吃点东西就摆平了。」

    「……被妳说得好像我很没智商……唉唷!人家好不容易把形象变得很淑女,结果一下子就破功了啦!他现在一定看出了我根本不是什么「文艺美少女」,我只是个爱哭又任性、还被抛弃的笨女生!」我哭丧着脸哀号。

    「那又怎么样?妳不喜欢自己原来的样子吗?」

    「也不是。可是……唉唷!妳不懂啦!呜呜呜!」

    「我哪里不懂了?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前两个月他认识了一半的妳,今天又认识了另一半的妳,挺好的。」

    「才不好!那是我最糟糕、最黑暗的一面!那简直是、根本就是!天哪!是一场恶梦!」

    阿蜜好笑地看着我。「小明,我现在才知道妳不但没自信,而且还这么讨厌自己,我一直以为妳还满喜欢妳自己的呢。」

    「……」我说不出话来了,不知道怎么解释我的沮丧,我多么不想让乔立看到我那任性爱哭的一面,努力表现得像个成熟的女人一样,可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这种心情阿蜜怎么会懂呢?她是根本不需要任何伪装的人啊。

    阿蜜笑着拍拍我的肩。「妳放心吧,许多男人认为那样的女孩子最可爱,没有伪装、不需要虚假。」

    「谢谢妳喔。」

    阿蜜有趣地侧着头打量我无精打采的脸。「妳到底是因为跟初恋男友分手而难过呢?还是因为暗恋妳老板而难过?」

    「好像……两者都有一点。」我忍不住哀叹一口气。「我真搞不懂自己了,突然觉得一切变得有够乱。」

    「乱?不会啊。」阿蜜看起来似乎不大意外,相反的,她浅浅一笑。「我倒觉得妳很有眼光,要是我的话,我也会爱上他。」

    阿蜜自从知道乔立愿意无条件当她在医院的「保人」之后,就一直对乔立非常感激。但是,真有那么感激吗?

    「那妳知道他怎么想吗?」

    「这种事情根本不用猜吧?我跟他完全不可能,这只是我自己单恋啦。」我苦笑。「我想他一定有女朋友,虽然我没见过,可是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呢?就算没有,他也不会看上我这种小丫头;对他来说,我只是个小妹而已。」

    「妳对自己真的很没信心耶。」

    「信心这种东西又不是说有就有的……」

    「没那么难吧?找个机会告诉他、向他表白啊。就算他真的把妳当成妹妹看待也没关系,爱情是需要自己勇敢争取的。」

    「喂!拜托!我才不敢。现在还可以偷偷单恋他,万一被他拒绝了怎么办?我会连公司都待不下去耶,我没那种勇气。」

    阿蜜想了想。「说的也是,搞不好连饭碗都丢了。」

    「就是啊。」我叹口气。「所以我只能一直单恋下去,真是辛苦的恋爱——阿蜜……」

    「嗯?」

    「妳不会觉得我很花心吗?」我偷偷地瞄她一眼。

    「妳会觉得我很花心吗?」

    我想了想,撇撇嘴,然后坦白地点点头。「有时候……」

    阿蜜笑了起来。「妳喔,真不知道妳是天真还是笨,哄哄我也不行吗?」

    「我有时候会觉得妳花心,可是又觉得妳是有那个权利花心啊。条件那么好,当然应该精挑细选,货比三家不吃亏嘛。」

    「那妳呢?妳不应该享有同样的权利吗?」

    「我没这样想过。我一直觉得我是那种很专情、一次只谈一场恋爱的人。」

    阿蜜用一种好笑的眼神望着我。「啊勒!老天爷对妳可真好,妳刚刚开始单恋,初恋男友就自投罗网跑来跟妳分手了,妳还是可以继续保持「一次只谈一场恋爱」的纪录。」

    「为什么妳的话听起来有点刺刺的啊?」我嘟着嘴瞪她。

    「那是因为我嫉妒啊。」阿蜜甜蜜蜜地对着我笑。「小心唷,妳最好动作快一点,否则等我康复之后,说不定我真的会跑去你们公司横刀夺爱。」

    「哇!妳恐吓我啊?」

    阿蜜把她那张依然略显苍白的脸靠近我,然后神秘兮兮地笑着说:「我刚刚不是说了吗?爱情是需要勇敢争取的。」

    说真的,看着阿蜜那张苍白但依然美丽动人的脸,我开始有点忧心了。

    第六章工地已经接近完成了。看着两个月来的心血,我几乎感动得要落下泪来。原本一间破破烂烂的旧仓库,竟然可以变得如此的美轮美奂!如今这里充满了中国古代宫廷的华丽。华丽如宫廷,神秘如敦煌。这座梦幻的城堡就这么一点一滴慢慢筑成,只是我没有想到真的会这么美。

    尤其当梦十三的音乐在城堡中响起的时候,这里完全成了世外桃源,感觉似乎随时都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他一定要这么早就开始彩排吗?」乔立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压低了声音对蒂娜抱怨。「工程还没完全完工呢,他老是游魂似的占据舞台,对工人造成很大的困扰耶。」

    那次乔立跟蒂娜隔个一天之后就莫名其妙、毫无理由的和解了,两人又跟平常一样说说笑笑、默契绝佳,有时候我实在怀疑他们上辈子到底是不是一对「床头吵床尾合」的夫妻啊?

    「我没办法。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了。」蒂娜耸耸肩。「你该心存感激了,他只是「像个游魂」一样,不会真的造成什么困扰。」

    「他那位舞台指导也很令人痛苦好不好!」

    「呃……我从来没见过他真的演奏乐器耶,如果他没打算在这里演奏乐器,为什么还叫做「彩排」?」我悄悄地问。

    「呃……妳问倒我了。」乔立望着蒂娜。

    蒂娜闷着头足足十秒,她脸上的表情痛苦极了,看起来很像……很像在马桶上蹲了三天,却还是没有结果的人。

    「这问题很深奥啊?」我莫名其妙地问。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小声说话啊?」乔立拿着啤酒大大的喝了一口。

    「因为你们问的问题我真的很难回答……」蒂娜想了又想,过了很久之后才语重心长地回答:「据我所知,梦十三他有一种病,全名大概叫做「恐惧舞台歇斯底里打嗝症候群」……」

    我跟乔立两人注视着蒂娜的眼神很明显的像是看到外星人了。

    她终于没好气地翻翻白眼嘟嚷:「对啦!他没办法在舞台上演奏啦!只要他一站上舞台面对群众就会开始打隔——完全无可救药!」

    噗!

    乔立的一大口啤酒噗地像水柱一样喷了出来!

    蒂娜果然跟他有十足的默契,他才张开口,她就立刻侧头闪开,而那口啤酒就这么不偏不倚喷中了我的脸。

    「小妹!」乔立满口啤酒地大叫。

    蒂娜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整个人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哇!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吧!」

    我甚至没伸手擦脸,脑袋里只想着:幸好天气这么热、幸好我没有化妆的习惯、幸好乔立没有口臭。

    「你立刻死掉的话我就原谅你。」上天明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

    但是乔立立刻就做到了。

    他往后一躺,发出一声「呃啊!」的惨叫声。

    「哇……哈哈哈哈……J 蒂娜笑得更夸张了,她跟乔立一起躺在地上,只不过乔立躺得像条死鱼,而蒂娜却在表演如何在狂笑中前滚翻后滚翻的特技。

    「我没话讲了。」我叹口气。

    舞台上的梦十三正望着我们,他的眼神……怎么说呢?我想我会将那很神形容戍:羡慕。

    虽然我不能明白,可是……羡慕?如他一般的天王巨星竟会羡慕我们这种市井小民无聊至极的玩笑吗?

    「时间必然是黄昏,半边的天空正泛着美丽的颜色,神秘悠远的深蓝,冲动凶猛的火红,绿色、黄色、湛青色,种种颜色混合成精采绝伦的画面,可是天空的另一边却是一片亮晃晃的天蓝。从这里可以看到山下的车水马龙。就在天空如此丰富多变的时候,山脚下的夜星也开始慢慢点亮;每一盏灯火背后都有一个精采动人的故事,然后车阵开始慢慢地往山上来了,一辆跟着一辆,一个故事跟着一个故事,而这时候后面教堂的钟声会开始响起,当当当当……」

    我被他所形容的画面给迷惑了,光是想象起来就觉得那会是多美的画面!

    「他们听着同样的钟声,怀抱着同样的期待慢慢上山来,这一整条路就好像是「边界」一样,区隔了山上的宁静跟山下的繁华。」

    「你可以去当诗人了。」我忍不住喟叹。「好美喔。」

    乔立坐在小教堂门口的台阶上凝望着山下微笑。「是吗?当初找来这里,我第一眼就看上这间小教堂了。雪白典雅的建筑,完全是梦幻中的教堂。」

    「为什么不把你的构想告诉梦十三?听到这种构想要是还不能感动的话,他一定不是人类。」

    乔立耸耸肩,笑而不答。

    此时天空的颜色就跟他形容的一模一样,有神秘悠远的深蓝、冲动凶猛的火红。怎么会有人把这种红色形容成「冲动而凶猛」呢?这像是草莓般甜蜜的红映在他脸上,让他的表情显得如此温柔。

    或许是因为台风即将来临吧,天空奇幻的色彩特别特别艳丽,而且愈来愈火红。如此美丽的颜色令人忍不住赞叹,夕阳下的我们俩已经被红泼泼的颜色染成两个草莓人。多么梦幻的一刻!

    他深邃的眼映照着绝美的颜色轻轻地说着:「其实我不大会说话,所以虽然经常有很多的想法,可是却没办法好好的完整说出来。蒂娜经常说她得很用力很用力跟我吵架才能把我心里的话给逼出来。」

    「因为这样,所以你们才分手?」

    他似乎愣了一下。「妳连这都知道啊?我们工作室真是一点保密机制都没有咧。」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需要保密的话,这种事情就应该锁在保险箱里面才对啊。」

    「那还得一次锁住两个。」他也笑着摇摇头。

    「要想一次锁住他们两个的话,保险箱要很大很大喔。」

    乔立又是呵呵一笑。「嗯,应该就是那样才分手的吧。蒂娜觉得我很闷,面对人群的时候话比谁都多,可是单独面对她的时候却闷到不行,她觉得我永远都有秘密瞒着她。」

    我很难想象乔立会像他自己口中所形容的那种人。比尔跟喜美说以前乔立在学校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那样神采飞扬的人物为什么面对女朋友的时候却完全是另一种样子?

    「那你有吗?」

    「有什么?」

    「秘密啊。」

    乔立又笑。「我哪来什么秘密?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话而已。学校的事情她全都知道,彼此生活上的琐事也没必要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生活不就是那个样子吗?久而久之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哇!好像老夫老妻那种感觉耶。」

    「是有点那种感觉,我想我这个人大概不适合谈恋爱,太闷了。」

    「可是热恋中的人就算不说话也无所谓吧?」

    「可是没有人的感情会一直处在「热恋」中吧?再猛烈的火焰都会有熄灭的时候。」

    我沉默了几秒,心里其实并不是很赞同乔立的说法,或者说其实我一直不是很赞同「其他人」对恋爱的看法吧。就好像我老爸老妈一样,他们结婚二十多年了,该是标准的老夫老妻了吧?可是他们两个每天都还是浓情蜜意得教我这个作女儿的觉得脸红。我老爸每天出门前都还要我老妈亲亲他才肯走耶。

    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对爱情的要求特别高吗?

    「想什么?」

    我抬起头,突然发现乔立的脸离我好近,草莓色的夕阳映照在他脸上,而他那双我所见过最深邃的眸子显得如此的明亮。

    就算夕阳没照在我脸上,我的脸也一定红得跟苹果一样吧?他没听到我的心跳声吧?但他一定看到了我的眼神,因为我也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迷醉……

    那是充满了魔力的一刻,默默相对的眸子彼此都感觉到那一阵阵神奇的魔力;交织的魔网网住了我们两人,仿佛就要有什么天雷勾动地火的事情即将发生——有那么几秒钟,我们都在期待着爱的魔力,可是一阵该死的冷风袭来,乔立突然整个人往后用力「扯」了一下,仿佛想挣脱那充满了魔力的网子一样。

    我顿时感到一阵极度失落。惊讶、错愕、失望,种种复杂交织的情绪甚至让我想哭。

    「该走了,下山去吧。」

    他从台阶上起身,习惯性的又把手压在我头上。是我太敏感吗?他的声音里为何也有某种压抑的情绪呢?

    我无言地起身,掩不住满睑的失落,只得选择不去面对他。

    夕阳的魔力已经过去,夏夜的风依然会让人感到沁凉。

    是什么打破了那张魔力的网?我好想好想问。是因为他是老板我是小妹吗?或者这一切其实只是我自作多情的幻想呢?

    人员:LEO288357 ;mimimimi54188;妹妹;佛地魔算啥;九月鸟不语花不香之中秋月圆人不圆,月饼太难吃之失败中的失败!。

    「妹妹:「我觉得好沮丧……是不是我太自作多情?毕竟他是老板,而我只是个小妹,甚至连试用期都还没满……而且保证不会度过试用期啦!唉……我快开学了……」

    九月鸟不语花不香之中秋月圆人不圆,月饼太难吃之失败中的失败!:「先等一下,那个佛地魔又是谁?」

    佛地魔算啥:「……我阿硕啦!」

    九月鸟不语花不香之中秋月圆人不圆,月饼太难吃之失败中的失败!:「噢,拜托你们不要一天到晚换名字,谁记得住啊?」

    mimimimi54188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你去死!名字改短点啦!你是有补偿作用吗?「那个」太短所以用名字来补偿?」

    九月鸟不语花不香之中秋是啥?:「……」

    佛地魔算啥:「……」

    LEO288357 传来一则动画,一只黑白熊不断笑得在地上打滚。

    妹妹传来一则动画,一张怪叔叔忍俊不住的扭曲脸,到处乱喷的眼泪在地上积成小水洼。

    LEO288357 :「真奇怪,妳才十八岁,怎么会一副二百岁的死人性格?喜欢的就去追啊!管他是老板还是伙计,妳以前不是说如果贝克汉在台湾,妳一定会放弃一切去追他吗?」

    妹妹:「……那是说说而已。」

    佛地魔算啥:「妳不要这么胆小嘛!这群里面就属妳最ㄋㄠ了,反正妳跟以前的男朋友也分手了,为什么还不敢大胆放手去追?大不了换个公司而已。」

    妹妹:「你们都说得好简单!我真的很喜欢他,我不想被拒绝之后连班也没得上,到时候连看都不能再看到他,我会非常非常伤心的!」(哭脸)

    九月鸟不语花不香之中秋月圆人不圆,月饼太难吃之失败中的失败又我绝对没有补偿心理:「那妳现在这样每天撑着有什么好处?长期培养感情啊?」

    mimimimi5418S :「哼!什么叫「长期培养感情」?我不懂那种东西,人通常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扑过去了,谁跟妳来细火慢炖这一套?人生那么短、青春那么少,是要培养到几岁?」

    妹妹:「……(哭脸)」

    LEO288357 :「哈哈!没错没错!妳应该学习阿蜜的精神,就算失败也没什么了不起,最多重来一次而已!现在不流行「暗恋」这种会搞到内伤的机车事啦!」

    妹妹:「不行啦!我真的很害怕……」

    mimimimi54188 :「怕什么!妳再怕,干脆我去帮妳表白!」(窃笑的脸)

    妹妹:「(惊愕的脸)阿蜜!拜托妳不要吓我啦!很恐怖耶!」

    九月鸟不语花不香之中秋月圆人不圆,月饼太难吃之失败中的失败又我绝对没有补偿心理:「吼!恐怖什么啦?妳真是超胆小!他不会拒绝妳的啦!」

    妹妹:「你们好像对我很有信心吼?」

    佛地魔算啥传来一则动画,一只大拇指重复地高高竖起挥舞。

    佛地魔算啥:「妳要对妳自己有信心,我们都对妳很有信心,有妳这样的女孩子喜欢他,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耶!他瞎了眼才会拒绝妳!」

    九月鸟不语花不香之中秋月圆人不圆,月饼太难吃之失败中的失败又我绝对没有补偿心理:「(勇气的脸)没错!我对妳有信心!(笑脸)」

    妹妹:「……」

    mimimimi54188 :「不用怕,我们挺妳!(勇气的脸)」」

    萤幕上同时出现了许多张鼓励的脸、竖起拇指的笑睑,我的眼睛不由得感到有些温热。

    我叹口气,虽然感动得想哭,可是同时也沮丧得想哭……我真希望自己也有这种自信。

    再过几天工地就可以验收了,剩下的工作都是极为琐碎的收尾跟精致的项目。愈靠近验收,工作室跟工地的人们神经就愈紧绷,尤其梦十三与他的随从们老是喜欢神出鬼没突然跑出来「提前验收」,尤其教人受不小。

    听说演奏会已经开始宣传了。没想到筹备中的消息一放出去就造成不小的轰动,这让我们的压力更大了!因为梦十三带来的舞台指导跟舞群已经开始正式彩排,而他们每彩排一次,总会更动一下东西,这让比尔跟喜美非常非常的不痛快,因为每次改的都是他们设计的部分。

    就像刚刚一样,嚣张的随从们第N 次要求要把舞台上的帷幕改颜色,而他们已经改过三次颜色了。比尔气到差点高血压爆血管,尤其当随从大人跋扈地说出「钱根本不是问题」的时候,好脾气的比尔差点就街上去痛殴他的脸。

    幸好喜美咬牙切齿地把比尔拖走了;不过由比尔的表情看来,他大概宁死也不愿意再更动任何东西,而梦十三那群人又白目得老是把他们两个当成小厮来使唤。

    「小妹看着这里吧,晚一点乔立跟蒂娜应该会过来,到时候如果还没有人教训那些家伙的话,我就要考虑养只小鬼来帮忙执行任务了。」喜美瞇着眼睛恶狠狠地对我说道。

    我忍住笑意点头。只可惜养小鬼需要一点时间,否则的话我毫不怀疑喜美真的会言行一致。

    过不了多久,梦十三一行人也走了,工地就只剩下我跟几位木工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就在这时候,我发现有个人背着相机在工地外鬼鬼祟祟地张望。

    那人看起来很年轻,年纪大概跟我差不多吧!小小的个子,清秀斯文的脸庞,跟他鬼祟的行为不怎么搭调。

    「咦!请问你是谁?」

    他吓得跳起来,因为跳得太高了,他胸前的相机甚至弹起来重重往他胸口砸,他立刻哀叫一声:「唉啊!」

    「你没事吧?」我好笑地问。

    「没事没事……」他一边揉着胸口,一边推着脸上厚重的镜片回答。

    「我们这里不开放参观唷。请问你是?」

    「我是记者!」他慌张地伸手想跟我握手,但才伸到一半,又慌张地缩了回去,变成掏出一张名片来。「X 周刊的实习记者许兆扬。」

    我点点头,看了那张名片一眼。这家周刊名声向来糟糕,我有点同情地望了他一眼。「你好。」

    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同情吧,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只能叹口气苦笑。「没办法,我念的学校不是很好的学校,出来实习的人数又很多,有地方让我实习就应该很感激了,实在不能挑剔……」

    「原来如此。」

    「你们是在准备梦十三的演奏会吧?」他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警戒心油然而生。梦十三跟他的随从们已经够难搞了,要是再让八卦记者参一脚,我真不敢想象场面会变成什么样子耶。

    「呃……我不是很清楚,我只是这里的小妹。」我给了他歉然一笑。

    「唉……」没想到他居然深深地叹口气,靠着墙壁就这么坐下来了。「我也知道新闻不是那么容易跑到的,尤其我还是新手……」他说着,把头埋进膝盖里,模样十分沮丧。

    「嘿,你怎么了?没事吧?」

    他抬头的时候,我发誓我真的在他眼角看到一滴泪水。这让我大大的震撼了!怎么一个素昧平生的大男孩会如此轻易在我眼前流泪?可见得他的压力有多大。

    「我没事……我只是觉得有点辛苦……」他苦笑着低下头。「我已经实习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不要说新闻了,就连想作个旧闻的分析报导都很困难。妳也知道我们这家杂志社的风评是很差的,别人躲我都来不及了,哪肯跟我好声好气说话。我长到这么大……这辈子第一次尝到被人当成蟑螂的滋味……」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立刻软了,同情、怜悯顿时倾泄而出。我在他旁边也靠着墙壁坐下,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臂。「不要这么沮丧嘛!万事起头难啊。」

    「原来当记者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梦想跟理想果然是有段差距的。哈,我好像真的太天真了一点。」

    「你该不会打算放弃了吧?」

    他竟然耸耸肩苦笑。「我的实习就快结束了,由这两个月的成绩看来,我实在不敢奢望杂志社会帮我写什么好看的评分表,所以……只能说实在是前途堪虑吧。」

    「好严格喔。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那么多新闻系的学生,每个人都要拿评分表吗?」

    「也有其他同学到一般公司实习,例如帮公关部发布一些新闻稿之类的,那些也可以拿到不错的成绩。不过……」他又是耸耸肩涩笑。「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重新找工作实习了。」

    「啊……」

    「算啦!」他突然一跃起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对了,跟妳聊那么久了,都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许兆扬,妳呢?」

    「我叫王小明。」

    「嗯?啊?王小明?」

    很高兴看到他脸上的阴霾终于消失,虽然取而代之的正是那种「哇!真的有人叫这种名字耶!」的表情。

    我好玩地笑了笑。「对啊,不过我没有哥哥姊姊,我家只有王小明,没有王小华。」

    「那也没有大华或大明吗?」

    「没有。」我故意装出严峻的表情瞪着他,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两个相视笑了好一阵子,名叫许兆扬的新手记者终于朝我挥挥手。「谢谢妳听我诉苦。」

    「很抱歉我不能给你什么有用的消息。」我则是这样歉然的回答。「不过你要更加油一点喔,千万不要放弃自己的理想。」

    「我会尽力试试看的……对了,以后我还可以过来跟妳聊聊天吗?」

    我想了想,有何不可呢?于是笑着点点头。也该是我在台北开始交新朋友的时候了。

    第七章虽然工地细部的工程还没有完全做完,但是梦十三他们已经开始真正进入紧锣密鼓的排练阶段了。每天都有无数的舞台人员、舞蹈人员、唱片宣传等等在工地里像忙碌的蚂蚁一样跑来跑去,一架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雪白钢琴也已经搬上了舞台。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舞台的干净程度。那光洁亮丽的地板完完全全一尘不染,连一根头发掉在地上都可以看得见。

    那架白色钢琴更是白光闪闪到教人觉得刺眼的程度。

    「我不知道妳怎么会那么乖,每天来擦这些该死的地板。」喜美叹口气,低声对我「赞美」。「拜托!那地板干净到可以拿来吃。」

    「不会有人想吃地板吧?」我好笑地回答。

    「果然是呆头呆脑的十八岁蠢少女。」喜美几乎是生气了。

    「喂!有人肯帮忙打扫妳还抱怨啊?小妹不扫地,梦十三哪肯上舞台?我很奇怪他怎么没带呼吸器?怎么不怕跟我们一起呼吸会毒死他啊?」比尔笑嘻嘻的发挥了他的毒舌本事。

    「嘘,快看!他好像要弹琴了耶。」我惊喜地发现舞台上的梦十三已经坐在钢琴前面。他都来这么久了,每天却总是跟游魂一样到处乱晃,而现在他正打开了钢琴盖。

    我们三人屏息注视着梦十三的背影,眼看他的手指已经放在琴键上「舞蹈人员就位!我们准备彩排开幕曲。」突然舞台指导二十万分不识相地透过广播打断了这一刻。

    「吼!」我气得跳脚。「就差一点点了!」

    「他没办法在人前演奏的。」喜美摇摇头下了结语。「真是个胆小鬼。好啦好啦,没什么好看了,咱们走吧。」

    「舞台人员?舞台人员死哪去了……」音乐声响起,舞台指导却开始大吼。

    后台就我们三个人,哪来的什么舞台人员?我从后面的楼梯跑上去主控室。「抱歉喔,你们的舞台人员好像不在喔,后台只剩下我们工作室的人而已。」

    「什么……」大胡子舞台指导气得对我吹胡子瞪眼睛。「怎么可以没人……音乐都已经开始了!妳没看到梦十三已经就位了吗?妳以为那么简单就可以叫他坐到钢琴前面啊?!我不管!既然舞台人员不在,那就你们三个帮忙吧。」

    「啊?帮什么忙?」

    「好简单的。你们不是设计了钢丝滑轮吗?等一下舞者会从对面飞出来,你们只要拉动钢丝,把他们拉过来就可以了。」

    「我是有看过他们彩排的时候飞过来,可是那不是很重吗?」

    「不会啦!那都是滑轮控制的怎么会重!快去快去!我一说「拉」,你们就用力拉。」

    「喔……」我呆呆地转身下楼,把舞台指导说的话重述一次。

    「我不要。」喜美断然拒绝。「我干嘛要做这种事?我又不是他们的苦力!」

    「我也不要。」比尔一样笑嘻嘻的拒绝。

    「唉唷!不要那么小气啦!好不容易梦十三肯彩排耶,他的工作人员们也很可怜柳,你们帮帮忙嘛,现在都没人啊。」

    「我们又不是现场工作人员,干嘛要帮忙拉钢丝嘛。」比尔还是摇头。

    「吼唷!他们去吃饭了嘛!谁知道梦十三突然要彩排啊!」

    「他要彩排,我们可以不彩排嘛,关我们什么事……」

    音乐声已经渐渐进入高潮,舞台指导在楼上拚命对我打手势。

    「吼!你们两个小器鬼,我一个人拉不动三条钢丝啦!」

    喜美跟比尔大概看我一脸认真,终于叹口气放弃辩解。「好吧好吧,这是看在妳可爱的份上喔。现在要怎么办?」

    「等我说拉的时候就用力拉。放心啦,那个舞者很轻,很容易拉的,我们三个人一定可以。」我信心满满地示意他们握住钢丝。

    「是谁那么白痴设计这种鬼的?猪头唷。」比尔喃喃自语地骂道。

    「好像就是你……」喜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啊?是吗……」

    「准备了准备了!」我听着音乐,紧张地握紧了钢丝。就在这时候,舞台的布幕稍稍飘开了一个缝隙——「哇!J 「怎么了?怎么突然大叫?」比尔跟喜美愣了一下。

    我张口结舌地瞪着舞台前正准备「翩翩起舞」的舞者。

    「哇!」比尔跟喜美也看到了,他们吓得白了脸!

    那哪是「飞天」!用「肥天」来形容比较恰当吧?要把这么一头肥猪拉到天上去飞……

    「哇咧!这太强人所难了啦,这怎么可能啦!」喜美哭丧着脸低嚷。

    「呃……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人……我上次看的时候她还很苗条……」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飞!」舞台指导突然大喊。「快点啊!飞!你们在干嘛啊?!快点啊!」

    「好!跟他拚了!」我咬紧牙根握住了钢丝往后拖。「快点帮忙!飞啊!」

    「小妹!妳真的是个天真又热情的小白痴……」喜美咬牙切齿地骂道。

    于是三个人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往后拉,「飞天神猪」的神话终于诞生了。

    「好!很好!现在你们慢慢的往后退,往左边左边……对对对,慢一点慢一点……」

    舞台指导手舞足蹈地指挥着,而我们三个人则满头大汗,手都快握不住钢丝了。

    「我……不行了……好重啊。」喜美开始呻吟。

    「坚持下去!你们一定要坚持下去!只要再一点点!只要再一点点就可以了,让她往右边飞进来。」

    「妳爱说笑……哇!真的好重啊!」

    飞天神猪原本在半空中的曼妙姿态开始不大妙地往下掉。

    「撑住!撑住啊!」舞台指导忍不住叫了起来。

    「撑你个头……」比尔整个额头都爆出青筋了,他吃力地想往后退,但是地心引力偏偏把他们三个人往前拉。

    「千……万……不要……放手!」我使尽吃奶的力气,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可是等我说出「放手」这两个字时,喜美已经完全放弃了,她像是被催眠一样真的放开了手。

    然后……「人定胜天」的理论被证明是失败的。

    最后,神猪还是斜飞着撞上了钢琴。

    而拉着神猪起飞的三个人则是口吐白沫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小妹!」乔立从外面匆匆忙忙地冲进办公室。

    「有!」我立刻站起来。

    「跟我来。」他说着,完全不等我有反应,拖着我的手就往外跑。

    「啊?做什么这么急?哇!轻一点啦!」

    他把我拖到楼梯间。「哪只手?」

    「啊?咦!什么哪只手?」我连忙把手藏到身后。

    「因为耍白痴空手去拉钢丝而受伤的是哪只手?」他严肃地望着我,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乔立二话不说用力翻开我那双红肿的手。「噢天!」

    「真的没什么啦,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嘛。」

    「拜托妳不要再讲这种白痴的话了好吗?」他闷声拉着我在楼梯间坐下。「要看医生吗?我是有买一些简单的药水……算了,还是去看医生好了,这么严重,万一感染就惨了。」

    「我真的没事啦!」我忍不住大嚷。「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嘛。」

    「妳是不是只会讲这句话?」乔立凝视着我的手叹息。「难道要割断手掌才算严重吗?怎么会有妳这种呆子?明明不是工程人员,却去拉什么神猪;明明受了伤,却还老是跟鹦鹉一样重复同一句话。」

    「喔……」

    「乖乖的不要动。」乔立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纱布、红药水、碘酒跟小护士。「这些不知道够不够用……先试试看好了,万一明天还是没消肿,就要看医生了。」

    他看着我,似乎想看看这次我是不是又会重复同样的话。当然啦,我哪会那么笨啊,这次我可是很聪明地闭上了嘴巴不表达抗议。

    「一定很痛吧?」

    「还好……」

    他轻轻地握住我的双手吹气,动作十分轻柔,那小心翼翼呵护的模样教人忍不住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下次不要再这么蠢了。不管他是梦十三还是谁,都不值得妳做这种事。」

    「我知道……」我叹息,有种想哭的感觉。唉唷!现在才发觉泪腺太发达实在不是好事啊。

    「我不是怪妳……」

    他突然抬起眼睛望着我,那双眸子一看进我眼底我就晕了,天!

    「不对,我是怪妳,怪妳这么不小心,女孩子的双手很重要的,双手弄伤了,将来如何跟男朋友牵手?说不定会被嫌弃。」

    「我才失恋没几天。」

    「我不认为妳失恋,妳只是结束了一段幼稚的过去,连初恋都不算。」

    这次我没顶嘴了。自从遇到他之后,我就开始对「初恋」的定义产生了怀疑。如果没有脸红心跳、没有触电、没有神秘的吸引力,怎么能称为「初恋」呢?

    望着他细心地替我的手擦药,我的心快乐得几乎要飞上天去!如果可以一直让他这样温柔的握着我的手……就算手断掉,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啊。

    「那你会嫌弃吗?」我的大脑完全不依照指令,竟然就这么冲口而出问道。

    他握住我的手,有几秒钟完全静止。

    我羞赧得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大脑则是乱七八糟,逻辑运作完全停止了,只能支支吾吾地胡扯:「不是……是……我是说那个……我是说如果,唉啊!我是说你会嫌弃女孩子的手很破吗?」

    呜!他干嘛不放手?

    唉唷!老天!「女孩子的手很破」这算是什么问题啊?!

    「我当然不会。」乔立紧紧握住我的手。「不要乱动,要是又流血怎么办?」

    「怎么可能不动嘛,我紧张得快死了啦。」

    「有什么好紧张的?」他竟然还这么慢条斯理地微笑道:「我当然不会嫌弃妳的手,这是一双充满善良热情的手,为什么会被嫌弃?」

    就是这时候了。这正是我该告白的时候!

    我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跳加快、口干舌燥,我把全身所有力气全集中到脑部,把目光焦点死死地钉在握住我的手的他的手上——妳一定可以的!最多就是被拒绝……被拒绝被拒绝被拒绝……

    「被拒绝」这三个字不断在我脑海中回响,我的眼前朦朦胧胧地出现了奇怪的迭影,心情掉落到最谷底,整个人仿佛从天堂到地狱走了一遭——「小妹?小妹?」乔立晃晃我的手,又在我眼前晃晃手指,而我像是中风的病人一样半张着嘴傻呼呼地望着他。

    「我……我喜……喜……」后面的字无论如何就是吐不出来,我的脸胀得通红,眼睛已经呆滞得甚至看不清楚乔立的脸了,但从他脸上的表情,我可以知道自己的模样看起来有多凄惨。

    乔立愣愣地望着我,而我也愣愣地望着他。突然,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然把眼睛一闭!「我喜——」

    「哈!抓到了吧!」比尔突然打开楼梯间的铁门闯了进来,叫道:「不公平!我也受了伤!为什么没有特别待遇?」

    我猛然睁开眼睛,整个人全傻了。就这么巧!该死的该死的!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啊!

    「什么特别待遇?我有没有呢?」从比尔后面又冒出一颗头,那是一张漂亮的娃娃脸,一双笑意盈盈的乌黑水眸正望着我们。「哈,又在欺骗小妹妹了吗?」

    「真是笨乔立,竟然连自己女朋友几时的班机回国都搞不清楚。」

    我觉得自己在那瞬间从天堂摔到地狱,霎时间摔得粉身碎骨。

    「强烈台风「泰利」即将袭击此台湾,台北市宣布下午四点停止上班上课,请市民严防狂风豪雨……」

    电视新闻不断重复播放着台风的消息。乔立跟他那位当空姐的美丽女友一直没有回来;蒂娜这两天又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喜美跟比尔百般无聊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喂,你们真的不等乔立跟蒂娜姐哦?」

    「谁知道他们几点要回来啊?都已经宣布停止上班上课了咩,早点回家比较保险。」

    「可是现在外面看起来没什么风雨,要不然我们到工地去找他们?」我闷闷地建议。

    「不用吧?乔立跟美心是小别胜新婚,大概不会再进公司了。蒂娜嘛……嘿嘿。」喜美神秘一笑。

    「蒂娜怎么了?」比尔好奇地问。「她这几天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底在搞什么大事?」

    「她现在兼任某人的心理辅导师,忙得很呢。」

    「咦!某人的心理辅导师?」连我的好奇心都被挑起了。「谁啊?」

    「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我想纸包不住火,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啦!」喜美还是笑嘻嘻地。

    「该不会又是用牌算出来的吧?」比尔摇摇头。「要搞定蒂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谁说蒂娜被搞定?是她搞定人家才是!」喜美大笑。「小妹,妳将来要学蒂娜那样才对,干嘛让别人决定自己的感情?要自己决定!」

    「是喔……我尽量啦……」我叹口气,又趴回桌子上。

    半个月内连续失恋两次的打击实在太沉重了,我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什么叫「自己决定自己的感情啊」?喜美讲话真是超深奥,感情这种事情还可以自己决定爱谁不爱谁吗?

    「你们走不走?我先走了喔!雨愈来愈大了,不要待太晚。」比尔说着,潇洒地挥挥手出门去了。

    我还是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我好想哭,每次想到乔立的漂亮女朋友美心,那种想哭的冲动就更深。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走,但很希望他们赶快走,然后让我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嗨。」喜美突然拉张椅子转到我桌前。「小家伙,不要这么沮丧嘛,妳还年轻,多的是机会呢。」

    「妳在说什么啊?」我的眼眶立刻红了,连忙将脸藏进手臂里。

    喜美揉揉我的头发。「妳知道我在说什么……乔立跟美心在一起也满久了,虽然美心很少到公司来,虽然我觉得他们两个会在一起简直是奇迹。哈,看开点嘛,乔立跟妳想象的根本不一样,他不适合妳的。」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强压着失望啜泣的声音:一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要强压着自己的肩膀不抖动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我陪妳回家好吗?」

    我使劲摇头。「我晚一点自己回去,妳先走吧……」

    喜美叹了一口气,半晌都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那我先走了,妳自己一个人要早点回去喔。」

    「嗯……」

    我听到喜美的脚步声跟门打开的声音,喜美走到门口,却又停下来了,她轻轻地开口:「小妹,妳下礼拜就开学了吧?到时候就不能再来打工了,这个夏天……就当作妳记忆中成长的夏天吧。」

    然后门关上了,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忍不住放声大哭。

    什么叫「记忆中成长的夏天」啊?根本就是我生命中最悲惨的一个夏天!

    我的初恋结束了,而我的第二段恋曲甚至还没有开幕,就已经宣告了曲终。

    MSN 晚上十一点。

    人员:LEO288357 ;mimiInimi54188;妹妹;打倒万恶的佛地魔;一天喝三十瓶可乐是健康的。

    MSN 里面吵得很,阿蜜又跟阿孝斗起嘴来;阿孝这次换的名字倒是满正常的,起码不再长得教人翻白眼了,不用再看什么「九月桂花香不香」之类的字真是教人感激不已。而已经对哈利波特着迷了大半年的阿硕照例在一旁扇风点火,LEO 也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时开好几个聊天室在把妹。

    只有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也很想强颜欢笑假装自己没什么事,可是事实是我真的办不到,我从来就是不善伪装的人。

    在这样的台风夜,我突然变得极度想家,可是又怕一打电话回家就会泄露了我的失败,所以只能强忍着满腹的悲伤。

    为什么如此悲伤呢?那甚至不叫「爱」啊,没什么深刻没什么缠绵绪卷……不要说「吻」了,甚王我们连手都没牵过,更没开始过。是我错过了开幕的瞬间吗?遗是我的天真愚蠢让我看不清别人善意的真相?

    为何我会如此的悲伤?

    这是不是叫「为赋新词强说愁」?可是我没什么想写文章的欲望,更不想假装这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或许有些人会认为成长过程中的小小挫折很浪漫,可是我真的不这么觉得,起码此时此刻的我半点「浪漫」的感觉都没有;我只想哭,而眼泪也真的流个不停。

    「mimimimi54188 :「小妹,妳是睡着了吗?怎么都不说话?」

    一天喝三十瓶可乐是健康的:「喔对吼,妳跟妳那外星人老板怎么样了?妳表白了吗?」

    打倒万恶的佛地魔:「想也知道小妹没那个种,一定到现在都还没有说吼?动作要快一点啦!要是被人抢走……嘿嘿嘿!」

    mimimimi54188 :「嘿你的人头鬼!谁敢抢小妹的心上人?我去抢回来再还给小妹!」

    一天喝三十瓶可乐是健康的:「啧啧,这种话只有妳说得出口!被妳用过的谁还想要啊?哈哈哈哈!」

    mimimimi54188 :「再乱讲我翻脸啦!小妹怎么都不说话?台风天耶!要不要出来?我找几个人一起去唱歌好不好?台风天唱歌最好玩喔!」」

    看到这样的问句,我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可是在阿蜜他们看来我这种行为一定很蠢很蠢吧?我只好离开了MSN ,趁他们发觉之前关上电脑,然后把自己摔在单人床上,用枕头盖住自己的脸,狠狠地痛哭出声。

    第八章台风过后的台北看起来特别干净,虽然满地都是被风吹落的树枝、树叶,但是颜色却格外亮眼,天空特别湛蓝,大楼特别清新,原本雾里看花的都市,一下子视野变得如此清晰,还真令人有点不大习惯。

    我已经迟到了。昨天哭了好久,哭到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早上起床被自己那张狼狈至极的脸给吓了一大跳!眼睛肿得像咸蛋超人不说,连黑眼圈都跑出来了,模样简直吓死人。

    为了掩饰这张极度狼狈的脸,我还考虑过请假一天不要去上班了。可是我已经快开学了,再过几天我就再也不用去上班;想到这点,我又好珍惜所剩不多的时间,所以还是强打起精神,用我那粗糙不堪的手法试图化妆掩饰。结果当然是愈弄愈惨,到最后还是只能素着一张脸,而且还严重迟到。

    不过我已经不是很在乎了。被看到又怎么样呢?虽然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反正我出的糗也够多了,不差这么一桩。

    也许真的应该让乔立知道我暗恋过他。那对一个男人来说会不会是一种骄傲呢?我并不介意自己只是他衣领上的一枚小小纪念徽章。我知道我不会忘记乔立的,就算在很久很久以后,每当我想起他,心里应该还是会跟现在一样涌起满满的温暖吧?

    曾有一个人在我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那样温柔地对待过我,这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吧……

    然而就在我努力说服自己这短暂的单向恋情已经告终之际,手机却响了起来。

    「小妹!快点来工地!」喜美匆匆忙忙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挂上电话了。

    还在公车上的我愣愣地瞪着手机好几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喜美在我进工作室之前打电话给我,那表示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于是我下了公车,顾不了三七二十一,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就往工地的方向直奔。

    一踏进工地,我便傻了!

    才一个晚上……一夜的狂风骤雨将我们的心血完全毁掉了!

    「米其林工头说他临走之前有交代工人把窗户跟墙壁上的洞补起来,可能是昨天晚上的风实在太大了,那些帆布完全起不了作用。」

    比尔木然的从地上捞起湿淋淋的布幔;这是他精心挑选、精心剪裁的,如今它泡在水里,颜色已经褪掉了,地上的水洼被颜料染成一片猩红。

    乔立一个人坐在仓库的正中央,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坐了多久了?他的头低低的垂在胸前,一语不发,模样看起来憔悴、沮丧到了极点。

    一切都毁了,两个月的心血就这样完蛋了,所有的布置几乎全毁了。四周暗红色的布幔全给扯得乱七八糟;重新打造过的天花板、绘上了敦煌飞天图案的美丽天花板被吹走了一大半。

    雨水打在会褪色的布料上,让原本亮眼的猩红色变得斑驳;墙上的油漆还没干就被大雨袭击,如今一条条乳白色的水渍从墙壁上流下来;正前方的大舞台木板已经被掀起,补强的红砖东倒西歪的倒在一旁。

    两个月的心血,全毁了。

    「毁了……真的毁了……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怎么可能重来?」

    比尔喃喃自语地叨念着,他双眼无神地在仓库中到处走,不时摸摸那些被毁掉的布置;最后他靠在墙上发呆,油漆黏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乳白色的痕迹,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他脸上写满了挫折、写满了绝望。

    喜美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只剩下一个星期了,我们的确没有办法重新再来过,当初为了省钱雇请的工人也快到期了,如今我们能怎么办呢?」

    「不要哭。」我对着喜美使劲摇头。

    「我……忍不住嘛!我们……我们怎么可能重来?我们又怎么可能赔得起违约的钱?好几百万耶,完蛋了,一切都完了啦!」

    「不要哭。」我继续坚决摇头。「又还没有绝望。」

    「这样还不够绝望吗?」另一头的比尔喃喃自语似的说着:「已经到这种程度了,连老天都不帮忙,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搞起来的,只不过一个晚上就全毁了,是我们太天真了……太天真了。」

    「不许你们讲这种话!」

    我忍不住气得跺脚,跑到乔立身边,蹲下来摇晃着他的肩膀喊:「乔立!老板!你不要不说话!你跟他们说嘛!我们不会被这种小事打垮的!万丈高楼平地起,我们可以把这间仓库从无到有变成美轮美奂的皇宫,我们就可以从头再来一次!你说啊!你说啊!」

    但乔立什么话也没说,他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

    有这么绝望吗?

    望着乔立那溃败的神色,我似乎可以了解一点点。近期以来,乔立已经太累了。或许比尔说的真的没错,没有任何一家像他们这样充满内忧外患的公司可以接这种大工程,或许……真的已经到该曲终人散的时候。

    就在这时候,乔立终于抬起了头,给了我一抹惨然的笑容:那是被彻底打败的笑,那是认输的笑,那是绝望的笑。

    泪水在我眼眶中打转,可是我始终忍耐着不让泪水掉下来。「我不要认输……我才不要就这样认输!」

    后来事情到底怎么样了,我其实已经记不大清楚。只知道梦十三的随从们突然来到现场,而他们脸上的表情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紧接着,如丧考妣的唱片公司到达——这一大团混乱中,我眼里只有乔立那张勉强支撑着笑容的脸,那明明已经悲伤到不行、却又强打起精神的脸。

    其实他也很想扔下这一切远远逃开吧?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

    比尔跟喜美都受不了打击的先走了;后来米其林工头带着几名工人回到现场,乔立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没发现,只知道等我回神之后,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工人们下班的时间也到了。

    「小妹,你们现在素怎么样啊?还要不要继续下企?」米其林工头一脸苦瓜地问我。

    「我不知道。」累积了一整天的疲倦,我真的不知该说什么。

    「唉……唉……偶们这边也有错啦。没想到这促的台风那么大,要素保护的工作多做一点,也洗就不会这么严重了……」

    米其林工头说着,一脸懊恼地脱下了工地帽。「这些偶们自己猪道,所以那个价格什么的偶们也会有打算,可素总要有人出来跟偶们讲一下啊,现在这样大家都很难做柳。唉!其实年轻就素本钱嘛,俗间很紧偶们也都猪道,可素还素有办法的啦,不用那么结望……」

    我望着胖米其林工头,忍不住微笑起来。怎么会有人这么老实的自承错误?这是大台北梦幻城吗?我还以为这种傻瓜只有我们乡下才能找到呢。

    「妳秀逗哦?怎么还在笑?」胖米其林工头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算了算了,我明天住己找蒂娜问问看啦,偶们要走了,妳要不要一起走?」

    我看看四周。虽然已经打扫了一整天,可是这次的灾情太惨重,整个现场怎么看都还是处于「同志仍须努力」的阶段。「没关系,你们先走好了,我晚一点再自己去搭公车。」

    米其林工头耙耙头皮嘟囔:「真的不要哦?随便妳。不过这附近晚上也不素很安全,妳不要弄到太晚柳。」

    「我知道,谢谢。」

    于是老实的米其林工头带着他的工人离开了,残破的现场只剩下我一个人。

    台风过后的天色清朗得简直教人厌恶了。破坏了一切的大自然如今又美得如此理所当然,好像昨晚所发生过的事都不曾存在过似的。

    我叹口气,终于真的感到疲倦了。乔立跟蒂娜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是不是正开着紧急会议?一整天,我的手机都没再响过。难道真的没有人打算打理这个烂摊子?还是因为他们正忙着打理烂摊子,所以完全把我给忘了呢?

    「嘿!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红着眼睛抬起头,迷蒙中见到前些日子来过这里的新手记者许兆扬,我连忙又低下头佯装很忙的样子,把地上的玻璃扫了又扫。

    「怎么搞的?怎么变成这样了?妳没事吧?」

    没想到现在居然换他来问我这句话了。当初刚遇到他的时候,他是那么沮丧。我有点哭笑不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变幻莫测的人生」吧……

    「王小明……我是不是来错了时间?」

    他靠近我,镜片后面有一双充满关怀的眸子,他手上甚至提了两瓶饮料。「我路过这里,所以想到上来看看妳,没想到……」

    「我没什么事,只是觉得有点沮丧……辛苦了那么久,没想到一个台风就全毁了。」我叹口气苦笑,现在轮到我苦笑了。「公司里的人都好沮丧,大家都说不想干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么严重啊?」他拉着我坐下来。「来,喝点饮料吧。」

    「谢谢。」

    「真的满可惜的。上次看你们弄得有模有样的,眼看就快完成了说。」

    「对啊,如果不是这场台风的话,应该这两天就可以验收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听说梦十三那个人很难搞的,他要是知道演奏会场变成这副模样,不知道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还好,他那个人只是脾气有点怪……」我心不在焉地说着,以致于没注意到许兆扬镜片后那一闪而逝的光芒。

    「怎么说呢?」

    「嗯……他很主观。也许像他那样的艺术家都要有点主观吧。像钢琴的位置啦、布幕的颜色啦,他真的非常非常的挑剔。之前我们都是用电脑传稿子给他看。你也知道每个人的电脑萤幕不一样嘛!但他却要求要跟电脑萤幕所看的颜色一模一样。」我叹口气摇摇头。「真的差点被整疯了。好不容易一切都搞定了,却没想到现在又变成这副模样。」

    「不要灰心。布景可以重做啊。你们之前已经有经验了,这次做起来会更快。天灾人祸有什么办法呢?梦十三再怎么难搞,也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我真的不是很确定……」

    「哈!如果他真的那么挑剔的话,妳也可以说他啊。」

    「说他什么?」

    「啊?妳不知道吗?大陆上早就在谣传了,说他在演奏会上很多时候根本只是「对手指」,就好像歌手对嘴一样,实际上他的演奏功力根本没有那么强。」

    我被这消息给吓呆了,只愣愣地望着他。

    「妳没注意到吗?」

    我当然注意到了。蒂娜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梦十三有舞台恐惧症,但是这消息许兆扬怎么会知道呢?

    「他彩排的时候有时的确不会自己弹,只是配合音乐——」

    「这不就对了吗?连彩排都不自己弹,那真正演奏会的时候就可想而知了。他也只是个会装模作样、欺世盗名的家伙而已。」

    「啊?可是我觉得——」

    「总之呢,他要是敢用这次的事情来为难你们,妳就可以用他没有实力来反驳他。记住了唷,加油!」许兆扬轻快地说着,突然神采飞扬地起身朝我挥挥手。「我走了,妳要加油唷!」

    「咦!喔……bye - bye ……」他就这么蹦蹦跳跳出去了,也不晓得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跟上次看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到底在开心什么啊?

    望着手中的饮料,我心里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隐约涌起了一阵阵不祥的预感—

    夜晚很快就降临了,我却还是无法离开这个被遗弃的城堡。

    两个月的心血就这么完了。结束了吗?

    我无法相信这一切,也不愿意放弃这一切。再过几天我就要开学了,到时候这里的一切我就没办法再插手了,或许这件事情真的就到此结束了,可是起码此时此刻我遗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什么都不会,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扫。

    如果我把这里打扫得跟过去一样干净,那么梦十三明天来看的时候会不会少生气一点?如果他能少生气一点,那事情是否就遗有转圜的余地呢?所以我更认真地打扫,几乎要把每一吋地都扫得纤尘不染才甘心。

    等我发现外面天色已晚的时候,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打量四周一下,果然工地附近已经没有了灯光,而这里距离公车站可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

    「完了完了……」我开始紧张了,没想到把整间仓库打扫一次会花那么多时间。现在到底还有没有公车?

    如果我现在很快跑到公车站,会不会是个很蠢的决定?工地附近路灯很少,住家也很少,而且我并不确定到底还有没有下山的公车。好吧,赶去搭公车似乎不是个很好的选择,所以我应该找人求救。找谁好呢?乔立?

    我手里拿着手机取决不下,这才发现其实我的手机并不是没响过,而是我把来电讯息切成震动,所以一整天打进来的电话我全错过没接到。

    总共有十七通来电……呃,这又好像多了点。

    有从公司打来的、有乔立手机打来的,还有好几通不认识的号码——突然,仓库外面传来吵杂的摩托车声——还有震天价响的音乐。

    我连忙跑到窗户边往外看,正好看到闪亮的车灯从半山腰处往山上疾驶而来,看起来数量还满多的。

    这种荒郊野外突然出现一大堆吵得要命的摩托车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我很快的把大门锁住,破掉的窗户就没办法了,我不敢把工作灯熄灭,可是如果不熄灭又会被发现,这该怎么办才好?正当我犹豫不决之际,摩托车群已经来到仓库门口,我只好躲在墙角,祈祷他们只是路过这里——「王小明!」

    唉,我的祈祷还没传到上帝的耳里呢。

    那声音让我太惊讶了!

    仓库被破坏的窗户前出现一条人影,说真的,那身影我还满熟悉的。

    「小明,妳在里面吧?干嘛不说话?」

    那是阿凯,才刚跟我分手半个月的「初恋兼前任男友」。

    「阿凯,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不是回台南了吗?」

    阿凯不大自在地低下头,却没有回答。

    「他跟踪妳啊,笨蛋!还要跟踪自己的女朋友,真没用!」其他骑着摩托车的人大笑着替他回答了。

    我直觉不大对劲。阿凯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精神也有点恍惚的样子,这让我有点紧张。「呃……你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我啊,不用自己跑来找我。」

    「妳的手机从来都不开,打电话给妳有什么用?」

    「我今天又忘记——」

    「其实是不想接到我的电话吧?」阿凯突然凶了起来。他目露凶光地朝我走近一步。「妳是不是交了别的男朋友?」

    「喂!」我焦急地嚷:「谁说的啊?更何况……更何况你已经跟我分手了啊!」

    「谁说我要跟妳分手?」

    「你是不是有问题啊?上星期你自己跑来说要分手——」

    「我才没有要分手!我只是想试试看妳在不在乎而已!」他竟然如此强词夺理。这一整个星期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那是你的想法。我对感情是很认真的,不能让你随随便便一下说分手,一下又说没分手!」

    「所以说妳就是有了别的凯子了嘛!」阿凯突然大步冲到我面前,用力握住我的肩膀。「我不准妳跟别人在一起!我们恋爱都快一年了,到现在妳连摸都不让我摸,所以我才会那么生气!」

    我吓坏了!万万没想到他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这让我又羞又气。「你真的疯了耶!」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我不想听你讲这些,拜托你快点走!」

    「我才不要走!我跟妳跟了好几天了,每天都想跟妳说话,我真的很喜欢妳、很想跟妳在一起,如果妳……如果妳不要那么小器——」

    「周世凯!你不要太过分!」

    这时候愤怒已经让我完全忘记了恐惧,我用力推开他的胸膛,却无法忽视那些骑着摩托车的人所发出的讪笑声。

    「走开!你根本就是鬼迷心窍了!把我当成什么……我绝对不会跟你……绝对不会跟你——「那个」的!我的恋爱是以结婚为前提的!我以前、以前就告诉过你了!」

    骑士们讪笑的声音更大,有些人甚至笑得直打跌,干脆从摩托车上直摔下来。「拜托!你们是清朝人啊?」

    「唉唷!处女耶!天哪!处女耶!好神奇!阿凯真是好运气,竟然还能在台北找到这种年纪的处女!」

    四周全是他们嘲笑的声音、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我完全慌了手脚,而阿凯则是完全下不了台,他又往前踏近一步。

    我立刻转身往后跑,只是我一开始跑就知道这是个错误的决定,这只会更加激起阿凯的疯狂。

    「妳到底要跑去哪里……」他果然不愧是篮球健将,虽然嗑了药,神智不是很清醒,但手脚的速度却是极快的。他立刻一把拖住我的手,我使尽力气挣扎,发了狂似的拒绝他的拥抱,心里的恐惧排山倒海而来,几乎淹没我所有的理智。

    「妳不要动!」

    「阿凯,要不要我们帮忙啊?」

    「嘿嘿!他自己一个好像搞不定耶,那个女生好凶喔。」

    他们嘴里所吐出的淫言秽语我一点也不想听,我的眼前模糊了,恐惧的泪水淹没了双眸,而我的双手终于被阿凯紧紧固定在胸前,他将我硬生生地压倒在地上,那双迷乱的双眼凑到我眼前,眼看唇瓣就要压上来!

    突然,某种外力将阿凯整个人从我身上拖离,我还来不及看清楚来人是谁,对方已经将我拉起来护在身后,只听到他沙哑又强抑着愤怒的声音冷冷说着:「马上滚,不要逼我动手。」

    是乔立!是乔立乔立乔立!我立刻大哭着抱住他的后背,感觉整个人都在颤抖、那完全无法遏抑的屈辱、恐惧、慌张、愤怒全都涌进一双眼睛里。

    「你是谁?干嘛管我们的事?她是我女朋友,该滚开的是你才对!」

    阿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脸胀得通红,我似乎在他眼里看到那一抹羞愧——理智只存在一瞬间,下一秒他就扑过来跟乔立扭打在一起。「你才要走开!谁都不能阻止我跟她在一起!我今天就要!现在就要!」

    「禽兽!」

    乔立连骂人都是很简短的,他被阿凯拦腰抱住摔在地上,其他在摩托车上看戏的骑士此时已经离开他们的车了。

    音乐声顿时消失,只见他们个个磨拳擦掌往我们的方向走过来。虽然灯光很阴暗,但是我仍然隐约可以看到他们手上拿着长长的球棒。气氛变得肃杀而可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嗜血的冲动。

    「小妹快跑!不要被他们抓住!快跑!」乔立情急之下朝我大吼着。

    可是我不敢走,我的双腿一点力气也没有,脑海里只是一片空白!我想上前帮忙,可是又怕得六神无主,那些人的眼神好可怕,如果被他们抓住,我真不敢想象自己会发生什么事!

    「我最讨厌那种明明没办法打架,却还硬要英雄救美的人了。」

    我猛然回头,已经打扫干净的舞台角落半倚着一条人影,而那条人影正在冒烟。

    会冒烟的、讲话这么嚣张的,除了蒂娜之外,我想不出第二人选了。

    「CO !有空讲风凉话的话不如下来舒展一下妳那身懒骨头!」乔立竟然也说出了如此粗野的话。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蒂娜耸耸肩,阴影中,只见她从肩膀上抖落了什么,那声音一落地,才发现原来那是她一直背着的超大背包。

    另有一条人影从我背后将我扶起,我错愕又惊恐地猛然回头,正好看到梦十三那一袭雪白雪白的西装跟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孔。

    「上台看。」他开口。

    当然,我从来不敢把梦十三跟「打架」这两个字做任何不当的联想。梦十三当然会站在舞台上。

    可是梦十三接下来做的事……到底是蒂娜比较恐怖?还是梦十三比较恐怖?我真的不知道,也无从比较起。因为当蒂娜开始动手,很残忍很残忍的「打人」时,梦十三竟然开始拉胡琴伴奏!

    我感觉自己突然变成电影场景的一部分,而那部电影毫无疑问绝对是所谓的「暴力美学」电影,我甚至满感激现场的灯光如此阴暗,所以我才不用看到鲜血到处喷洒的惨状。

    其实本来场面不用这么戏剧化的,可是梦十三偏要选在这时候开始拉胡琴;然而也多亏了他,从此我对「闻者伤心、听者流泪」这八个字有了全新的认识。

    「臭娘们!*&^%$(&#@!)!」

    那些人嘴巴里所吐出的极度不雅的文字我完全无法重复,只觉得自己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的把耳朵洗一洗。而显然的,那些字句已经激怒了蒂娜。

    她扔下了手上的烟,慢慢的踩熄它。是我产生错觉了吗?因为我好像听到从蒂娜身上发出筋骨交错的清脆声响。

    「你们应该回学校去好好重新学一学中文。」蒂娜如是说。

    「去死吧!」骑士们挥舞着手上的棍棒朝蒂娜攻击,而蒂娜只是微微的瞇起了眼睛。

    那哪叫打架?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娇小的蒂娜像头猛虎一样优雅地走进了羊群里,她「很俐落」的打了个头最大的那个骑士的肚子,他一弯下腰,她便揪住他的长发,同时非常不优雅地怒骂他头发太脏之后便将他往墙壁上撞!然后蒂娜的马靴很快的在对方的脸上留下残酷的血迹——蒂娜的手法俐落又血腥,完全是以把对方搞得浑身是血为目的。她折断他们的手臂,踢断他们的腿骨,听到他们哀号的时候「适时」在他们嘴上补踹一脚;她毫无慈悲之心的把人往墙壁上像扔球一样猛力重摔,她每个巴掌都以打落一两颗牙齿作为结束。

    跟蒂娜比起来,乔立跟阿凯那才叫「打架」。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好几分钟过去了,两人还是毫发无伤,而其他人却都已经被摆平在地上。

    「你到底还要玩多久?要不要我拿点泥巴过来让你们摔角摔个够?」蒂娜不耐烦地走向乔立跟阿凯,他们两人立刻分开,而且猛力跳起来。

    正好此时梦十三一曲终了,我甚至听到他悠悠地、有点遗憾似地叹口气。「太短了。」到底是说曲子太短?还是蒂娜打人的过程太短?我实在不敢去问答案。

    「该拿他怎么办才好?」蒂娜回头看着我,我早已经吓得腿软,只能呆呆地坐在舞台上。

    「这种「精虫冲脑」的家伙不值得原谅,也许打断他两只手两只脚——」

    阿凯大叫一声往后跑,可是他跑没两步就停下了,因为他吐了。

    我无法置信地看着他趴在地上吐得乱七八糟,然后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我想他以后绝对不敢再接近小妹了。」乔立冷冷地望着他。「不过如果明天我来这里还看到这一团脏乱的话……」

    「我会打扫干净的!我一定会打扫干净!」阿凯哭着这么说。

    「喂,你已经可以在舞台上演奏了。」蒂娜走回舞台上,背起自己的背包,又点燃了一根烟。

    梦十三耸耸危。

    「我们可以走了吧?」蒂娜厌恶地看着地上那躺了一排的少年。「一看到他们,我又有想扁人的冲动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妳,我第一次跟蒂娜认识的时候,她打断了我的肩膀?」乔立叹息着。

    「那只是教训你以后不要从别人背后突然出现。」蒂娜嘟囔着,「而且那也没有打断,只是有点脱臼而已,我不是也帮你接回去了吗?」

    「她家三代都是开武道馆的。」

    「是四代。现在我老姊已经继承家业了。」蒂娜笑得贼兮兮的,怎么看都觉得她有种「逃出生天」的窃喜样。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根本是一场梦!

    直到乔立将我抱起来,放到他的摩托车上,呼啸着往山下飞驰时,我依然无法相信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

    第九章乔立送我回家;到了我家楼下之后,我还是抖得厉害。明明还是夏季炎热的天气,可是我却觉得整个人好像泡在冰水里一样。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令我震撼了!阿凯原本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他不回台南呢?如果他回台南,不留在台北,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呢?

    「嘿,醒醒。」乔立拍拍我的脸。「妳没事吧?怎么还是呆呆的?」

    「……我有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想了好几秒,才挤出这句话,伴随着深深的叹息。「以前阿凯不是那样的人。」

    「不要再去想了吧,都过去了,以后他也不可能再来找妳了。」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有点难过。」我叹口气,垂下双肩。「本来他——」

    乔立却没让我继续往下说,他突然将还坐在摩托车上的我拥入怀中。

    震撼再加上震撼!我的脑袋终于完全停摆,只剩下一片甜蜜蜜的空白。

    「到现在妳还只想着那个混蛋?还是只替他觉得遗憾吗?如果我没有回工地去呢?如果蒂娜也没回去呢?妳知道现在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吗?妳知不知道这有多教人担心……有时候我觉得妳实在单纯得可恨,天真得可怕。妳完全没想过自己会遇到世界上最坏的事吗?」

    他的声音好沙哑,好像有某种被压抑住的情绪。他的拥抱那么紧、那么用力,好像怕我会突然消失在空气中似的。

    「对不起……」我只能挤出这句话。

    而乔立却笑了,声音有些沙哑,我感觉不出来他声音里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于是我抬起眼睛望着他,这才发现其实我跟他老早已经超越「员工与老板」应有的距离,而这事实又再一次震撼了我。

    乔立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低下头轻轻地吻了我的唇,试探性的、安慰性的,仿佛蜻蜓点水,仿佛蝴蝶的羽翼。

    我傻傻地望着他,震惊得完全无法回应,我只知道自己又再一次触电了。

    然而乔立却叹息了,深深地、遗憾地,他捧着我的脸静静地凝视了我好几秒,欲言又止。

    我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也得小心翼翼,深怕惊醒了这美梦。

    他的拇指轻轻地触碰着我的脉搏,那双柔和的眸子比天上的明月更具有魔力。

    我在他柔情似水的目光中融化,感觉自己的双腿再也不属于自己,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渴求着。

    他再度叹息一声,以万般柔情拥我入怀,那深情缠绵的吻粉碎了我所有的理智,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渴望,可以感受到两人之间强烈的电流。

    我的手无助地环住了他的肩膀,将身体完全倚靠在他身上,我从未感到如此的迷乱、如此脆弱。

    当我喘息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他火热的双眸,里面写满了欲望、写满了炙热狂野。我看到了赤裸裸的乔立、完全不设防的乔立,我以为我会感到惊讶、感到害怕,但……我却感到如此的欣喜若狂!

    台风过去了,天气晴朗得一点都不像夏末;而我的心情也飞扬得仿佛春天降临一样,任何事都不能打断我的好情绪。

    要如何形容那种快乐?我没中过乐透,但我想应该相去不远吧?那种见到任何人都眉开眼笑、唇角就是忍不住要往上翻飞的喜悦怎么样都挡不庄!

    幸福,这就是幸福。如果这种感觉可以持续到天长地久,那我这辈子就再也想不出更多的要求!

    「晚安。」这是他昨夜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呆呆地上楼,等我打开了灯,从窗口往下望的时候,他还站在路灯下给了我一朵若有所思的微笑。

    那「若有所思」代表的是美心吗?我不得不这么想。

    只要一想到乔立的女朋友美心,我所有的好心情就会一扫而空。我是横刀夺爱的坏女人吗?道德跟爱情到底哪一种重要呢?每当想到这一点,我的鸵鸟天性总会在千分之一秒的危急之际解救我,让我还能保有我的好心情。

    任性一点!为何不放纵自己去追求呢?我的内心也有个小恶魔如此嚣张地呼喊着,怂恿我放胆去索求爱情。可惜我胆子太小,那小恶魔每每现身,就会立刻被我打入冷宫。

    既然做不到任性妄为,那么起码暂时蒙着眼不去看、不去想,就让我享受这短暂甜美的片刻吧,我的要求也只有这样一点点而已。

    可惜这希望还是落空了。

    喜美进了办公室,她的脸色有点奇怪。「乔立他们呢?都还没到吗?」

    「还没。怎么了?」

    喜美将一本热腾腾刚出炉的周刊扔在桌上。「这下惨了,事情大条了。」

    「咦!什么东西?」

    我瞄了一眼那本周刊,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呢,桌上的电话已经响了。「喂,飞翔体工作室您好,请问——」

    话筒那边传来的咆哮声到底讲了些什么我听不大清楚,只看到那本周刊封面的角落有着熟悉的照片,那是我们工地被台风肆虐过的残破景象,而旁边火红的写着几个大字:著名音乐创作家梦十三演奏会只能「对手」?

    我的脸色立刻刷地惨白!

    就在这时候,乔立跟蒂娜同时推开了办公室大门,乔立恼火的吼叫声让我吓得连手上的话筒都拿不住。

    「你们到底是谁对记者胡说八道的?!」

    我的眼睛已经哭得通红,除了坐在一旁哭之外什么办法也没有,整间办公室乱七八糟的,唱片公司跟公关公司的人像坦克车一样在办公室里辗过来辗过去,每个人都在问:到底是谁?是谁放出的消息?

    听说有不少听众一大早就打电话要求退票,因为他们不想看「对手」演奏会。那就好像辛辛苦苦买了票去听演唱会,结果却只能听到录音带一样那么漕糕。

    负责售票的公关公司表示光是一个早上的退票就超过百张,预计后面还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我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失会造成这么可怕的后果,更没想到那个该死的记者会这么可恶。可是一句「不知道」又能挽回什么呢?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难道我这个「小妹」能召开记者会宣布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然后事情就会圆满解决了吗?

    「嘿。」

    我抬起一双泪眼,满脸疲惫的乔立正站在门口对我微笑。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我实在没脸见他们,只好躲在蒂娜洗照片的暗房角落里,没想到他还是找来了。

    「别哭了,大家都知道那不是妳的错。」

    「你愈这么说我愈难过。」我哽咽地开口。「你说得很对,我真的天真得很可怕,单纯得很可恨,所以才会笨到被利用。」

    「傻瓜。」乔立走到我面前,蹲下来叹口气。「妳以为没有妳就不会有那篇报导吗?人家只不过是在找一条导火线,就算不是妳,也可能是工地里的任何一个工人,结果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会不同的……肇祸的人不是我。」

    「可是对我来说那样的结果更糟糕。因为是妳,所以我还有能力收拾,如果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甲,说不定我真的会气到崩溃。」乔立竟然微微苦笑。

    「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说……」他静静地凝视着我,再度伸手帮我拭去眼泪。「意思是说妳不要再哭了,也不要再担心了,一切都会解决的,相信我。」

    「乔立,梦十三过来了。」蒂娜在外面拍拍乔立的肩膀,然后对着我眨个眼笑道:「爱哭鬼,怎么躲在这里哭啊?」

    这让我哭得更无法遏抑了。「你们怎么都这样!」

    他们两个被我的大哭给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们怎么都这样!怎么都这样!干嘛不骂我?干嘛不怪我?这样会让我心里更难过!我明明就做错了事!明明就是我不好!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好丢脸!天哪!」

    说到这里,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丢脸到无法在他们面前多待一秒了,于是我推开他们往外冲。

    我一定要去找那个王八蛋问个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害我……我以为……我以为自己交了一个朋友,可是他却让我做出这些伤害人的事,我绝不能、绝不能原谅他!

    「小妹!」乔立在后面叫我,可是我头也不回的往外跑。我太生气了,这一生从来没有如此生气、愤怒过!

    「喂!快去追她,那个小笨蛋这样跑出去满恐怖的吧?」蒂娜摇摇头叹息。「小女孩就是这样,一点点小挫折嘛。」

    「我去了,公司怎么办?」乔立左右为难。

    「什么怎么办?就酱办。」蒂娜笑嘻嘻地。「放心吧,梦十三有我就搞定啦!」

    「咦!是我太敏感吗?怎么这话好像有弦外之音?」乔立竟然还故作姿态。

    蒂娜笑着踢他。「快滚吧,什么弦外之音?你也差不多吧,彼此心照不宣啦,真是被你赚到了,这么个清纯少女——」

    原本晴朗的天气到哪里去了?耀眼的阳光呢?蔚蓝的天空呢?为何我才一踏出办公室,天空就阴暗得仿佛即将世界末日?

    远处天际传来低沉的轰隆隆声响,停滞的空气沉闷得教人感到呼吸困难,看来就快要下雷阵雨了,可是我一点也不在乎,我满腔的悲愤已经化成熊熊怒火,我敢保证再多的雨水都无法浇熄我的火气。

    路上的行人都在看我,这也怪不得别人,谁教我哭得两只眼睛肿得像凸眼金鱼一样?我从包包里翻出许兆扬的名片,想也没想便跳上计程车,路上先用行动电话确认他的行踪。

    刚开始他还搞不清楚我是谁,十分开心地告诉我,他还在公司的办公室里,等我表明来意之后,他立刻挂掉电话,连跟我多说一句话也办不到。

    计程车很快到达目的地。当然,那周刊的柜台小姐不可能让我进门,甚至办公室里面还有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于是我决定在楼下等他,就不相信他不出门!

    幸好我的运气很好,他大概没想到我真的会找上门来,所以我只花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就等到他了。看着他神采飞扬地从大楼里走出来,我立刻冲上去!

    我的暑假生活真是精采,不但打架时有名演奏家在旁伴奏,现在要找人理论,上天也派来大雷雨肋阵,简直像是觉得我还不够凄惨似的。

    「许兆扬!」

    他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脸侧身闪过我。「嗨……有什么事吗?很抱歉我要赶着上课!」

    轰!天际划过银篮闪电,不到三秒钟,大雨倾盆而下。

    「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扭曲我说的话?!我从来没有说过那种话!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不实的报导来害我?」我气得浑身发抖,顾不得雨愈下愈大,只是一径扯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

    「妳放手啦!大家都在看了——」

    「大家都在看的又何止是现在!你写的报导看的人不是更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把我们公司给害惨了……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不诚实的报导可能会害得我们公司经营不下去……」

    「拜托!哪有那么严重。」他甩开我的手,努力想穿上雨衣。「大家都知道我们杂志社的名声有多烂,会把这种报导当真的人有几个啊?不要那么蠢了。」

    「你既然知道自己写的东西不诚实,既然知道这不是真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写……」

    「什么为什么啊?这就是生活啊。家写的东西也不是真的,妳不会去怪罪家写的东西不存在吧?我写的也是这样啊,像这样的报导根本连一个星期的寿命都没有就会消失了,根本不会造成什么杀伤力。」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许兆扬。这个年纪只比我略大一、两岁的男孩,我不想相信有人会这样看待自己的工作,不敢相信有人会用这种态度对待别人。

    「因为那样的报导连一个星期的寿命都没有,所以你就可以违背自己的良心去捏造吗?你不是立志要当一个记者吗?天底下哪有你这种这么不诚实的记者……」我愤怒地吼叫。

    而他竟然比我还生气、比我更恼怒地挥开我的手咆哮道:「妳希望我怎么样?希望我道歉吗?好!我很抱歉、我很对不起!这样可以了吧……不要再发疯了!说什么诚实啊,要是全都按照「诚实」这种标准的话,电视新闻跟杂志报纸全都可以扔掉了!全都是不值一哂的废物!」

    我傻了,愣愣地望着他,望着一个把自己的梦想踩在脚底下的男孩。

    而我,曾经把这男孩视为我的朋友。

    「我真的很笨……我还真的以为自己交到一个朋友……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你只是利用我。你根本早就知道我们公司是做什么的,你根本早就打算要利用我了对不对?打从你第一次见到我就已经不安好心!」

    「没错!那又怎样?我只要能交出那篇报导就行了,托妳的福,现在我不用担心被教授当掉,也不会被周刊开除了,很感谢你!」他说着,用力推开我,连雨衣也懒得穿了,直接跳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我傻傻地站在大雨中,眼泪不断往下掉,路过的行人都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我,但是没有半个人理会我。

    我突然觉得这个城市好可怕……如果在我们乡下……如果爸爸妈妈知道我受了这种委屈……

    原来这就叫做「背叛」啊,被一个以为是朋友的人出卖的感觉原来是这么这么的糟糕。

    我的泪水怎么样都停不了,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还是因为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

    突然,一把伞替我挡去了雨水,而我脸上的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宽广的胸膛遮住了我的视线。算了,反正我的视线早就模糊了。

    我可以清楚的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而他也好像可以理解我所受的苦一样的轻轻地拥抱了我。

    半晌之后,在滂沱的大雨中,我听到他轻声的叹息,听到他温柔地说了一句:「不要哭了,小妹。」

    在那一刻,我想我真正懂得什么叫「恋爱」了。原来这就是爱一个人、依恋着一个人的感觉。什么叫「只要拥有他,便什么拥有了全世界」?我真是幸福,尽管在倾盆大雨中,我依然有这么一刻拥有了全世界。

    可是也在这一刻,我知道我该离开了,因为我不想变成一个为了谋夺别人的爱情而不择手段的女孩,我唯一可以为乔立做的,只是不令他为难而已。

    一周后。

    「妳真的不去上班了?」等牛肉面的时候,阿蜜这样问。她今天晚上不用去KTV 打工,特地跑来学校附近找我吃饭。

    可爱的阿蜜知道我心情沮丧到极点,每天都会打电话陪我聊天;晚上在MSN里面也不再嘲笑我,甚至有空还会跑来看我,真是令人感动不已。

    「嗯……反正也开学了,当初就说好了只做到开学的。」

    阿蜜微瞇着眼睛打量我。「是这样吗?那也不用一脸失恋样。妳那个老板一点也不怪妳不是吗?」

    「他是不怪我,可是我怪我自己啊。闯了那么大的祸,难道还好意思每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我不喜欢这样。」阿蜜直言不讳地说道:「这一点都不像妳了,做错事还逃避,简直懦弱到极点。更何况演奏会不是快要开始了吗?妳不想知道自己辛苦了几个月的结果吗?」

    我被阿蜜说得无言以对。事实上她说的都对,我也知道自己这种逃避方式真是糟糕至极。过一阵子等我再回头想起这件事,一定会觉得羞愧不已。

    可是……我真的没脸再面对他们。我每天连走出大门都觉得好痛苦,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羞耻过。

    「他都没有打电话给妳?」

    「我的手机坏了啊,那天去找那个记者时下大雨,手机被淋湿了,整支都坏掉,连铜绿都跑出来了柳,我不是告诉过妳了吗?」

    「我忘了。唉,到底什么时候首演?」

    我不敢看阿蜜的眼睛,只好别开脸低低地嘟囔。「今天晚上……」

    「什么时候?」阿蜜有点怀疑地又问了一次。

    「今天晚上。」

    「……」阿蜜瞪着我良久之后才开口:「妳真的不后悔?这几个月妳跟疯子一样每天开口闭口都是你们公司的事情,而今天晚上就是最重要的时刻了,妳竟然不去参加?」

    「不要问我……最近我的脑袋里全都是襁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啦!」

    「去去去,现在才六点多,妳现在赶去的话还来得及吧?我的摩托车借妳——算了,妳没驾照,我送妳去。」

    「不去。」我低头继续吃我的牛肉汤面。

    「喂!」

    「不去不去!我没脸见他们,我肇事之后临阵脱逃,是世界第一懦弱鬼。」

    「他们又不会笑妳。」

    「就是因为他们不会,所以才更糟糕。」

    阿蜜耸耸肩。「妳说的,反正是妳的青春、妳的人生,与我无关,过阵子妳千万不要后悔,甚至十分钟之后妳也不要后悔,因为外面塞车塞得很严重。」

    「……」

    「我觉得妳根本是个笨蛋。既然郎有情妹有意,为什么不弄清楚呢?说不定人家已经跟女朋友分手了,妳该不会追求完美到连对方有过前任女友都不能接受吧?那就太机车了。」阿蜜边吃边念:「女朋友算什么嘛,又不是老婆。妳也只见过他们在一起一次,几个月才见到一次面的女朋友怎么说都不是很重要啊。」

    「我不这么认为。我才不会成为破坏人家的第三者。」

    「妳想得真多。妳说破坏就破坏?妳觉得乔立是那么容易变心的人吗?如果他那么朝三暮四,妳还会喜欢他吗?」

    我叹口气,放下筷子。「我以前也不知道阿凯会是那样的坏蛋。」

    「只不过摔一次车,妳就认为世上没有安全道路?」

    「妳直接说「因噎废食」我也听得懂。」

    阿蜜大笑,然后很刻意的看了看手表,哀叹一声,「唉唷,快七点了耶!啧啧,真可惜,那么好的首演……」

    「……」

    「真受不了妳这种莫名其妙的道德感……唉,算了,反正是妳的青春、妳的人生、妳的恋爱跟妳的努力,还有……妳的后悔。」阿蜜夸张地叹口气。「我只是替妳觉得遗憾,这种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有些事情错过了,可就不会再重来了——」

    「车钥匙给我。」

    阿蜜立刻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可是妳没驾照不是?」

    「我有。」我抓起钥匙嘟囔:「反正我有没有驾照对妳来说也不重要不是吗?」

    阿蜜笑嘻嘻地朝我摆摆手。「的确不重要。路上小心啊。」

    我跳上阿蜜的小绵羊摩托车,脑袋里只想着「我的青春、我的人生、我的恋爱跟我的努力,还有我的后悔」。

    我不能忍受「后悔」。

    只看一眼也好,只看一眼就不算遗憾了。

    我虽然会骑摩托车,也有驾照,可是我从来没在台北街头骑过摩托车,尤其是在上下班的塞车时段,当然速度也就慢得可以了。等我骑到山上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经过小教堂的时候往山下看,蜿蜒的山路很冷清,是我错过了车水马龙的车流?还是大家真的受到报导的影响而不愿责来听演奏?

    我的心跳不住地加快,很怕真的没人来听梦十三的演奏。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该如何谢罪呢?

    我把摩托车停在仓库后面,幸好里面传出了悠扬的乐曲声,让人安心不少。可是大门已经关起来了,我也不得其门而入。

    「小妹?」

    「啊?」

    回头一看,竟然是胖胖的米其林工头,他嚼着槟榔,站在后门阴暗处。「怎么现在才来?已经开始半个多钟头了柳。」

    「有人吗?有没有很多人?」

    米其林工头怪异地看着我。「里面满满都素人怎么会没人?」

    我松了好大一口气,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吼,赶工赶到刚刚耶!开幕的前一秒偶们才收工,当然还在这里不然要企哪里?妳要不要进企啦?」

    「当然要啊。有看到我们公司的人吗?」

    「他们大概都在前面吧,妳从这里进去后台,再各企找他们就好了。」米其林工头让出一条路。「好几天没看到妳柳。跑企哪里?」

    「我开学。」

    从米其林工头身边钻过去,立刻到了后台,然后我躲在后台边缘的角落,那是一个视野绝佳的VIP 位置,我可以清楚的看到舞台上的梦十三,他双手在雪白的琴键上飞舞着,脸上的表情专注而陶醉——仓库的正后方墙壁上有个超大的投影萤幕,上面正特写着他的手指。这是原本没有的设计,莫非是为了打破「对手」的谣言而特别设立的?

    虽然乐曲演奏中整间仓库的灯光调整得有些昏暗,但却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根本不是一间「仓库」,而是一座美轮美奂的梦幻城堡。我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打造出一座魔幻之城,在一夕之间被老天爷所摧毁,可是又在短短的一周内重新把城堡建立起来。

    「嘿。」有人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蒂娜。

    「蒂娜姐。」

    「妳来得正好,刚刚好赶上咧!」蒂娜笑着指指巨大的投影萤幕。「仔细看。」

    配合着小型交响乐团的音乐,梦十三坐在舞台正中央拉着胡琴,而投影萤幕上正一幕幕上演着这间仓库的变身历史。

    我们第一次见到这间仓库,那又破又旧、完全无可救药的模样;接着仓库被清空了,四面全是墙壁;然后工人开始进驻,拥有高度破坏力的工具开始疯狂的将仓库摧毁——投影照片伴随着乐曲一幕幕上演,有些是彩色照片、有些是黑白照片,那里面有乔立、有蒂娜、有喜美跟比尔,还有我。

    那些照片有些我已经看过,有些却是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所拍摄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好生动!我仿佛可以听到当时的对话、看到当时的情景。阿蜜说得对,幸好我来了,否则我将错过我这一生最精采的片段。

    「这是给我们自己看的,这种时候观众们根本不会回头看投影墙,不过电视转播的时候可能会看到喔。」蒂娜点着烟,微笑着说道,根本无视墙壁上大大的「禁烟」标志。

    「妳拍得真棒……」我又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可是我在这里已经流过太多眼泪,连这种时候也掉眼泪的话就太过分了,于是我只能强忍住感动,不让泪水掉下来。

    「妳以后都不来上班了吗?」

    「我……开学了……」

    蒂娜看了我一眼,那表情似笑非笑。「乔立知道妳来吗?」

    我连忙摇摇头。

    蒂娜笑着望了我一眼。「妳真是个傻孩子。」

    我正想开口问为什么,乐曲已经结束了,观众们热烈的掌声响起,舞台上的幕正缓缓落下,而梦十三像是装了某种雷达似的,眼神立刻抓住蒂娜。

    「我该上去啦,那家伙非要人在后面抽他才能在舞台上表演。」蒂娜叹口气,扔下手中的烟。

    原来这就是梦十三可以突破心魔站上舞台的原因吗?我惊讶地望着蒂娜的背影,他们两人身分背景相距如此悬殊……噢天哪!真的无法想象耶!有严重洁癖的梦十三跟邋遢、不拘小节的蒂娜……

    原本已经走上舞台的蒂娜这时候又回头了,她走到我面前,很认真地开口:「妳该留下来等表演结束,乔立会很高兴的。」

    几分钟过去之后,原本应该是开幕曲的「边界」开始了,我热泪盈眶地看着三名「飞天」神奇地从城堡的一端飞到舞台上,看着迷幻炫丽的灯光引来观众们阵阵惊呼。

    多么美丽、多么令人震撼、多么令人感动的一刻!直到此时,我的暑假才真正结束,而这是一个最最刻骨铭心的暑假。当高亢的女声开始唱着:「你跟我中间有个无形的边界,一边是你,一边是我……」

    「我跟妳之间有道无形的边界,一边是爱情,一边是离恨……」

    我离开了那里。夏末山上的气候已经有点凉了,我听着「边界」的熟悉旋律,抬头看着满天星斗,奇异的,眼眶里已经没有了泪水。

    这里也是我的「边界」了吧。

    幼稚、天真又无知的我,跟已经知道要学着长大的我。

    我没有留下来等结束,因为对我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第十章四辆摩托车在黑夜中呼啸,阿蜜带头的车速度最快,仿佛背上长了翅膀似的,几乎在河堤上飞了起来。

    「阿蜜!妳小心一点啦!」阿孝载着我,好不容易才追上她。在风中,阿孝吼叫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妳疯啦!不要命啊!摔下去不成肉泥才怪!」

    阿蜜就算听懂了,也没什么反应,她一样不要命地带头往前直冲,速度快得教我手心忍不住冒出冷汗。

    「哇!那女人是疯子啊!生人勿近!」后面的阿硕拉开嗓子鬼叫。

    终于到定点了。阿蜜率先跳下车,头也不回地直接跳下河堤。

    我们几个只好跟着下去,还好河堤边还有几盏路灯,省去我们摔断脖子的危险,但尽管如此,阿硕还是摔得灰头上脸。

    「胖子就是麻烦……」

    望着阿蜜在黑夜里身轻如燕的背影,我不由得要想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有这种勇气?在夜里不要命的飙车、在生活里不要命地用力爱、用力恨——「吼!妳是有练过轻功哦?跑那么快。」阿硕慢吞吞地爬到阿蜜身边,恨恨地用身上沾住的草扔她。

    「这里很舒服喔。」阿蜜早就躺平在草地上仰望着满天星空。

    「地上说不定都是狗屎。」LEO 老气横秋地瞇着眼睛仔细打量草地,看来是真的想在上面找出几块狗屎。

    阿硕跟阿孝倒不介意,他们两个很快并肩躺下。「哈!台北的星空也不过是长这样而已嘛。」

    「说得好像你们两个没见过似的,你们不是北部人?」

    「是北部人,但并不是台北人。」瘦高的阿孝纠正。

    「呜……骑一整天的车了,我屁股好痛,脸都歪掉了。」胖胖的阿硕边哭诉边躺在地上。「CO ……爽!快累死人。」

    「那你到底是爽还是累?」阿孝踢了他一脚。「肥油那么多,避震效果比较好耶!像我这么瘦,一路摇上来全身骨头都快散了咧。」

    「哈!谁叫你们那么笨,干嘛不搭车啊?从台南骑车上来,真的疯了你们。」

    「比较省钱啊……其实是订不到车票又不想搭野鸡车啦。不过刚刚算一算油钱,我又很想打人了……」阿孝扑过去掐着阿硕的脖子咆哮:「是谁说骑车比较省钱的啊?你白痴啊你!贵爆啦!」

    「呃……是油价上涨……呃啊,杀人了!」

    「你们两个实在满白痴的。」LEO 边笑边叹息着坐下来。「哪有人会从台南骑车到台北啊?真的很蠢耶。」

    「可是为了来看看小妹……跟阿蜜,骑这点距离也不算什么啦,算是经验嘛。」阿孝从阿硕身上滚过去,又换来阿硕几声惨叫。

    我眼眶立刻红了。

    「我也没想过他们两个这么白痴,要来也不早点讲,我晚上在KTV 有班耶,害我跷班,全勤奖没了啦,呜呜呜!」阿蜜假哭了几声。「不过算你们有义气啦,来,请你们喝啤酒。」

    阿硕立刻欢呼着把阿蜜手上那一大袋便利商店买来的战利品打开。「耶!中秋野餐耶。」

    「应该搞个烤肉。」LEO 笑嘻嘻地说。「要不然等一下去我家烤肉好了,我老爸老妈准备了一大堆。」

    「省省吧,在这里吃吃喝喝就很幸福了。」

    「嗯。」怕他们看到我的眼泪,我也躺下来仰望着天空。月亮真是好圆好圆啊。「我好像没看过这么圆的月亮,以前中秋节老是下雨。」

    「对啊,去年我好像跟同学在宿舍里面烤肉,搞得整间宿舍都冒烟,还差点被舍监轰出去。」阿蜜笑着说。

    「我忘了去年我在干嘛了。」阿硕做出用力想的表情。

    「你还能干嘛?还不就是吃吃吃。去年你在我家门口吃烤肉啦!活像只流浪狗一样。」阿孝一边喝啤酒,另一手打开几包零食,正在大啃特啃。

    「去年我跟老爸老妈回爷爷奶奶家去烤肉了……」我说着,声音不争气地有点哽咽,毕竟今年是我生平第一个「失恋的中秋节」。

    「嘿!」阿蜜从草地上跳起来揽住我的肩笑道:「今年可就不同啦,今年我们有「五福星中秋大团圆」咧。」

    「对对!五福星喔——吼!好老的电影喔,阿蜜妳到底几岁?是不是老早破三十了啊?怎么连那种电影也知道!」

    我被阿孝的话逗得笑了起来,而阿蜜则是阴险地用力摇了摇啤酒瓶,然后出其不意地发动了啤酒气泡攻击!

    「哇!好浪费!」阿硕竟然立刻飞扑过去用嘴巴接着喷出来的啤酒。

    「CO ,真的超像流浪狗,还是特大号的。」LEO 「斯文」地评论。

    而我则是又哭又笑地拥抱了阿蜜。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悲伤?高兴?感动?兴奋?遗是每一种都有一点?我只知道我喝光了阿蜜递给我的啤酒,抬头望着那白亮得几乎有些刺眼的月亮,突然感受到我的青春。

    是在哪里读到的句子呢?

    青春定一种最为奢侈的礼物,无人能抛弃,无人能珍惜,失去的人将永远缅怀,而拥有的人啊,唯有尽情挥霍。

    我到现在才感受到自己的青春,会不会显得有点晚呢?

    「小妹,要不要我们去把那个家伙打一顿?」阿孝一边咕噜噜地喝着啤酒,一边拍着胸脯,很有义气地说道。

    「啊?」

    「你们说的是「哪个家伙」?是那个记者?小妹的前任混蛋男友?还是小妹的老板?」

    「一次打三个会关比较久吗?」阿硕问了很实际的问题。

    「你猪脑喔!打人打到被发现哦?」

    「这种事我要考虑一下。不过反正我毕业论文恐怕也交不出来……我可以帮你们盖布袋吗?」LEO 笑着说。

    「好老套喔!所以说男人这种生物,满脑子除了雄性激素就是暴力因子。」

    阿孝回头看了阿蜜一眼。「呃?LEO 你帮我解释一下,她现在到底是不是在污辱我啊?」

    「……你真的念过大学?」

    我再也忍不住了,又是一阵大哭大笑。

    「唉,妳这傻瓜。」阿蜜叹口气,揉揉我的头。

    「我们可以永远这样在一起吗?」阿硕塞了满口的零嘴,突然这样说道。

    「喂!想太多了吧?等你体重一百公斤的时候,我就跟你绝交了,谁要永远跟个大胖子在一起?还有,拜托你不要要浪漫!一团肥油耍浪漫很思耶!」阿孝做出一脸嗤之以鼻的表情。

    「一百零一啦,」阿硕抗议。「给点宽限期嘛。」

    「咦!我们眼前这根大蜡烛就是一〇一了吗?」

    真的,河堤遥远的另一边就是一〇一大楼,斑斓炫丽的色彩在月夜下显得如此美丽。

    「是竹子。拜托你们看点电视,人家一〇一大楼的设计理念是竹子。」

    「是竹子吗?怎么看都像是蜡烛啊……」

    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吗?我也这样想着,可以吗?

    趴在阿蜜的腿上,我听着他们胡说八道又笑又闹。

    我的伤痛好像正在慢慢痊愈,好像可以听到皮肉一寸一寸愈合的声音。

    那是关于被背叛的伤口。我知道我只是认识了一个坏人,而我的身边满满的全是好人。

    至于关于爱情……关于爱情的那一部分,我似乎可以看到自己柔软的感情,原来那并不是鲜血淋漓的刀口,那就像……就像一个离我愈来愈远的迷离梦境,好美好美,美得令人忍不住落泪。

    我伸手想握住那美梦,里面有乔立漂亮深邃的双眼,有他温柔宽厚的肩膀,有他细致修长的双手!还有他深情绵长的吻,那天旋地转的瞬间……

    可惜太过美丽的东西只适合梦幻,只宜深深地埋藏在心里,让它长成一棵树,永不枯萎,长年恒绿。

    「为我们的友谊干杯!」突然,目如此豪气地高举着啤酒瓶。

    「为我们的青春干杯!」阿蜜也举起了酒瓶。

    「为……为永远在一起干杯!」阿硕如此坚持。

    「那我为今年圆得要命的月亮干杯!」阿孝嘻嘻一笑。

    轮到我了,他们每一双灼灼发亮的眼睛都盯着我看,而那四双眼睛里承载着四份难得可贵、无可取代的友谊。

    我突然感到自己重新又有了勇气,突然感到此时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的所向无敌。

    于是我也高高举起了我手中的啤酒瓶,朝着月亮大吼:「为爱与勇气干杯!」

    「唉唷好俗喔!」阿蜜哈哈大笑,却还是高高地举着杯子。「好吧好吧,就算为了妳这傻瓜好了,让我们一起——」

    「为爱与勇气干杯!」我们五个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大笑。

    听说又有台风了。今年的台风特别多,傍晚下课时台北的天空真的又染得通天艳红。

    以后是不是每次只要看到这种草莓色的天空,我心口就会感到微微纠结、微微疼痛呢?

    我在校园里慢吞吞地踱步,眼睛一直离不开天际的色彩;整个天空都是红的,别人也许感觉格外诡异,但我却感觉特别温馨。这会让我不由得回想起那天跟乔立在山上的小教堂前的那一幕,那是爱情滋生的瞬间吗?还是爱苗燃烧的一刻?

    乔立现在怎么样了呢?

    梦十三的演奏会快结束了,公司是否接到新的案子了?我从报章杂志上知道梦十三的演奏会佳评如潮,要求加演的声浪不断。这对工作室来说是个很棒的消息吧?可是梦十三已经不能没有蒂娜了,这又该怎么办呢?少了蒂娜的「飞翔体」岂不是不完整了吗?

    唉……有空担心别人的话,也许我真正该担心的人是自己吧。

    前几天老爸老妈上来看我;他们两个看来一点都不心疼我一个人住在台北,事实上完全相反,他们简直是乐呆了,好像重新拾回自己的青春年少一样那么快乐。呜!为何我会有这种老爸老妈?最少也假装表现一下心疼不舍嘛。

    老妈甚至问我几时再去找个工打打?理由是上了大学的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最好能负责自己的生活费用,好让他们两位「老人家」能有余裕出国旅行。当然啦,如果我愿意支付他们旅费的话绝对更好。

    哇咧!我老妈真是好幽默好风趣,她只差没说事实上我已经被扫地出门了而已,听得我眼泪差点感动得夺眶而出咧。

    为今之计,只好早早找个人把自己嫁掉——这是我那无情的老爸说的。吼!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会有这种父母!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叹口气。是啦是啦,我已经长大了咩,念大学了、自己搬到外面住了,我该学着为自己负责了,所以啊,失恋这种事情就变成「帮助我成长的推手」吧。

    「王小明!」突然,不知道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喊我的名字。

    我整个人警戒起来了,抱着我的小书包神经兮兮地四下张望。难道是我老爸躲在草丛里吗?上天不会这样对待我吧?

    「王小明!这边!」

    声音是从校门口传来的,我回头一看——噢天哪!竟然是乔立!

    大红色的天空衬得他牙齿好白、笑容好灿烂!可是……他非要用这种手段来惩罚我吗?

    我连忙跑过去对着他跺脚。「不要叫了!」

    「为什么?我等妳很久了耶。」

    「那也不用那么大声叫我的名字啊,很丢脸耶。」

    「咦!妳怎么还是这么想?妳的名字很棒啊。妳看,只要一叫妳的名字,大家都认识妳,因为实在太难忘了,所以妳就变成超级明显的目标,万一有坏人想要绑架妳、欺负妳,也一定要考虑再三,因为大家都会看到而且记住唷!会帮妳取这样名字的父母真是用心良苦哪。」

    「……我爸给你多少钱让你来说服我不要去改名字?」

    乔立笑了起来,那眼神好温柔好温柔!明明没什么温度的秋天夕阳,为何会让人全身酥软、让人热得直冒汗呢?

    「妳看,我一叫妳的名字妳就立刻成名了喔,大家都在看妳。」

    「哇!你太过分了啦!」我又气又急、又甜蜜又心慌地拉着乔立往校门外跑。「你怎么突然跑来?演奏会不是还没结束吗?」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所以想找妳去看闭幕。」他笑着扬扬手上的两张票。「这次用观众的身分进去,就当是欣赏一场难得的演奏会。」

    「是哦?那我先回家换件衣服!」

    「不用了,妳现在的样子好得很,不需要换什么衣服。」乔立拖住我的手走到一辆草莓色的小车前。「上车吧。」

    「咦!咦!这是你的车?你的摩托车呢?」

    「卖掉了。」他拍拍那辆颜色亮丽的中古车笑道:「这是妳最喜欢的颜色没错吧?」

    我的心跳先漏跳了一拍,然后急速狂飙起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是我想象的那种意思吗?或者只是随口问问?

    乔立打开车门钻了进去;这种小馒头车跟他修长的身型不大相配,可是他却好像很自在似的。

    「小了一点,可是车况很不错,要找这种颜色很难咧。」

    「你不大像会喜欢这种颜色的人……」我嘟囔着低声说道,不敢看他邮陟院。

    「比尔跟喜美快要笑死了,拜托妳不要在他们面前再提起颜色这件事。」他叹口气。「我大概着魔了,看了好多车子都不喜欢,可是一看到这颜色就立刻决定要买下它,再怎么说这也是妳的错,妳应该勇于负责。」

    「我应该勇于负责吗?」我呆呆地重复。

    「难道不是吗?」

    我没话讲了,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唉唷!像我这种天真又纯洁的十八岁女生怎么会明白他的暗示呢?我的脑袋已经变成一团襁糊了啦!他要是再不说清楚的话,说不定我会心脏病发晕倒在车上。

    「这种颜色的车子我一个人开真的很奇怪,可是如果有一个女孩子坐在里面的话就正常多了。」

    「……」

    乔立叹口气,把头靠在方向盘上,他状极苦恼地喃喃自语着什么,可是我实在听不清楚。过了五秒,他才突然又抬起头来重新振作地说:「要不要先吃个饭?吃什么好呢?妳上次吃的那一大碗冰淇淋消化完了没有?」

    「……你是说我失恋那一次吗?」我的脸更红了。

    乔立转过头来,一脸认真地望着我。「小妹,我说过很多次了,那不是妳的初恋,所以也不算失恋。」

    「哪有人会这样一直否认别人的初恋啊?那明明就——」

    「妳的初恋只准跟我。」

    哇!

    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整个人贴在车子椅背上,不敢稍有动弹:我的头发完全竖起来了,手心的冷汗只能用「泉涌而出」来形容。噢老天!我连呼吸都很小心很小心,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自己都弄不明白干嘛那么小心!

    「王小姐,请问这样的理由够充分吗?」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还是只能呆呆地望住他,不断重复着打开嘴、闭上嘴的动作,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半晌过去了,他终于叹口气。「不知道妳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问过妳一个问题?可是妳一直没有回答我。」

    「呃……那天……那天你问我很多问题……」我终于吞吞吐吐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几岁、念什么大学、住哪里——」

    「不是那种问题。」他又叹了一口气。

    「呃?」

    圣人终于也有发火的时候,乔立忍耐了几秒之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直盯着我,然后连珠炮似的背诵:「不知道妳有没有男朋友?如果没有的话,不如我来追妳吧,有妳这么单纯的女朋友一定会很幸福的。」

    我的嘴张成一个O 字形,受惊的程度节节高升。

    「那时候我是很认真的——现在也是。」

    我好想打开车门逃走,可是我知道我不可能打开车门逃走,因为这一刻太珍贵,因为这一刻是我梦寐以求!可是我的脑筋一团混乱,我说不出话来、我没办法发出声音,我觉得我就要因为满满的幸福而窒息了。

    「我是不是应该帮妳叫救护车?」他突然转过身来,双手捧住我的脸。「这是我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而妳却什么话也没说。」

    我摇摇头,感觉到温热的泪水蓄满了眼眶。这真的很蠢吧?我又不是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其实我们分开的时间连十八天都不到,可是为什么我这么感动,幸福感动得想哭呢?

    「可是……美心……美心怎么办?」我突然从梦幻中清醒过来,排山倒海而来的现实让我紧张得结巴。

    「所以说公司里那两个完全不知道什么「保密条款」的家伙实在应该好好教训一下,尤其当他们的小道消息又经常出错的时候。」乔立叹口气微笑着注视我。「我跟美心已经分手半年多了。」

    我又是只能傻傻地张着嘴呆望着他。

    「我对妳一见钟情这件事有这么难以接受吗?」他的语气竟像是有些受伤。

    我连忙摇摇头,同时也摇落了几滴眼泪。

    他轻轻捧住我的脸,用拇指轻轻拭去那些眼泪。「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笨?还是妳太迟钝?打从妳闯进我的生命里,我一直都在努力表达我的感情。我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很笨拙,可是却没想到真的笨到这种程度……这几天妳没来上班了,我每天都觉得若有所失,我不敢直接表白我的感情,也不善于直接表达,可是我以为妳一定会感觉到,如果妳到现在还是没被我感动,那以后我是不是会变成一个很不体贴、很麻木的男朋友?」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不敢相信!」我忍不住哭了起来,说道:「我都已经放弃了……每天每天都说服自己要放弃,不要单恋你——」

    「妳没有单恋过我。」他叹息着微笑,轻柔地吻住了我的唇。「我们只是恋爱了……虽然差点错身而过,但我们确确实实恋爱了。」

    喔!我恋爱了!

    如此的缠绵浪漫,如此的激动热烈——所以当同学们在车窗外又叫又跳又鼓掌又吹哨子的时候,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只感觉到他温柔温暖温热的吻,感受到他深情的拥抱……

    至于后来两人都因为车子太小而闪到腰的这种糗事就……就不要再提了吧。

    「全书完」

    后记Hi,亲爱的你们,好久不见,想念我吗?^^八个月只写出一本稿子,说来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好像从没拖过这么长的时间。其实这中间我断断续续写过些故事,不过不知道怎么搞的,总是不满意,总是写到一半就半途而废。

    其它稿子的进度到九月之前都比《草莓涩天空》好上许多,当然包括「魂萦梦牵」系列。但没办法啊,《草莓涩天空》一开始写就停不下来了,满脑子都是这个故事,所以只好先搁置其它的计画,好好的把它写完。

    当然,我知道你们期待的是什么,可是啊……故事自有其生命,有时候连说故事的人也无法控制!呃……这是我第几次拿这句话作为借口?

    沈亚实在不敢保证「魂萦梦牵」的下一本《永不止息》还要多久才能跟各位见面,不过慢工出细活咩。我不想令你们失望,也许时间上会拖得比较久,但总是会写出令各位不致摔书的作品啦,只能说「敬请期待」,唉啊不要K 我啊!把我K 笨了,就说不出好故事了柳!哈!

    《草莓涩天空》是一本很单纯的爱情故事,或者应该说是「单恋的故事」,关于我们青涩的少女时代……

    不瞒各位,沈亚的少女打工时期还真的偷偷暗恋过隔壁大楼的帅气男生呢(羞)。那种每天都想偷偷多看他一眼的心情,每天只要能多看他一眼,心情就飞扬到不行的快乐,哈!多么美好。

    当然啦,「单恋」之所以叫「单恋」,就是只有单方面的恋慕罢了,双方始终没有交集。或许正因为我从来没跟那个帅得要命的男生说过话,所以记忆中的他始终都是那么美好;说不定只要有过交集之后,那「蠢蠢的恋情」就会整个完蛋。也许他是完全言之无物的大草包,也或许他是我最讨厌的大男人主义者——啊,还是让那美好的印象永远存在吧。

    每当我经过那个路口,每当我看着穿着类似服饰的大男孩,我的眼光总会不由得温柔起来,会想起过去脸红心跳的一刻,想起自己如何的紧张、如何的想尽办法想多看他一眼的心情……

    青涩年代的爱情是很浪漫又令人最为怀念的,只要一生有过一两次那样的恋情,便足以终身回味不已。当时的我们不管对方家世如何、工作如何,要说是「盲眼恋情」也没什么不可以;那样的爱情最是纯真美好,只有无限的热情、感动,轻轻的一记眼神、一朵笑容就足令人狂喜。那是完全不含任何杂质、最为纯美的感情。

    当然,这样的感情用现代的眼光来看是有点落伍的。多么的传统、幼稚;不够激情、不够热切;没有高潮迭起的情节,没有了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纠缠,又怎显得爱得如何山盟海誓、海枯石烂?

    甚至这还是一本用第一人称所写出来的作品。打从《异神。月光星路》之后,我就没有再用第一人称写过故事了,再次回味这样的笔法,感觉真的颇亲切呢。

    我就是想回味一下当年青涩的恋情,那种发呆时也会痴痴微笑的感情,很有点傻气,很有点愚笨的感情。

    说起来这个小故事写了满长一段时间,而且竟然有点舍不得把它结束的感觉。或许是真的舍不得结束「初恋的感觉」吧,哈哈!

    已经数不清听到多少次了,「沈亚说的故事总是淡淡的,感情成分不是很多」。很遗憾的,这本也是这样柳!虽然明知道这样不是很讨喜,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这样的故事,或许这就是我的风格吧……(思考中)

    写到这里的时候,夏天已经过去了,《草莓涩天空》是一个属于夏天的故事,所以走笔到秋天的时候就该落幕,因为秋天是属于香气的季节,满满的稻禾香将取代甜蜜的草莓香,而恋情呢,也是如此。

    我们爱过、我们存在过。

    那美丽的年代从来不曾远离,那份感动永远都会留在心里,在妳我心里留下一个美好的草莓色印记……(咦!草莓色印记?跟「种草莓」有关系吗?这个……呃……啊?)

    
    《情剑无名》沈亚-草莓涩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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