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亚-何必爱得太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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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亚-何必爱得太伤心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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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亚- 何必爱得太伤心何必爱得太伤心

    一个钱多到用不完、脾气坏到极点的瞎子从医院「绑架」了一个手受伤的女人?

    多耸人听闻!

    只不过,身为主角的两人却是在不经意间做成了「交易」─他看不见,需要一双眼睛来辅助;她几乎要失去说话的能力,目前又无处可去。

    两个「残兵败将」凭着感觉行事……

    而这个瞎子,刚好正是突然失踪了三个月的墨海企业集团的灵魂人物……

    第一章“滚出去!”

    那么忿怒的声音,好像天下人全都对不起他似的震撼了整间医院。他根本不怕人听见,也毫不在乎别人的观感;那种极端燃烧的怒意已经将他整个人陷于疯狂的境地,而他也甘心被这样的疯狂忿怒所驾驭。

    “莫先生,请您冷静一点,您这样子我们很难为您做治疗。”

    “治疗?哈!还治疗什么?我不是已经瞎了吗?你们还想怎么样?再把我弄瞎一次吗?”

    “莫先生,您想去哪里?快点拦住他!”

    医生和护士的惊呼声响起,病房里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一条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潼地冲出了病房。

    而她正好走到病房门口,茫茫然地思索着自己的未来……

    他葛地撞上了她,两个人都跌坐在地上。

    她犹仍浑浑噩噩,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倒在地上?

    她傻傻地看着跌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轻轻地蹙起眉问:“你还好吧?”

    “我当然不好!你没看到我吗?你不知道我是个瞎子吗?滚开!”他气得咆哮出声。没有目标的手到处乱抓,想找一个能让自己站起来的凭仗。

    “对不起,我没看到你……”她连忙躲开,但他却没放过她;那双手猛然抓住她的前胸,这次终于唤回她的魂魄,吓得她叫了起来:“你干什么?”

    他震了一下,连忙放开手,高大的身影晃了晃。“对不起。”

    “莫先生,啊?华小姐,你没事吧?”护士追出来一看,连忙上前扶起她连声问道:“有没有受伤?你的手还好吗?”

    “我没事。”

    而那高大的男人还坐在地上,白纱布缠满了他的头已看不见眉宇,只见那棱线分明的唇角不太高兴地往下撇了撇。

    他粗声粗气地问:“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怎么样?没被我弄伤吧?”

    护士小姐不太高兴地轻拿起她的手检视,嘴里叨念着:“莫先生,这个地方是医院,你这样乱来很容易弄伤其他病人的。华小姐的手受了伤,你这样莽莽撞撞的,万一害人家的手好不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轻声地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

    “来,我送你回病房休息吧,你的伤还没好呢,我们可不希望你的伤口受感染。”

    “我还不想回去,我想走一走、透透气。”

    “可是——”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罗嗦?人家都说不想回去你没听到吗?”甩掉上前搀扶他的人,男人自己摇摇摆摆地站起身,口气听起来十分不耐烦。

    “莫先生。”

    “烦死人了!我也要出去走一走,你们少管我。”他的手伸了出来,对他所撞的女子淡淡说道:“喂,反正你要走一走、透透气,我也一样,不如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她有点意外,但是想想,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好啊。”

    于是她伸出她的手,那缠满绷带的手被他轻轻地拉住;很意外地,那样一双大手的动作却相当轻柔。

    “哎!你们两个……”

    “没关系。”她轻轻地笑了笑,安慰地看了护士小姐一眼。“我会安全送他回来的。”

    “莫先生的眼睛——”

    “瞎了!”男人没好气地接下去。“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用不着你们罗哩叭嗦地提醒!我们走吧。”

    她领着他往外面走,那里有明朗的阳光和轻柔的微风。虽然后面的眼光追随着他们,但她却一点也不在意。活了那么久,她终于知道不管怎么做都离不了人们的眼光;真要一个个探究,那这一生一世恐怕都与快乐无缘了。

    男人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走着。

    从他笨拙的脚步看来,他才失明没有多久。她无言地领着他走到阳光下的石椅上。

    “坐吧。”

    男人面对着阳光,姿态像一朵向日葵,遗憾的是他却看不到阳光了。

    良久,他轻轻叹口气,转过头问:“刚刚护士小姐称呼你为华小姐,你姓华?”

    “嗯,华盼盼,期盼的‘盼’。”

    “华盼盼……”他喃喃念着,一朵涩涩的笑容浮上他的脸。“期盼的‘盼’吗?那你的名字现在该换给我用了。”

    她淡笑不语。

    她的沉默让他好奇,侧耳仿佛等着她的回答,但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有点失去耐心,于是开口:“我叫莫影魂。你一直都这么沉默的吗?还是因为我的关系?”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开口:“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想我可能有点失去说话的能力了吧。”

    “失去说话的能力?这毛病倒是有趣。它有没有传染性?我认识几个人倒很需要得这种病。”莫影魂有趣地笑了起来。

    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只觉得涌上一股深深的悲哀……

    说话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能力,而她竟然失去了,这怎么会有趣?与视力一样,绝大多数人不会突然失去视力,而失去视力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那是件有趣的事一样。

    她是个失婚的女人,因为她竟然盲目地爱上她好朋友的丈夫。她的丈夫与她仳离,而她的情人也没有勇气接受她,表面上大家都受了伤,似乎大家都不好过,但却又能继续相处下去。

    她觉得很荒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生?

    她的至交好友不怪她,甚至每天到医院来探望她,对着她的伤口哭泣;她离婚的丈夫也来看她,像个好朋友一样地关心着她,甚至她那外遇的情人也没缺席。只是他们好像不约而同都绝口不提过去的事,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唉!那又何苦?破掉的镜子就算再黏回去,也不会再是过去的那面镜子;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假装没发生过又能改变些什么?

    明明都已经破碎的一切,为什么表现出来的却一点也不是那个样子?那种躲避式的伪装到底还可以改变什么或隐藏什么?

    地觉得自己蠢不可言。觉得自己的一生似乎成了一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爆笑悲剧;而那矛盾的一切竟让她失去思考、失去好好说话的能力……

    她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即使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觉得辞穷,更何况是他这个才刚认识的人。

    发生过的一切早已超越了她所能理解的范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无知?是什么样的魔力让她失去了自制力?她这一生不懂什么叫“叛逆”,但一旦发生,做出来的事却连自己也接受不了。她到底着了什么魔,为什么让自己背叛了一切?她脑袋里充斥的全是这种抓也抓不到、想也想不透的问题……

    现在的她就像个小学生一样,一切都必须重新来过;但她却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有那个能力复元。

    “真巧,我失去看东西的能力,而你失去说话的能力,我们两个真是天生的一对。”他还是笑,笑得很嚣张,半张脸因此而抽动,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这男人很狂妄、很肆无忌惮。如果他没失明,想必是个八面威风,连走路都有风的家伙。

    莫影魂笑着转头面对她,纱布下的面孔稍稍软化。他似乎可以感受到她的迷惘,故意将话说得很轻松;但对于自己本身的忧郁、痛苦的处境,却只能力不从心地暗暗忿恨。

    “那有什么关系?少了双眼睛和少了张嘴一样过日子,谁又奈何得了谁?”他恨恨地开口,恼怒地仰头向天,仿佛自己的仇人就在上面。“我就不信少了双眼睛就活不下去了,他妈的!”

    她只是淡淡一笑,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无力与天对抗,也从没想过与要天对抗,她是那种连有没有“老天”存在都不敢确定的人。

    那女子奇异的沉默让莫影魂不知怎地产生了莫名的好感和好奇。他可以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馨香,而那香味无疑带着一股沉重的哀愁。

    他向来不是多愁的人,但那女子却让他陷入一夏莫名的感觉中……

    大概是因为他瞎了,对周遭的感觉也愈来愈清楚:他极力抗拒这种莫名其妙的清晰,却发现他愈是抗拒,那感觉便越是深刻。混乱了三个多月,这女子是唯一能让他分心、让他忘掉自己已经失明、让他感到一丝平静的人。

    “我下午就要出院了,你有地方去吗?”他突然问,完全没经由大脑思考,很自然就脱口而出了。

    她再度陷入思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页的有地方去……她有吗?

    “你到底是脑子受伤还是手受伤?”他不耐烦了。

    “都受伤了。”她微笑地回答。“没有,我没有地方去,不过总可以找到地方的。”

    “不用找了,你就到我那里吧。”

    “啊?”她十分意外。

    “我需要一个人当我的眼睛,而你正好是个不多话的女人,我想我们可以合作愉快。”

    她应该问为什么,毕竟他们才认识不到一个钟头,但她就是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好问的。现在她最不需要思考,而他正好提供她一个不需要思考的工作。

    “怎么样?”

    “好啊。”

    莫影魂满意地点点头。“那下午我的人会到你病房去接你。你的伤没事了吧?”

    “没事……”她摇摇头,突然想起他看不见,于是补充了一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原本也是这两天要出院。”

    “那很好,有什么需要就对我的人说。”

    她扶着他沉默地走着,然后问:“你很有钱对吗?”

    能这样狂妄、自大、毫不犹豫地花钱请人,当然很有钱,而且还非常有钱,要不然怎么做得到?

    “对啊。”男人笑得苦涩。“钱多到用不完,但却买不到一双眼睛。”

    她无言,毕竟那是一个离她十分遥远的世界……

    这样也好,他们起码说不同的语言、有不同的想法,也许这样可以让她重新思考过往的一切。

    “你很穷吗?”

    华盼盼笑了。“是啊,我穷得一无所有;但是我可以卖我的眼睛。”

    莫影魂也笑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这样狭路相逢,不到一个钟头他们已经决定了他们的一生,心理都觉得有点荒谬。但他们过去的一切岂不是更荒谬?

    两个受了伤的人,只能用“残兵败将”来形容;既然理智在他们过去的生活没能提供上什么帮助,现在当然也不需要特别讲究了。

    管它明天如何,现在就这样吧。他们心里都这么想。

    莫家管家是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脸上有着憨憨厚厚的笑容。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眯,样子十分和蔼可亲。瘦小的身材和黝黑的皮肤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大户人家的管家,反而像是长期在阳光下工作的人。

    “我叫老陈,你也叫我老陈就好。”

    他很热心地帮着她打点。当她要到柜台付帐的时候,老陈又摇摇头说:“少爷吩咐过了,我已经把医药费都付了。”

    那位莫先生有钱到不在乎多付几个人的医药费。她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只是无言地跟着老陈走到医院门口,那里有辆黑色的凯迪拉克正等着他们。

    “请上车吧。”老陈替她打开车门。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有礼?难道他不知道她只是要去当下人?

    她上了车,才发现莫影魂已经坐在车上等她了那么大的车子,座位都特别改装过了,但她还是觉得拥挤。只因莫影魂超过一百八十公分高的身形往座位上一摆,一个人已经占掉座位的一半了。

    莫影魂那高大的身躯根本不适合轿车,他应该去开卡车。但一想到高贵的莫先生去开卡车的样子,她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我想到你的身材,实在应该去开卡车才对。”

    莫影魂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冷哼一吉:“想得倒是不错嘛!”

    她不回答,对他的恶声恶气一点也不在乎。

    车子开动了,高级的房车里一应俱全,舒适的程度和坐在沙发上没有两样。

    他们很快驶离了台北市,上高速公路之后车速很快,坐在车子里一点也感觉不到车子行驶的速度,这也是有钱的好处之一。

    她甩甩头,转过身看着莫影魂。“莫先生,你还没告诉我我的工作是什么?”

    “我不是说过要你当我的眼睛吗?”

    “那是什么意思?看护吗?”

    “我需要看护吗?我只是瞎了,还没死呢!”他忿怒地吼她。

    华盼盼叹口气,真想告诉他死了的人也不需要看护的。但与人在言语上针锋相对向来不是她的专长,更何况这种小便宜即使讨来了也不见得光采,于是她忍了下来。

    这家伙的脾气真是坏得可怕,她这辈子没见过脾气比他更坏的人了。真不知他身边的人怎么受得了他?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工作项目。”

    “你什么都不必问,当我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莫影魂没好气地说完,头一转面向窗外,好像外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似的。

    坐在前面的老陈把车子中间的隔板降了下来,微笑地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少爷,你今天想吃什么?我打电话让阿芳准备准备。”

    莫影魂一句话也没说,根本不理他。

    但老陈也不在乎,改而转问华盼盼:“那华小姐呢?”

    “无所谓。”华盼盼也回他一个笑容。老陈看起来真像个农人,只要脱下那身西装,看起来活脱脱就该是在田里对着植物微笑的可爱老农。

    老陈很高兴看到她的笑脸,嘴上停不住地又问:“华小姐是哪里人?”

    “高雄。”

    “南部人啊、跟我一样,我老家也在南部,我住恒春。华小姐的手好点了吗?我听说你的手被开水烫伤了,要不要紧?”

    “没事了,只是一点小烫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对了!华小姐——”

    “你有完没完?这么爱说话怎么不去主持广播节目?”莫影魂火大地吼他。你当我死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老陈嘴上虽这么说,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们家少爷的脾气就是这样,你别理他就没事了”老陈!“

    “我不说了、不说了。”老陈急急忙忙把头缩了回去,同时车子中间的隔板也升了上来。

    “妈的!跟个老太婆一样罗嗦。”

    车子里再也没有其它声音,如他所愿地安静了下来。但他却显得坐立不安,不伫地挪动身体,仿佛那座位让他十分难受似的。

    “妈的!到底还要多久才会到?”他喃喃自语地诅咒着。

    “你不舒服吗?”华盼盼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你管!”

    看他的样子,华盼盼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只是不明白他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别扭?她敲敲隔窗,老陈那张笑脸很快又出现——“有什么事吗?华小姐。”

    “等会在休息站停一下可以吗?”

    “可以啊。要做什么?”

    华盼盼笑了笑。“我想去洗手间。”

    “好,没问题。”老陈说完,隔窗又升了上来。

    莫影魂咬着牙不说话,表情很可怕。

    而华盼盼不知道自己又得罪他什么了?

    唉,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真是无可奈何啊!

    以前只要好友席露贞对她发脾气,她便躲得老远,等她气消了再回来。可是现在情势不一样,他们同在车子里,她想躲也没地方躲。她可以假装不知道,但问题是莫影魂的怒气根本明显到令人无法忽视。

    她轻叹口气,缓缓轻轻开口:“莫先生,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请你直接说出来,不要摆脸色给我看。”

    “以后如果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胡乱猜测我的心意!”他果然十分火大地吼着。

    “我……”华盼盼一股怒气升上来,脸胀得红红的。

    只可惜莫影魂看不到,就算他看到了,他也不会在乎的。

    她后悔了,她觉得和这样的人相处下去只怕会气死、闷死自己,一股想逃的冲动让她不顾后果地对着莫影魂说:“莫先生,我觉得你要我做的工作我可能做不来。这样吧,我们就在休息站分道扬镳,你替我付的医费我会还你的。”

    莫影魂愣了一下!如果他的眼睛没瞎,那么他现在的眼神一定跟看到怪物一样。

    “你想辞职?”

    “我还没有上班。”

    “不准!”

    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华盼盼当然也不例外。她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破口大骂。

    “莫先生,我应你的邀请而来,如今我想走又有什么不对?我并没有签卖身契。”

    “我不准你走!”他很固执、很不讲理,好像抓住玩具不肯放手的小孩子。

    她真觉得受够了!

    “你试试看能不能阻止我?只要车一停——”

    他敲敲前面的隔窗,老陈又出现了。莫影魂闷着声音吼道:“不许停车!直接开回家去!”

    “莫先生,你这是绑架!”华盼盼忍不住焦急地吼了起来。

    莫影魂不理她。

    华盼盼气得发抖,整个座位都可以感受到她的激动;偏偏莫影魂却无动于衷。

    “你不可以这个样子!让我下车!”

    “谁说我不可以?绑架你又怎么样?”他没好气地吼回去。“我就是高兴、我就是不许你走,随便你怎么想都可以。但是你最好别试验我的耐心,反正我就是不许你走。”

    华盼盼猛然一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真没想到自己才刚走出医院,竟然就被个暴躁男人给绑架了!

    第二章那是一楝独立的白色大别墅,占地相当广阔;除了正中央三层楼高、占地近百坪的主屋之外,旁边还有两楝连在一起、略成方形的两层楼小屋,看起来像是中古世纪的城堡。

    别墅矗立在小山的最顶喘,后面还连着一大片山峦树林,那白色别墅在夕阳摇曳的金芒中闪烁着奇异的光采。

    也许是正中央的喷水池所幻化的光芒,也可能是那纯白色的建筑太过耀眼,以至于使人目盲。

    华盼盼下了车,无依地站在别墅门口,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而她原本就是个极少出门的人,就算看到景物也不见得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看着那楝白色别墅,她觉得那可能是一楝高级的美丽监牢。

    “我自己可以走!”

    莫影魂暴躁地挥开老陈,执意独自下车面对自己的家。他摇摇晃晃地走着,脚步有几分轻浮,不太确定的感觉明白地表现在他的步履中。

    他不高兴地喊了起来:“喂!过来我这里。”

    华盼盼当然知道他在叫谁,问题是她也不高兴,谁喜欢莫名其妙被绑来这种地方?四周连一户人家也没有。

    “我叫你过来我这里听到没有?”

    她叹了口气,念在他毕竟是个失明人。

    “来了。”走到他身边,莫影魂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力气之大今她不由得轻呼声。

    莫影魂转头面对她,包裹着纱布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华盼盼想揉揉手,但最后还是放弃,只轻轻地说:“我们进去吧。”

    他倔强地不说话,只是任由华盼盼领着他往前走。

    老陈在前方带路,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别墅的白色大门早已打开,一名穿着拘谨的女子蹙着眉等在门前。

    她还没招呼就先不高兴地开口:“大哥,郑医生已经打过电话给我了。”

    莫影魂笑了起来。“这么快就找你告状啦?那个庸医说了我什么坏话?”

    “郑医生不是庸医,人家是国内脑科的权威大夫。”女子没好气地说道,上前挽住他另一只手臂。“他说你还带走他一个病人,人家的家人到医院找他要人呢。”

    莫影魂只是微笑,严峻的表情软化了不少;看来他很喜欢眼前的这名女子。

    他转头朝华盼盼和莫若水两人道:“这是我妹妹莫若水。小妹,这就是我绑回来的华盼盼小姐。”

    莫若水蹙着眉,似乎对他的介绍漫不经心,只是一味懊恼地埋怨着:“你为什么不在医院好好地做完检查呢?我好不容易才请郑医生安排时间给你,你看看你搞成什么样子?差点把人家的医院给拆了!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太罗嗦了。”莫影魂微笑地说道。

    “是哟!”莫若水轻轻扶着他走到沙发前坐下。“你就只知道嫌我罗嗦,我是为你好,要不然谁有工夫罗嗦你?”

    趁着他们对话的时间,华盼盼仔细打量了女子一番。

    莫若水算得上是个美人,她的五官很细致,短短的头发也剪得相当有精神,但她却不怎么懂得打扮自己。那一身拘谨的白色衬衫和黑长裤让她比实际年龄老成许多,而她脸上那副厚度惊人的粉红色边眼镜更让她不但显得老气横秋,还有点可笑。

    “你说完没有?”莫影魂听得不耐烦。“我可以上楼休息了吗?”

    莫若水终于放弃,表情却还是很不甘心。她扶着莫影魂的手想起身,但他却摇头。

    “盼盼陪我上去就可以了,吃饭的时候你再叫我下来。对了,你请芳嫂替盼盼在我旁边准备一间房。”

    “大哥!”莫若水相当意外。

    莫影魂不理她,只是拉着华盼盼起身,大手一挥说道:“前面的楼梯上去,左边的第一个房间就是了。”

    华盼盼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她从眼角看见莫若水那一脸不赞同的表情,心想她一定是误会了,但她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事实上她也没有立场解释。这与她向来的遭遇不是很类似吗?总是没有立场可以解释。

    想到这里,她觉得有几分沮丧,但很快又把那无谓的情绪抛到脑后。现在不是想过去事情的时候,她一定要摆脱过去的阴影,要不然她如何度过未来的日子?

    “我妹妹是个医生,看起来不像吧?那么年轻的医生,内科医生哟!若水是我们兄弟姐妹里最聪明的一个。”莫影魂有点骄做地说,跟着她的步履居然恢复了原有的稳健。

    华盼盼依然没开口。半弧形的楼梯造型非常美,这令她突然想起她的好朋友席露贞——要是她看到这个地方一定会高兴得尖叫起来。因为她对美的东西特别有鉴赏力,她一定可以想出很多美好的辞句来形容这个地方,而不会像她现在这样感到辞穷。

    “你真的很不喜欢说话,或是还在生我的气?”莫影魂在房间门口停下脚步,伸手向前搜寻着门锁。

    华盼盼不自觉地替他打开门。“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莫影魂的房间很大,三十几坪一间卧室的确不常见到;光是那张大床就够三、四个人在上面打滚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顿时松懈了许多;背脊不再那么僵硬,步履也轻快起来。

    “扶我到床上去。”

    华盼盼依言扶着他走到大床前坐下,自己则后退了一步,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过来坐下。”莫影魂拍拍自己身边。

    “不用了,我站这里就好。”

    莫影魂侧着头似乎在倾听她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些恼怒地挥挥手。

    “那你出去吧!”

    “好。”华盼盼立刻回答,转身便往外走。

    “等一下。”莫影魂却又叫拄她。

    转过身,只见莫影魂孤单的、巨大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无限寂寥。

    “我的脾气不好……”他苦笑地低着头说:“但是没有恶意,你可以了解吗?”

    华盼盼点点头,却又想到他看不见,于是轻轻地开口:“不要紧,我了解的。”

    “不,你不会了解的……”莫影魂喃喃自语地说着,好半晌才又挥挥手。“晚餐见。”

    “晚餐见。”华盼盼走了出去,关上门的时候心里有些不忍。

    不忍他独自一人在黑暗的世界里,不忍他脸上那孤寂的表情……

    门关上的声音传来,莫影魂无言地叹口气,抬起脸——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才是真正的孤独。过去的他总是独来独往,过去的地也总以为自己很孤独,但是,那些怎比得上如今的景况?

    听不到华盼盼的声音,他突然觉得这世界是那么的静默。他涩涩地笑了笑,心想怎么才—厌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有她在身边?

    华盼盼是个沉默的女子,但有她在,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她那细微动作的声音,教他莫名地感到一丝心安。

    为什么会这样?

    莫影魂坐在冰冷的大床边默默地思索着。明知道不会有答案,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华盼盼的长相……

    但问题是——那对他来说有意义吗?

    莫影魂忍不住苦笑起来。他过去认识的女子多是貌美如花,现在又如何?就算是天仙美女站在他面前,他也看不到啊。长相如何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的是“心”吧。

    冷冷的床不由得让他想念起华盼盼软软的、包着纱布的手,此刻那分细心体贴的温柔似乎比什么都更重要了,不是吗?

    才下楼,莫若水已经等在楼梯下,脸色不善地看着她。“你是谁?怎么会和我大哥认识?”

    即使早料到会有这番质问,她还是没办法立刻回答,莫若水的姿态太过敌意、眼神也太锐利,她不适应这样单刀直入的方式。

    “莫小姐……”她开口,但是一看到莫若水的表情就说不下去了。

    莫若水双手抱胸,拘谨的模样配上那不搭调的尖锐,显得有些突兀。她本来就没打算听她解释,事实上她已经将她定了罪,而且还是个不知名的罪。

    莫若水压低了声音开口:“我警告你!我大哥现在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他的心可没有瞎,你不要想趁火打劫!”

    华盼盼再度张口想说话,但是一接触到莫若水那双充满怀疑与敌意的眼神,到口的话不由得又吞了回去。她何必去对一个已经否定自己的人解释些什么?解释了对方也是不信的,多费唇舌并没有意义。

    “莫小姐,我想知道我的房间在哪里?”

    此时大厅里出现了一张圆圆的笑脸,看她那身打扮便知道这位中年女子便是他们口中的芳嫂。

    华盼盼微笑地看着她问:“你好,请问一下我的房间在什么地方?”

    “就在少爷的隔壁,我带你去。”芳嫂热情的模样着实让华盼盼感到温暖。

    “芳嫂,我还在跟她说话呢。”莫若水抗议。

    “哎哟,四小姐,这哪里是在说话?你明明是兴师问罪嘛。人家华小姐是客人,怎么可以对人家那么不礼貌?”芳嫂笑嘻嘻地拉着华盼盼的手往楼上走。

    “芳嫂!”莫若水大叫。

    “好啦,等一下再说嘛。人家华小姐也是病人耶。”

    芳嫂上了楼,推开莫影魂隔壁间的房门。里面布署得相当雅致,原木色调的墙壁与地板配上墨绿色的家具,一种如署身于原野中的优雅气息迎面而来……

    华盼盼有些讶异地站在门口,芳嫂却笑眯眯地拉着她进门。

    “进来进来。这本来是我们三小姐的房间,不过她到日本念书去了;短期内不会回来,你就先委屈一下吧。”

    委屈?住这样的屋子还算委屈?那要什么样的屋子才不算委屈?华盼盼摇摇头,有些受宠若惊。

    “这已经非常好了,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芳嫂还是一脸可亲的笑,鞠个躬转身便往外走。“你好好休息吧,晚一点就吃饭了,到时候我再来叫你。”

    “谢谢。”

    芳嫂出去之后,华盼盼惊奇地打量这间屋子。心想这屋子原来的主人一定非常热爱大自然。

    原木地板散发着木材特有的香气,许多细心照顾的绿色植物井然有序地安置在各个角落,而落地窗外则是一片玫瑰花圃。虽然时序已经进入了深秋,但是其中仍有鲜艳的玫瑰吐露着芬芳。

    光可鉴人的原木书桌上有一个小小的鱼缸,几片翠绿色不知名的水草漂浮在水面上,晶莹剔透的彩色小石子安静地躺在水底,上面竟然还养着两只可爱的小乌龟。看到乌龟小小的头仰起来,微眯着眼睛打盹的可爱模样,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墨绿色的床单上有朵金黄色的向日葵,柔软得似乎睡在一片花海之中。一切都安排得那么舒适,像是大自然的房间让人忍不住要深吸一口气;而空气中似乎真有森林原野的芳香呢。

    华盼盼躺在床上,第一次感到自己完全地放松。这里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更没有人知道她的未来;在这里她可以放纵自己做一个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人。

    她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没多久就沉沉地睡去了……

    梦里她仿佛署身于森林,耳边可以听到鸟儿快乐的呜叫声,还有一股森林特有的芳香钻进她的脑海里;但是森林深处一片迷茫,浓浓的山岚弥漫着整座森林,让她看不到来处,也看不清前路。她有些慌张,脚底下柔软的草地喜时冷硬起来,连鸟语花香也不见了,四周只剩下冰冷,一股寒意自她背脊缓缓地往上爬,麻痹了她全身上下的知觉……

    这是哪里?她又要去哪里?

    深深的黑暗笼罩在她的四周。当她一开口,才觉得自己的声音竟然四面八方地回响起来,原来她是身处深谷之中啊。

    她听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问话……这是哪里?我要去哪里?这是哪里?我要去哪里……

    墨鲸海运大楼“莫先生、莫先生,我们还有很多公文要请你签名呢。”一群人慌慌张张地追在他的身后,今他不耐烦到了极点。

    他蓦地停住脚步,后面的一串人煞车不及,险些幢成一堆。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做事情:有效率点好不好?同一张公文要签几次?”

    “对不起,莫先生,公司的规定就是这个样子。”其中一名秘书型的男子如此说道,年轻的面孔微微发胀,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可怜兮兮。

    莫涤凯烦不胜烦地一把将那些公文全抓过来,一次一张刚刷刷地签完,连看都没看一眼。“好了,拿回去吧。别再来烦我了。”

    “莫先生。”那秘书不赞同的眼神立刻投射过来。“您这样不太好,最起码也要看看内容再签字吧?万一……”

    “万一什么?”莫涤凯不屑地笑了笑。“这种行政方式还能出什么错?就算要错也不会错在这种履行了一千次的公文上面。滚开一点,别挡着我,要不然我开除你!”

    话一出口,那些人立刻让开一条路。

    莫涤凯冷冷一笑,扬长而去;而他们则像一群被打败的可怜劫匪,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到现在他们才知道,传言中的莫涤凯果真很放浪。

    以前在莫影魂手下办事觉得伴君如伴虎,饭碗随时不保已经够恐怖了,现在换了个莫滁凯却还更糟。想想看,还有什么事会比老板说“随便你去办吧”更可怕的?

    莫涤凯自己心里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手底下有一群社会中的菁英人士原本很值得高兴,谁知道那群可爱的菁英们每天却拿着一叠公文烦他、叫他签名。他若这么爱签名他早就去当艺人了,爱签多少有多少,何必受他们的气?

    他这个人很筒单,就是嗜血;和他大哥一样,看不到刀光剑影,没有惨叫连连的剧情半点也吸引不了他。

    来海运部门上班半个月已经快闷死了,继续待下去只怕会和这群菁英一样成了呆子。

    “哟,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迎面走来一位妖娆美丽的女子。

    “是啊,还没烧够呢。小妈,你有何意见?”

    女子画得精致的俏脸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纤纤玉手轻抚上他笔挺的西装外套。

    “老二啊,火气怎么这么大?老头子让我来看看你呢。一出场就是这种画面,小妈可不好交代啊。”

    所谓“看看”当然就是监视喽。死老头子恨不得儿子个个不成器,自己才有理由再重出江湖。

    莫涤凯假笑两声。“他们可习惯了我的手腕了,打是情、骂是爱嘛。小妈不反对吧?”

    “当然不反对啦,只不过现在才下午四点,冥二先生想到什么地方去啊?”

    “小妈,现在的年头不一样了。我是公司老板,可不是公务员,当然有许多应酬啦。”

    “不介意带我去吧?”

    莫涤凯笑了笑、挑挑眉。“不好意思,我今天正想施展一下美男计呢。”

    女子笑得花枝乱颤,纤细的腰婀娜多姿地晃动了起来;那清脆的笑声、艳丽的神采,不知道教多少男人为之迷恋。她涂着银红色蔻丹的手指轻轻划过莫涤凯的面颊,迷人地笑着,俏生生地朝他眨了眨眼。

    “你可比你大哥有趣多了。老二,我真喜欢你。”

    “是吗?”

    莫涤凯摆出受宠若惊的神态,惊喜地握住她的手。“我真高兴啊小妈。”

    女子猛一抽手,艳丽的面孔仍笑着,眼神却冷冽得仿若冰霜。

    “小心啊。”她一副有如毒蛇吐信的美丽姿态。“可别让我抓到你的小辫子哦。你也知道小妈的手段,到时候别怪小妈没提醒你。”说完,她以华丽的姿态转个身,昂首挺胸走了。

    莫涤凯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僵硬的脸上出现冷冷的表情,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她叫端丽,听说还有什么蒙古皇族的血统——哈!这种事情是随人说的,难不成还可以开立血统证明?

    不过三十岁的女子,二十二岁就已经跟了他们莉父亲,还生了一个小儿子,如今又是老头子最宠爱的女人。但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头子前前后后有过的女人起码一打,开个联合国大会都不成问题;偏偏端丽手段奇佳,硬生生赶走了老头子外面无数个小情人。除了几个正名的老婆赶不跑之外,其余的一律消失得连影子也见不到。而她最厉害的还是教她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哭不闹不上吊,好像原本就没存在过似的干净俐落。光是此等手段已经够教人叹为观止了。

    就说莫涤凯那略带神经质的母亲,也被她搞得快发神经病,整天疑神疑鬼,害怕自己会被踢出莫家大门。

    端丽的确很厉害,孩子不到八岁已经开始为他的将来铺路了。如果他们不小心的话,将来总有一天整个莫氏集团都会落人她的手中。

    外面阳光很艳丽,像是端丽那张美丽的笑脸,但却一点温暖也感觉不到。

    女人真的很可怕——这是他六岁那年就已经知道的事实。

    世界上没有比女人更美,也没有比女人更可怕的生物了。

    但是很不幸地,知道并不表示可以避免,因为他还是爱上了某个女人——某个他最不该爱、也最没有机会爱的女人。

    第三章美丽的清晨在莫家的别墅似乎来得特别早,才四点多钟窗外已经射入点点金黄。鸟儿们兴奋地在她窗前讨论早要的吃法,那吱吱喳喳的声音像是天籁。

    华盼盼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觉得自己已经睡了半个世纪那么久,直到看到了床畔的时钟才吓了一大跳——“啊,快五点了!”

    华盼盼猛然跳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焦急地跳动着。她打开房门冲了出去,发现楼下的大厅冷冷清清没半个人影,应该都还在睡觉吧。可是他们昨天晚上为什么没叫她一起吃晚餐?

    她忐忑不安地回到房里梳洗了一番,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人把几套衣服放在她房里,而她却一点也不知道。看来昨天晚上她真的睡死了。

    她换好干净的衣服再度踏出房门,饥肠辘辘的声音大得惊人。问题是在这种地方要怎么找吃的?她连厨房在哪里都不知道,所以她只好往外走。打开别墅大门,迎面而来的是山区早晨清新宜人的空气,五点多的阳光照在露珠上闪动着耀眼而不刺目的光芒。她深吸一口气往外走,才发现原来还有人比她更早起。

    “陈先生。”

    老陈正要照顾花圃,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很高兴地起身。“华小姐,你醒啦。我还正在担心你呢。”

    华盼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真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

    “我知道,你的伤还没全好嘛。四小姐已经替你诊疗过了,她说你只是太累了。”

    “四小姐?”

    “昨天你见过的啊。”

    他指的大概是莫若水吧。没想到连莫若水替她诊疗,她也没一点感觉。

    “我们大少爷急死了,整个晚上都在骂四小姐。他很少骂四小姐的,又说医院里的医生都是庸医,连华小姐也医不好。”老陈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大少爷的脾气啊,真的坏得吓死人。可是他心地其实很好啦,华小姐别和他一般计较。”

    听着老陈热情的言语,华盼盼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因为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坦白直接地跟她说话了。

    “对了,你昨天晚上什么东西也没吃,一定很饿吧?我去叫阿芳帮你准备早餐”老陈说完,兴致勃勃地就往屋子里走。

    “不,不用了现在时间还那么早,芳嫂也许还没起床。”

    “没那回事,她早就起来了啦。她跟我一样睡得不多,但我倒还希望她睡得多一点,那就可以少罗嗦一点了。”老陈嘟嚷地说道:“我那个老婆啊,比我还罗嗦十倍,你以后就知道了。”

    老陈嘟嘟嚷嚷地走了,留华盼盼一个人站在那里,有种作梦似的感觉。

    昨天到这里的时候,她只觉得这里很美,现在仔细看才发现这里不但美,而且美得很自然。真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才能让这地方美得如此自然、如此不造作?

    不远处的花圃里有两名工人正蹲在地上整理花圃,脸上的表情认真而执着。听他们低声讨论的内容,似乎是有关于花的生长情形。想必是有这样细心的园丁,才会有这样脱俗的花园吧。

    整座庭园占地约有三、四百坪,正中央的喷水池上站着一对缱绻旖旎的天鹅。从天鹅口中喷出来的水柱并不高,涓涓细流反而更有情长绵密的感觉。

    四周花团锦簇,几只蝴蝶在花朵上翩翩飞舞,长方形的花圃没有花盆,直接种在地上;最特别的是连长方形边线也是由花朵区隔出来的,白色的小花开成一条线,正好将每个花圃隔成长方形。

    金色的阳光洒落满地橙黄。从庭院两旁一大排针叶树问透过来细细碎碎的金点,在地上轻灵地跳动着,暖暖的感觉像是小精灵;而针叶树下铺满针叶地毯,松针香气足与花朵争艳。整片针叶树林呈放射状慢慢往四周扩散,到最远处已经与山区里的林木连成一体,看不出哪里是原生树林、哪里是庭院的一部分了。站在庭园前方往后看,白色别墅似乎是镶在一大片墨绿森林里的珍珠一样。

    这庭院虽然是人工设计的,但是设计者向往自然的用心处处可见。几张简单朴拙的木头椅子围着小小的伯树,造型可爱的大白石头零零落落地在针叶树林里坐落着,处处可见用心、处处可见灵巧。这是谁设计的?她直觉认为应是自己所住房间的主人吧。

    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让她回头;而她一回头,即见二楼的窗台前有个人影——莫影魂。

    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华盼盼抬头看着莫影魂的身影,落寞的情绪很快地感染了她……某种特别的情绪驱使着她,要她上前去与他说说话,什么话都好。

    也许她应该搞清楚自己是受了什么驱使,但是她却一点也不想知道。就当是为了工作吧,她这样告诉自己。毕竟她是来当他的眼睛的,这么美的早晨难道不该替他看吗?

    对啊,她差点忘了这一点,她是来当莫影魂的眼睛的。

    华盼盼很快地往楼上走,来到莫影魂的门口敲门。

    “谁?”

    “华盼盼。”

    里面没有回音,过了好一会儿却又像是撞倒了什么东西似的发出巨大碰撞的声响。

    “莫先生!”华盼盼吓了一跳,连忙开门走了进去。“莫先生,你没事吧?撞到什么了吗?”

    莫影魂跌在地上咒骂连连。他身边有一张小茶几,上面的药品和水壶全都掉了下来;精级的水晶杯摔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锐利的晶光映着阳光闪得好不耀眼。

    “是谁把这些东西挡在我面前的?他妈的!”

    “别动!”华盼盼焦急地上前拦住他。“地上都是玻璃碎片,你千万别动,我来收拾就可以了。”

    莫影魂闷着头不说话,乖乖地依她的指示停在那里。

    华盼盼包裹着厚重纱布的手无法收拾小碎片,只好先把几片比较大的碎玻璃捡起来,再扶着莫影魂起身。“慢慢的。我的手受伤没办法收干净,等一下再请芳嫂进来收拾好了,我们先出去”

    “你的手还痛吗?”他突然问。

    华盼盼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确定他有没有刺到碎玻璃;但在听到他的问话时反而愣了一下。

    “我的手?”

    “没错,难道是我的手?我问你你的手还痛不痛?”他粗声粗气地问。

    “不痛了。”华盼盼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毕竟刚刚摔了一跤的人又不是自己。

    “若水说今天要帮你拆纱布看看伤口愈合的情形。”

    “不!”华盼盼连忙摇头。“不,不用了,我自己去看医生就行了。”

    “若水就是医生。”

    华盼盼不说话。只因她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手上丑陋的伤口,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想看。

    “你为什么不让若水看你的伤口?只要你说出个理由,我可以让老陈送你到附近的医院去看医生。”莫影魂也想了解她的心事。

    “二少爷!”

    芳嫂惊喜的声音传来,华盼盼连忙往楼下看——一名有着与莫影魂同样高佻身材的男子站在门口,光影中只见那人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当她接触到那双极锐利的眼神,她的心头不知怎地蓦然一惊!如果莫影魂没有失明,是不是也有这样一双仿佛能直视人灵魂深处的眸子?

    “老大,你的头巾满别致的嘛。”男子爽朗的声音传来,一丝嘲讽明显可辨。

    “你这个死小子!”莫影魂很高兴地笑说。他拉着华盼盼的手,对着他俩介绍道:“盼盼,这是我二弟莫涤凯。老二,这位是华盼盼小姐。”

    男子锐利的眼神盯住华盼盼,令她慌得不知所措。

    莫影魂由握着华盼盼的手感觉到她的反应有点奇怪,但是他很快隐藏住自己的意外,只是微笑地和华盼盼一起下场,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风把你吹回来的?”

    “想你啊。”莫涤凯不怀好意地对着华盼盼微笑,而那带点戏谑的表情更让她心慌。

    这间屋子里的人为什么都这么具有威胁性?

    她觉得自己似乎走错了空间,她不该到这种连在空气中都看得到电波流转、闻得到火药味的地方。

    “你会想我?哈!这倒新鲜了。”莫影魂干干地笑了起来,脚步往沙发的方向移动;而华盼盼则不着痕迹地引导着他的脚步。

    “华小姐是看护吗?”莫涤凯闲闲地问道。

    “不是,华小姐是我的私人秘书。”

    “秘书?老哥,你该不会到了这种地步你还不打算放手吧?公司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处理就好了,你何必还要什么秘书?”莫涤凯懒洋洋地躺在大沙发上,整个人的姿态像极了一只佣懒的豹子。“这也太辛苦了吧?”

    “你这个五湖散人管这么多做什么?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事情的吗?我听外汇部门的刘经理说,你每天上班的表情都如丧考仳呢。”

    “如果有你在,我自然不需要管那么多。但是既然你休假,我要是不管,那给谁管?端丽吗?”

    “端丽?”莫影魂的表情变了变。“她还是常到公司去?”

    “恨不得天天去。”

    “时间还那么早,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早起啊?”莫若水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下楼来,一看到莫涤凯立刻开心地大叫:“二哥!是你啊!怎么不叫我?”

    莫涤凯笑了起来,张开双臂给了莫若水一个拥抱。“我们莫大医生很辛苦的嘛,怎么好意思吵醒你?”

    “才怪!你呀,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对不对?你的心里哪有我这个妹妹。”

    莫若水在莫涤凯面前的表现与在冥影魂面前简直判若两人。在莫涤凯面前她登时活泼开朗起来,但面对莫影魂,她却像个唠叨的老太婆。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转变?

    “好啦好啦,你们几个快过来吃早餐吧。人家华小姐昨天晚上没吃呢,一定饿坏了。”芳嫂微笑地招呼他们。

    华盼盼羞赧地低下头。“真不好意思……”

    莫影魂很快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吃早餐吧。”

    莫若水和莫涤凯的眼光全落在她身上,那两双带着怀疑不善的眼光实在不是道好开胃菜。

    华盼盼心想,这个是非之地她是不能久留了,要不然真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麻烦。她自己已经够顷的了,如果再卷入这个全然不同的世界里,那她真要万劫不复了。

    墨海企业集团总部莫氏集团在国内的规模并不算最:定,论排名也不过只在一百名左右,但是莫氏集团跨足各行各业所掌控的公司股份却多不胜数。如果要算企业所掌握的股票总数,那么冥氏铁定可以排名前十大。

    莫氏集团四十年前由运输业起家成立的第一家“墨龙运输”迄今仍在营业,规模也从当初三辆小铁马变成纵横台湾各地区的大型运输公司,光是旗下拥有的运输工具总值便超过三亿;而之后的墨鲸海运、墨色纺织、墨远科技等等,也都有相当杰土的表现。

    其中最有名的就属“墨捷企业”,是由莫家长子莫影魂所领军的控股公司,以横扫千军之势威震了十年前的企业界。当时墨捷企业的威力大到可以套用武侠里常用到的词句——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而莫影魂的名字也在那段期间内瞬间打响。

    当时的企业界认为莫影魂的手段、作风,比起他父亲冥清龙来说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只可惜莫清龙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他喜好女色。成堆成堆的女人在身边打转,多少会影响做生意的敏锐度;而莫影魂却没有这种缺点。他的手段俐落且不留痕迹,吃了人也不吐半根骨头,许多被他并吞的集团竟还心存感激。他的私生活虽然算不上太严谨,但是想抓他的小辫子却也不容易。

    当时的莫影魂已经被认为是莫氏企业集团的最佳接班人,果然在他出道的第五年,莫清龙便将所有的一切交给他去打理,自己则退居幕后享清福去了。

    如今莫影魂掌控莫氏企业已经五年,声势日渐壮大的莫氏企业一步一步稳健地往上攀升。眼见东南亚金融危机、亚太金融危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莫氏企业却一点也不受影响;相反地,莫氏企业旗下有“白鲨”之称的墨捷企业却更欣欣向荣,可以并吞的公司多到连企画人员都来不及拟妥并购案。

    但是不知怎地,后来莫影魂竟不见了!

    没有任何前兆、没有任何理由,莫影魂就是不见了。他不接受媒体访问,也不在公开场合露面,比他的父亲还要深居简出。外界不禁议论纷纷,不知道为什么莫氏集团的少主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氏企业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是莫家次子莫涤凯那有名的浪荡子突然执掌了总收人占莫氏集团二分之一强的“墨鲸海运”,而莫氏集团总部的一切运作也转到了副总经理——黎咏薇手上。就这么大一个企业来说,这难道不奇怪吗?

    流言随风四散,但是莫氏集团不动如山,打定了主意对外三缄其口、说辞一致、只说莫影魂到国外度假去了。

    一个企业的总裁竟然出国度假三个多月,而且毫无归来的迹象,这可能吗?

    有人说莫影魂出车祸死了,也有人说冥氏集团兄弟阅墙,内部斗争的结果是莫影魂被三振出局。这些说法都有可能,但是又要如何解释黎咏薇呢?

    谁都知道黎咏薇是莫影魂的未婚妻,如果莫影魂真的死了、或者是被踢出集团,那为什么黎咏薇还稳稳坐在宝座上?

    “这是所有人都有的疑惑,但并不代表我有解释的必要,”黎咏薇微笑地说道。

    她是个相当美丽的女子。向来“女强人”的形象该是短发、干练的套装,公事包和简洁有力的声音,但她却完全背其道而行黎咏薇不但没有削薄的短发,相反的还有一瀑有如流水般的漆黑秀发,得体的打扮看起来还称得上俐落,但绝不是一式三件的套装,而是很能衬托她修长身材的飘逸裤装;如果在街上看到,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是如此庞大企业的副总经理。

    “请问黎小姐,您对于旗下的墨捷企业即将入主长龙纺织有什么期待?”

    黎咏薇柔美地侧着脸思考了几秒钟,才缓缓地开口:“有许多人认为纺织业已日落西山,是末代的工业;但是莫氏企业一直不这么认为,只因我们一直都致力于开发更新颖、更科技的布料。我们相信长龙纺织加人莫氏的行列之后,一定可以重振雄风,以科技创造纺织的下一个春天。”

    商业记者点点头,眼睛飘向摄影师;对方给了他一个手势,表示完成了之后他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真不好意思,打搅你这么多时间。”

    “别这么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啊。之前好多记者都乱写,也只有你没打落水狗。”黎咏薇微笑毫起身。“是我要谢谢你。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吧?”

    “好啊,我求之不得呢。”

    “纯吃饭,可不许问问题哦。”她甜甜地微美。

    记者不太好意思地也笑了笑。“别取笑我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那不送了。”

    于是商业记者带着摄影师离开了黎咏薇的办公室。

    “哇,没想到黎小姐真的那么漂亮!我以前看报导,还以为是化妆的呢。真没想到她本人比照片还漂亮!”摄影记者由衷地赞叹:“没想到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还那么能干,真是不可多得啊。莫影魂可真走狗运!”

    “喂,你还在人家的公司里耶,小心这么说被拖出去毒打一顿!”

    “为了那么漂亮又能干的女孩子,被打一顿又算得了什么?她要是肯当我女朋友,被打死我也甘愿。”

    “色鬼!”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离开,没想到他们的对话全落人了另一个男人的耳朵里。

    他敲敲黎咏薇办公室的门,里面傅出有些疲惫的声音:“请进。”

    门一打开,只见坐在大办公桌前的黎咏薇闭着眼睛,不停地揉着自己的颈项;而她原本白里透红的肌肤现在正透着点苍白。

    “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想休息一下。”

    “很累吧?”

    她蓦然睁开双眼,露出一朵美丽的微笑。“涤凯,你怎么来了?”

    莫涤凯走到她面前,关心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这几天有点累……”她摇了摇头,脸上仍是微笑。“你呢?海运部门还待得习惯吗?”

    “你说呢?”他露出一朵嘲讽的微笑,眼里却写满了关怀。“我这种人到什么地方都不会习惯的。倒是你,不要太辛苦了。”

    黎咏薇轻叹口气,眼神黯了一黯。“我不想让影魂失望。”

    莫涤凯张口想说话,可是一接触到她的眼神,却又不忍地把到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莫影魂有什么好失望的?他现在身边有了新欢,哪里还会记得你辛不辛苦?只有你这种笨蛋才会这样替他卖命。

    “怎么啦?”

    “没什么,我只是……”他往桌子上一坐,双眼凝视着她。“你有多久没去看他了?”

    黎咏薇无言地垂下眼睛……她当然也想去看莫影魂,但是自从他受伤了以后,脾气变得比以前更坏了。上次去见他,两个人又大吵了一架;之后他没打电话来,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去找他。

    “最近比较忙……”

    “总不至于忙到没时间去看未婚夫吧?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又对你发脾气了吗?”莫涤凯阴冷着脸问。

    “没有,你别胡思乱想。我和影魂很好,我们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们好到他又有了新女人你知道吗?对方都已经住到家里去了。”

    黎咏薇错愕地抬起眼。“不会的!这怎么可能?”

    莫涤凯暗骂自己无聊!怎么连这种事情也告诉她?可是他就是不忍看她被莫影魂那个混蛋这样欺负。

    “涤凯,你是开玩笑的吧?”黎咏薇勉强微笑。那笑容看在莫涤凯眼里,真比哭还难看。

    他叹了口气道:“咏薇,你也知道我不会开玩笑的。”

    第四章“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会计。”

    “会计?”

    莫影魂倒有些意外,总觉得像华盼盼这样的女孩子做的应该是类似画家这一类的工作,毕竟“会计”这份工作不太适合多愁善感的女子。

    “很奇怪吗?我喜欢会计的工作,因为我觉得很有成就感。”华盼盼微笑地说“我一直以为你可能是画家或者雕塑家。”

    “我看起来那么有艺术气息吗?”

    莫影魂觉得好笑。“我又看不到,我只是凭感觉这么以为。”

    “对不起……”华盼盼自觉失言,有些羞赧地低下头来。

    “没关系。”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失明的吗?”

    莫影魂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一副深黑色的墨镜十分协调地挂在他脸上,那眉目之间刚毅严肃的模样和华盼盼想像的相当接近。

    莫影魂有张方正的面孔,棱角分明得有些严肃;浓密漆黑的剑眉像一道不肯转弯的直线,鼻梁也相当的直挺;而那略显削薄的唇瓣总是有些不高兴似的略微下垂。但他那一头有些凌乱的黑发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不显得那么严肃的地方;也因为那头乱发和几天没刮的胡渣,更让他有种落拓憔悴的感觉。

    严格说起来,莫影魂长得实在有点可怕;再配上一八0 的身高和长期锻炼出来的强健体魄,整个人显得十分有男子气概,这也大概是华盼盼所见过长得最具威严的男人了。如果她不是见过莫影魂对待莫若水的方式,也许她真会认为眼前的他是个如铁一般、没有任何感情的男子。

    正因为莫影魂表现得太过刚强,所以他脸上那抹略带疲态的表情更让人觉得有些不忍……

    “又不说话了?你真是我见过最不喜欢说话的女人。”

    “不,我只是在等你自己告诉我。”

    莫影魂涩涩一笑。“以前总是我在等别人说话,没想到这次轮到别人等我说话了。”

    “这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不,只是有点不习惯罢了。”

    华盼盼想了想,终于开口问:“你的眼睛是怎么受伤的?”

    “因出了车祸,医生说脑袋里有个血块挡住视觉神经;但是血块的位置不太好,他们没有把握开刀。”

    “很久了吗?”

    “三个多月了吧。”

    他叹了口气,整个人躺进了椅子里,唇角更下垂了……

    对他这样一个向来习惯呼风唤雨的人来说,看不见、不能面对谈话的人,必定是件痛苦无比的事。

    阳台上的风吹来有些微凉,华盼盼顺手拿起身边的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然而莫影魂却一把挥掉它,很不高兴地蹙起眉。“我不冷。要是我冷了,我自己会拿东西盖,用不着你多事。”

    华盼盼不想解释,只是默默地拾起毯子,再一次盖在他的腿上。“天凉了。”

    “我说我不想盖!”

    他想再度挥掉它,但华盼盼却压住他的手,口吻十分坚决:“我可以做的事情不多,其中一件是我离开这里。你认为我该做哪一件?”

    “你威胁我?”莫影魂抬起脸,方向虽然不太对,但显然是打算和她来一番抗争。

    “我没有必要威胁你,我只做我认为该做的事情。”

    莫影魂火大地握住她包住纱布的手。“我说不盖就是不盖!你要是不高兴,那你就走好了。”

    华盼盼猛然倒抽一口冷气。

    他愣了一下,手中的气力登时放松。

    华盼盼有些颤抖地抽回自己的手,痛得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你没事吧?手怎么样了?我叫若水来帮你看看——”

    “不要!”

    莫影魂愣了一下;而华盼盼只是拼命深呼吸,希望可以止住眼泪。

    “我说过不要莫小姐替我看手。”

    “你的坚持根本就是莫名其妙,让谁看手有什么不一样?别人是医生,若水他是医生啊。说不定我真的弄伤你了。”莫影魂莫名地焦急起来,双手同时往前伸,盲目地摸索奢。“让我摸摸你的手,如果确定没有流血,那我就不叫若水。”

    华盼盼怯生生地将手往前伸好让他握住,但莫影魂轻柔的动作与刚刚的粗鲁简直判若两人!

    她真的不能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什么一下子看似温柔体贴,转眼却又狂风暴雨似的不让人有喘息的机会?

    “怎么样?很痛吗?要不要拆开纱布看看?”他很仔细地摸索着纱布的每一寸,细心得彷佛手中握着的是他毕生最脆弱的至宝。

    “我没事。”华盼盼有些感动,但心中却有更多的疑惑。

    “咳……”

    一个女子轻咳的声音传进来,华盼盼吓了一跳,连忙转身。

    莫影魂侧着耳朵,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但手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咏薇吗?”

    一名优雅得有如水仙般的女子缓缓走来,哀怨的神情幽幽地望着莫影魂。

    “是我。”

    莫影魂这才放下华盼盼的手。“盼盼,这位是黎咏薇小姐。”

    华盼盼起身。“黎小姐。”

    黎咏薇的视线仍停在莫影魂身上,好半晌才转过头。

    “你就是华盼盼小姐?”打量的眼神里含有几分复杂的情绪,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具有深刻的敌意,但也同样并不热情。

    华盼盼不能了解这一点,为什么他们对她都这么讨厌?从她过去的经验中,第一次见面就讨厌她的人并不多,难道这次真的全集中在这里了?她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如此厌恶?

    “咏薇小姐,你的咖啡来了。”芳嫂笑盈盈地端来一杯咖啡。“你好久没来了。你是大少爷的未婚妻呢,怎么这么久才来看他一次?”

    华盼盼愣了一下!黎咏薇是莫影魂的未婚妻?!

    莫影魂的脸色变了变,几分阴霾缓缓笼罩了他的面孔……

    黎咏薇轻轻叹口气坐了下来,握住了莫影魂的手。“影魂,你最近怎么样?还记得我这个未婚妻吗?”

    莫影魂不说话,但是手却缓缓地收了回来。

    芳嫂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不知要作何反应。

    华盼盼往后退了一步,轻轻移到芳嫂身边低声说道:“芳嫂,我们去准备一些点心好不好?”

    芳嫂连忙点头,同时投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

    “嗯……大少爷、咏薇小姐,你们慢慢聊,我和盼盼小姐先去准备点心。”

    他们两人都没回答,僵硬的气氛冷得几乎连空气也要结冰。

    华盼盼无言地看了他们一眼,很快地退了下去。

    终于有答案了!原来他们之所以那么讨厌她是因为黎咏薇,他们以为她是莫影魂的新女友;而事实上莫影魂却连未婚妻都有了。

    华盼盼咬着唇,开始认真地思考……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因为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咏薇小姐和大少爷订婚已经一年多了,原本两个人的感情好像还不错。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感情就变得不太好了;尤其大少爷出车祸的那阵子,有时候吵得还满凶的。”芳嫂边揉面团边说:“其实咏薇小姐真的很好,连二少爷那种桃剔得要命的人都喜欢她。她啊人长得漂亮、脾气又温柔,要是大少爷娶了她,那可真是他的福气啊。唉!真不知道大少爷心里是怎么想的。”

    华盼盼在一旁搅拌蛋白,静静听着芳嫂的话,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却又说不上来。

    “不是我多嘴,实在是大少爷脾气太坏了。他们常吵架那阵子,每天吵啊吵的,全是吵公事,但是公事归公事,怎么和感情能混为一谈呢?华盼盼小姐,你说对不对?”

    “黎小姐也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吗?”

    “当然啦,一个挂名总经理,一个挂名副总经理嘛。”芳嫂理所当然地说道:“大少爷那个人好面子,有很多他处理不了的事隋都是咏薇小姐出面摆平的,他们两个人可以说是天生的一对呢。而咏薇小姐的父亲和我们家老爷子认识了几十年了,一直都是生意上的好伙伴,所以说家世电很相当。黎先生以前老是说要不是因为咏蕊小姬是个女孩子,恐怕都比他那个儿子还要能于呢,又怎么会让咏薇小姐到我们的公司来上班?”

    原来双方还有公事上的关系啊。这样说来,芳蝗说的“天生一对”也很有道理;两个人青梅竹马又是生意上的好伙伴,从各方面看来,黎咏薇都的确是莫影魂最好的伴侣。但是,为什么刚刚看莫影毳的表情,却一点也不像深爱着黎咏薇的样子?

    爱情最深奥难解之处便是该爱的人总是爱不到,而不该爱的人却偏偏出现在人们的生命之中。

    她真的不明白,如果这只是一场商业婚姻,那么以莫影魂的性格,他又怎么可能会同意?

    “华小姐,我问你一件事,你能说就说,要是不能说就当我多嘴没问过,好不好?”

    华盼盼回过神,看到芳嫂那好奇的眼神。“你司啊。”

    “你是不是……是不是……”

    华盼盼楞了一下,不由得笑了起来“你想问我是不是莫先生的女朋友对吗?”

    芳嫂羞赧地笑了笑。“我只是好奇啦,并没有别的意思。”

    “芳嫂,我怎么会是莫先生的女朋友?我和他才刚刚在医院认识而已,连朋友也还不太算呢。”

    “真的吗?那为什么大少爷对你这么好,还让你住三小姐的房问?他以前是很花心啦,也会常常带一些奇奇怪怪的女孩子回来,可是却从来没让任何人住三小姐的房间咧。因为那是连咏薇小姐也不可以住的房间。”

    “为什么?”这次轮华盼盼好奇了。

    “因为大少爷和三小姐感情最好啊。你都不知道大少爷对三小姐有多好,他们两个的感情哟,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兄妹啦。”芳嫂说着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三小姐,还没出国以前,大少爷天天都会回来陪她吃饭耶。三小姐身体不太好,大少爷对她比对任何人都好,简直就是要什么有什么。”

    “身体不好怎么还让她一个人出国留学?”

    “三小姐喜欢啊,因为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到国外去念设计。你看我们这栋别墅,全都是照三小姐画出来的样子设计出来的呢。”芳嫂说完突然叹了口气,十分感伤地低下眼睛。“可惜喔,三小姐就是身体太差了啦。以前医生就说过,要是三小姐能活过十七岁就算是命很好了……”她猛然醒了过来,用力地掌了自己几巴掌。“呸呸呸!我在胡说八道什么?三小姐到日本去,那里空气好,说不定身体马上就好了。我这张乌鸦嘴,呸呸呸!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芳嫂,你别胡思乱想了。日本那里空气好,水质也比我们这里干净很多。我想你们三小姐到日本去,身体一定会好得很快的。”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要是真应了盼盼小姐的金言,那真是太好了!”芳嫂终于笑了起来,转过身去重新揉面团。

    华盼盼消化着芳嫂所说的一切,心里愈来愈好奇……

    这个家族的关系错纵复杂,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但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华盼盼轻叹口气,在心里作出了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要找莫影魂说个清楚——她不能再留下来了。

    离开厨房,华盼盼走到庭院里,而阳台上早已不见莫影魂和黎咏薇的身影。她深思地看着那阳台,有些好奇他们之问的爱恨情仇……

    明知道那是个不能接近的世界,但她心里就是忍不住会想起他们之间的一切。

    “华小姐。”

    华盼盼有些意外地转身,发现来人是黎咏薇,脸上似乎有未干的泪痕。

    “黎小姐。”

    黎咏薇真的很好看,是个天生丽质的女子。她好看得连华盼盼也忍不住要多看两眼;而她的泪水,让人看了更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我想知道你和影魂……”

    “只是初见面的朋友。”华盼盼叹口气:“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你不必担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黎咏薇轻轻移动脚步,一身白衣白裤飘逸得有如电影中的女主角。“他会带你回来,一定是因为他喜欢你。”

    “黎小姐——”

    “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黎咏薇摇头苦笑“他喜欢的人很少,甚至连我他也不喜欢。难得他肯让你照顾他,这样也好,大家都放心;要不然他一个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黎小姐,我说过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而且我又不是护士,更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我希望你留下来。”

    华盼盼更意外了!所有的人都希望她走,最有理由叫她走的就是黎咏薇了,而她却要她留下?

    黎咏薇苦笑,以那双明媚灵动的眼认真地看着她,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无奈的悲伤。

    “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你不是护士,而影魂也不准任何人帮他请护士,因为他到现在都不能接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的事实;但是我却知道……他恢复视力的可能性很小。”她轻轻地按了按眼角,深呼吸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这段期间对他而言很重要,如果他肯听你的话好好接受治疗,也许可以把伤害减轻到最小。”

    华盼盼无言地注视着黎咏薇……她那深情的样子让她有些难受,也让她不了解为什么莫影魂会表现出那么讨厌黎咏薇的样子?黎咏薇的细心和无私,是许多女人都做不到的。

    “华小姐,你愿意留下来吗?”

    “我……”

    黎咏薇走到她身边,几乎是带着恳求意味地看着她。“我是真心诚意请你留下来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拒绝。”

    华盼盼咬着唇,足足考虑了一分钟才点头。

    “太好了!”她看起来真的非常高兴。

    “这只是暂时的。”华盼盼连忙补充:“我不可能长期留在这里。”

    “没关系。”黎咏薇微笑地叹口气,轻轻拉起华盼盼包裹着纱布的手。“只要你肯留下来,就算只是一分钟都是好的。”

    “黎小姐……”华盼盼感动地开口:“你对莫先生真好。”

    黎咏薇但笑不语,无言地回头看着阳台,良久才幽幽地叹口气。

    “好与不好不是外人看得出来的。如果他认为不好,那么我做得再多也没有意义……”

    决定暂时留下来之后,华盼盼开始以“护士”自居。她详细问过莫若水关于莫影魂该吃药的时同,还有他生活起居上所有应该注意的事项,决定全心全意照顾他。她是因为黎咏薇才决定留下来的,这也让她自觉对黎咏薇有一分责任;更甚者,她也希望可以化解莫影魂和黎咏薇之间的僵局。但司题却是莫影魂太固执,他连提都不太愿意提起黎咏薇,根本难以问出他和黎咏薇之间的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你怎么愈来愈像管家婆了?”莫影魂不止一次这样说道。但说也奇怪,华盼盼要他做的事情他却都愿意配合;虽然表现得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都做到了。

    “你怎么愈来愈不听话了?你的眼睛要睡觉了不行吗?”华盼盼像个老奶奶似的口吻道:“快点休息吧,早上我陪你去看日出。”

    “我是个瞎子。”

    “但我是你的眼睛啊。”

    莫影魂喃喃咒骂着,但还是躺在床上了。

    “乖乖睡啊。”华盼盼替他盖好被子准备出去。

    “喂,眼睛小姐,就这样算啦?我睡前都要看书的。”

    华盼盼翻翻白眼,站在床前瞪他。“你还想看什么书?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要听床边故事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笑得一脸无赖。

    “想都别想!”华盼盼没好气地回他,转身便想走;不料莫影魂却拉住了她的手。

    “别这样,我真的还不想睡,你陪我聊聊天好不好?你来这么久了,我们一直都没什么机会聊天耶。”他的表情有几分脆弱,在这样一个坚毅的大男人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有几个人拒绝得了?

    她叹口气,妥协地在床畔坐了下来。“好吧,那你想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他笑着躺了下来。“你想聊什么?”

    “你和黎小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不想提她。”莫影魂立刻冷下一张脸,转身作势要睡。

    华盼盼抓住机会不肯放手。她不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多事,只是忍不住想知道。也许这是女人的天性,也许她真的有心想要挽救莫影魂和黎咏薇的关系,也许……总之她就是想知道。

    “你说说看嘛,你和黎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那么爱你,而你们又那么合适,为什么会搞成现在这样?”

    “我说过我不想提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了?”他暴怒地一跃而起。“你是不是收了她什么好处?我说不想提就是不想提,你烦不烦?”

    “不烦。我觉得你们之间的问题就是出在你太固执、不肯说出你心里的想法那别人怎么会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那你呢?”莫影魂也回吼她:“你又肯说出你心里的想法了?你和你前夫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你和你的情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固执,那你告我啊。”

    华盼盼当场愣住,不可置信地望着莫影魂。“你……派人调查我的过去?”

    “我做的事和你现在做的又有什么不一样?你不是也在调查我的过去吗?”

    她的双手微微发抖,她不自觉地将手藏在身后不让人看见,却忘了莫影魂根本就看不见,她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浑身赤裸裸的没有半点遮掩。

    “怎么了?你不是不固执吗?你不是愿意说吗?怎么现在又不说了?”

    华盼盼一步一步往后退,看着莫影魂那残忍的面孔彷佛像看见了恶魔。她的呼吸急促,转身即拔腿狂奔——“盼盼!”

    莫影魂被门关上的声音震得醒了过来。老天!他刚刚说了什么?他怎么可以对她说这种话?

    “盼盼!盼盼!”他什么也顾不得地跳下床,盲目往前冲,猛地碰撞上了门板,痛得他大叫:“妈的!”

    华盼盼冲出莫影魂的房间,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这间屋子这么大,她却什么地方也去不了。她只能往自己的房间跑,冲进去用力关上门,靠在门上不住地喘息……

    “盼盼!盼盼!”

    莫影魂急切的声音在屋子里到处响着。

    “发生什么事了?”芳嫂和老陈急急忙忙冲出来。“大少爷,别动!你要摔下楼梯了。”

    “不要管我,帮我去找盼盼。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盼盼小姐?”芳嫂愣愣地回:“她不是在你房里吗?”

    “她要是在我房里还用得着找吗?”莫影魂气得大叫:“走开!让我去找她!”

    “哎哟,你再找就要掉下去了。你要是掉到楼梯下面那怎么办啊?求求你先进房里去吧,我去帮你找好不好?”

    “走开!”

    “大少爷!”

    而华盼盼此时咬住拳头不敢发出声音,她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尖叫;要躲起来,不要让任何人找到她,要躲起来……

    可是莫影魂……

    如果她不出现,也许他真的会冲动得什么都不管。要是受了伤,那可怎么办?

    她的心急切、焦灼,呼吸快得让她眼前发黑华盼盼拼命叫自己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让眼前又恢复了光明。她紧紧地握住拳头,死命地掐着自己手心的肉,然后打开门。

    “我在这里。”

    “盼盼!”莫影魂大喜地冲过来。“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一时昏了头了,才——”

    “回你的房间去睡觉”她冷冷地打断道。

    莫影魂焦急地摇头。“对不起,我真的——”现在就回去,要不然我现在就离开这里。“

    莫影魂定在原地,无神的眼睛黯然地垂下……

    华盼盼咬住唇,拼命叫自己冷静。

    “回去吧,明天我还会在这里的。”

    那后天呢?大后天、未来的日子呢?莫影魂想问,却没有勇气问。他无言地转身,老陈扶住他的手,领着他往房间走。

    华盼盼看着他进房,再看着老陈走出来;而他们夫妻俩的眼神都充满了关心和疑惑。

    她什么话也没说,眼睛里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声音有些颤抖地开口:“你们也去休息吧。”

    “盼盼小姐……”

    她关上门,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地往下滑;而她的双腿,颤抖得再也无法站立了……

    第五章“天啊,你真是够多疑的。”

    多疑?是的,他的确很多疑。若换了任何一个人处在他的环境,都有多疑的权力。

    他只是个次子,一个可有可无的候补角色,在这种大家族里几乎没有生存的空间;尤其他的母亲是二房,与他一样,是次要的、不重要的、可有可无的。不像影魂他的母亲是发妻,再怎么样也有同甘共苦的苦劳,所以莫影魂一直都是莫家的贵命夫子。老头子的眼里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入不了他的眼;也正因为如此,所有最好的都给了莫影魂。

    而他呢?他永远只是候补、一个替身,只有莫影魂不在的时候才有他生存的空间,就连黎咏薇也是。

    不管莫影魂到底爱不爱她、喜不喜欢她,双方家长在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便已决定了两个人的未来。而他呢?还是个候补人选。

    他觉得不公平,但是他表现的方式却不一样。因为莫影魂是个好大哥,如果他糟糕一点、浑帐一点,或许今天的局面就会有所不同。但是,莫影魂偏偏太好;尽管他的脾气坏得吓人,尽管他的眼睛瞎了、心也瞎了,还是无损他在其他人心里的地位。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要恨他?还是爱他?每当看到他和咏薇在一起的样子,他真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掐死那个不懂得珍惜的混蛋!但私心里却又高兴他并不爱咏薇;因为,自己是那么地爱她……光是看着她,都要教他的心为之颤抖、为之融化。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黎咏薇看着桌上那一叠资料叹气。“为什么要去调查华盼盼的过去?”

    莫涤凯无所谓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你不觉得她来历不明,有查一查的必要吗?”

    “查出来又怎么样?”

    “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的身体往前倾,微眯起眼睛。“你真的不在乎她的过去?真的不在乎现在守在影魂身边的是什么人?”

    黎咏薇将那些档案推开,脸上有不赞同的表情。

    “咏薇——”

    “我只知道她可以帮我照顾影魂,这一点就够了。”她脸上有固执的表情。

    “照顾到后来会有什么结果,你不在乎?”

    “我当然在乎,我当然——”她一口气梗在喉头上不来,眼眶蓦地红了起来……她转过身去不让他看穿她心里的郁闷。“但那不是重点。影魂现在需要人照顾,她做得到,这不就好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请假去照顾他?”莫涤凯跳起来走到她面前,完全不给她机会躲藏。“你是他的未婚妻,你去照顾他岂不是天经地义?你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你反而躲在这里独自一人伤心难过?”

    “如果我可以,我当然会去。但是,现在公司需要我……”

    “狗屁!你怎么不说是因为影魂不需要你?”

    黎咏薇的脸色蓦然一变!

    莫涤凯闭了闭眼睛,他真怕看到她这种受伤的表情。“对不起……”

    黎咏薇的唇角微微颤抖,但她仍维持美丽的姿态站起身。“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不送了。”

    “咏薇——”

    “你出去!”

    莫涤凯这次不愿意再让步_了。难道她真的看不出来他的努力吗?她也瞎了吗?竟然盲目到看不出他爱她爱得有多辛苦、多狼狈。

    他的双眼灼热得似乎要喷出火来,他紧紧地握住她的双肩,力气之大几乎就快掐碎她脆弱的骨架。

    “咏薇,别再自己骗自己了。就算你们之间真的曾经有过爱情,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你为什么不肯面对现实?”

    “你放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想听,你出去!”黎咏薇焦急地想挣脱他的掌握。“放开我!”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知道的。为什么要拒绝我?”莫涤凯控制不住地吼了起来。

    黎咏薇的眼里写满了恐慌……她急切地挣扎、急切得几乎要尖叫起来:“放开我!你出去!你出去……”

    莫涤凯却低下头来,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吻。

    “啪”地一声清脆无比的巴掌声传来。

    他的脸颊蓦地红了起来……

    黎咏薇颤抖地抱住自己,慌张得像只劫后余生的小兔。

    莫涤凯无言地深吸一口气,眼光有几分受伤的狼狈……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退了出去;而他那高大的背影却显得那么僵硬……

    黎咏薇抱住自己,跌坐在偌大的掎子上。她拼命叫自己深呼吸、叫自己冷静,但她却怎么也做不到。莫涤凯所说的每一句话深深地刻在她的心上,像是某种残忍的烙印一般。

    天啊!她就要失去莫影魂了……或许她早已失去他了。

    想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浑身颤抖地、极度恐惧地哭了起来……

    “盼盼。”

    天才刚蒙蒙亮,莫影魂已经来到华盼盼的门口敲门了。

    一夜未寝的华盼盼听到他的唤声,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只是呆呆地坐在床沿,动也不动。

    “盼盼,你忘了今天要陪我看日出吗?我们还可以顺便去钓鱼,快起来。”

    看日出还可以理解,但是钓鱼?她可不会。而且他的眼睛又看不见,更不能钓鱼了。

    华盼盼不知道要怎么办,因为他敲门的声音大得惊人,一副她不开门他就敲到全世界都醒过来的样子。

    “你听到没有?快点出来!”语气显然很不耐烦。

    华盼盼受不了只好开门。莫影魂听到开门的声音,脸上露出温和的笑脸。“起来啦?准备好了吗?”

    “我——”

    “老陈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我们走吧。”他自然地把手交给她,仿佛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我——”

    “我们再不走就要错过最好的钓鱼时机了。”他根本不打算让她有说话的机会。

    唉,算了,看看他打算怎么办吧。反正她也没主张了。

    她握住他的手领着他走到门口,老陈果然已经准备好车子在等了。他看到她立刻露出笑脸——“早啊。”

    “早。”

    “快点快点,我要去钓鱼呢。”莫影魂不耐烦地催促道。

    老陈露出一脸莫可奈何的表情。

    一路上,车子里就只有莫影魂的声音,不停地说着关于钓鱼的事情,好像小孩子期待旅行一样兴奋的口吻。就是这种过度兴奋的表现让华盼盼知道昨夜的事情并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

    她不知道那争执对莫影魂来说算是什么,但是她一夜都无法合眼,闭上眼睛过去的事便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她不能怪他,因为那的确是她的过去,她不能否认自己的过去,她甚至不能怪他去调查她的过去。这样一个大企业的总裁,对她这种来历不明的女子还能怎么样呢?

    “到了。”

    老陈把车子停下来,眼前是一个泛着点点金光的小湖泊。

    华盼盼的眼睛被那灿烂的光线照耀得几乎了不开。氤氲的雾气缓缓在湖面上飘动,梦幻般的情景蓦然出现在眼前,让她一下予说不出话来。

    “很美是吧?”

    “嗯,很美,像是一片镶在绿色原野里的镜子一样美。哗!真的有鱼!”

    华盼盼惊见湖中跳起一尾鱼,那银光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她兴奋地笑了起来。

    “你会钓鱼吗?”

    “不会。”

    她想起邵小北——她的前夫,一个钓鱼成痴的男子。不知道有多少次,小北天没亮就叫她起床,兴致勃勃地说要去钓鱼。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她一再拒绝,终于到了小北再也不愿意找她的地步。她以前从来不知道清晨的湖畔原来这么美!如果她早知道,那时候是不是还会毫不考虑地拒绝?

    老陈已经将钓具准备好了,默默地退到一边去。

    莫影魂将钓竿交给她。“把线往湖里丢……”他摸索着钓竿,一步步地教她如何正确抛投。“这样知道吗?”

    华盼盼不明就里地接过钓竿,糊里糊涂地抛出了第一竿。“然后呢?”

    “看到浮标了吗?”

    “嗯,看到了,红红的。”

    “没错。你仔细看着浮标,如果浮标下沉了,你就立刻扬竿。”

    此时,印象中少数几次和小北去钓鱼的景象仿佛又回到脑海里……

    “怎么了?”莫影魂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我的前夫,他也非常喜欢钓鱼……”

    莫影魂在老陈准备的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面朝湖畔,好半晌才开口:“昨晚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刺激你的。既然你不想说,那么从今以后我再也不问了。”

    “不,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华盼盼也坐了下来,微微苦笑。“昨天晚上我只是没有心理准备要谈这件事。”

    莫影魂无言。

    华盼盼笑了笑。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把事情好好地说出来,她心里觉得很舒坦。

    “我的前夫邵小北是个大学助教,我们认识了很久,但是一直到他服完兵役之前都没有正式交往。在他服役完之后回到大学当助教,而我的公司正好就在学校附近,有一天在路上遇到了,两个人才开始交往……”她想着想着,忍不住微笑起来。

    “小北很好玩,就像个大孩子一样。他喜欢爬山、钓鱼、潜水,只要是活动力旺盛的运动他都喜欢;然而我却刚好相反,只因我这个人太懒了。结婚三年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感情似乎淡了很多。因为他有他的朋友和生活,而我却一点也不能融入。那不是小北的错,认真说起来其实那是我的错……”

    她隐约地叹息……一旦真正面对过往,仿佛就像一场无言的黑白梦境……

    “因为我不愿意勉强自己去做我不喜欢的事情,那时候的我只觉得讨厌,一点也不认为那是一种浪漫。我有个至交好友席露贞,她是个很可爱的工作狂,而她老公雷颖则是个作家。当我和小北的感情渐淡之后,雷颖出现了。雷颖很浪漫、也很孤单,好像我一样。露贞工作太忙,而他当时却一事无成。比起露贞的成功、他显得太无能。就这样,我们对自己的伴侣都有些埋怨……唉,其实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抱怨实在太可笑,可是却太晚了。雷颖带我去看星星、带我去抓萤火虫,他的出现正好填补了我心里的空虚;没多久、我竟然和雷颖谈起恋爱……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想过这是‘外遇’,更没有想到这对露贞和小北是多大的伤害。我们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希望所有人都看不到我们自私自利的行为。但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没多久露贞和小北就发现了这件事,于是我们都离婚了。”

    “那之后呢?”

    “之后?”华盼盼忍不住笑了起来。“哪有什么之后?你是指雷颖吗?”

    “难道你们不相爱?”

    华盼盼想了许久,很不容易才想到答案。“我想,我和雷颖是相爱过的,但却爱得不对,爱得太痛苦。如果一分感情要那么痛苦、那么内疚才能维持下去,那还不如结束。我想他比我更早就体会到这一点了。”

    莫影魂许久都不说话,他只是面对着湖畔,仿佛思考着什么十分重要的问题似的……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你现在还爱他吗?”

    “不爱了。”说出这句话时,华盼盼像是一下子解脱了似的。“我也不相信自口竟然会这么说,可是说出来的感觉真的很好!但如果我还有机会得到幸福,我一定不要爱得那么痛苦,我一定要爱得很快乐。”

    “会的,你会有机会的。”莫影魂十分确定地回答。

    “但愿如此,哎呀!”华盼盼吓了一跳地尖叫起来。

    她放在脚边的钓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拖离岸边,只剩下一节未端还留在岸“糟糕了!钓竿飘走了。”

    “飘走了?这怎么可能?”莫影魂也吓了一跳。“快点拿回来!”

    华盼盼焦急地一把抓住钓竿,但是水里却有一道好大的拉力将钓竿不停地往湖里拖。

    她急得尖叫起来:“不得了了!怎么办怎么办?钓竿怎么自己会跑啊?”

    “钓到鱼了!”影魂乐得大叫起来。“快点拖它上来!”

    “怎么拖啊?”华盼盼抓住卷线器,可是却卷不动,反而卷线器上的线不停地往外拉。“救命啊!它要把我拖下去了!”

    “加油,小心一点,千万不要掉了。你太用力的话线会断掉,那就前功尽弃了。”莫影魂在一旁不停为她加油打气:“加油,慢慢拖,一点一点把它弄上来,你办得到的。”

    “哇!它的力气好大啊。”

    “一定是个大家伙。”

    华盼盼慢慢地把鱼往岸边拖,旁边的老陈早已准备好捞网,紧张兮兮地瞪着水里。“怎么样?拉上来了吗?”

    “还没有啦。”

    华盼盼这时候将钓竿塞到莫影魂的手里。“给你。”

    “我看不见啊。”

    “我是你的眼睛,快点拉,它过来了。”

    莫影魂兴奋地用全身的神经去感觉鱼的方向。他过去也会是个一流的钓手,如今虽然看不见了,但是有华盼盼的帮助,他似乎真的可以看到鱼的每一种拼斗方式。

    “它往左边去了,小心!”

    过了漫长的十分钟,那条鱼终于放弃挣扎地冒出水面。

    “出现了!”华盼盼兴奋地大叫。“那是什么鱼?”

    “草鱼,好大的草鱼!”老陈也兴奋得大叫起来:“大少爷,你钓到一条好大的草鱼啊!”

    大草鱼在脚边的草地上拼命地跃动,莫影魂不可置信地蹲下来碰碰那条鱼,唇角溢出一朵感动的微笑。

    “不,这是盼盼钓到的。”

    “我才拉不动这只大怪物,是你钓到的。”

    “那就算我们一起钓到的吧。”莫影魂笑着起身。“老陈,把它放回去吧。”

    “哇,这么大的鱼要放回去啊?好可惜哟。”老陈不舍地说道。“若是煮来吃的话,要好几个人才吃得完耶。”

    “你说呢?”他问华盼盼。

    “放回去啊。”华盼盼微笑地说道:“下次我们再把它钓起来喽。”

    “下次……”莫影魂淡淡微笑。“是啊,下次我们再把它钓起来。老陈,放它走吧。”

    老陈果然依言将鱼重新放回水里。

    看着鱼拼命往水里冲的样子,华盼盼忍不住喃喃开口:“要小心啊,可千万别被其他人钓起来了。”

    “不会的,它是置于我们的鱼。”莫影魂确定地说道。

    我们?

    望着莫影魂那坚毅的侧脸,她的心里不知怎地竟微微一动!

    华盼盼无言地看着水里那一道长长的波纹……他们的鱼早已经逃得老远,而她的心思却也随着它飘得遥远……

    回到莫家别墅,莫影魂立刻被气呼呼的莫若水拉上楼检查,因为她很火大一早便找不到病人。

    莫影魂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像是跷课被逮个正着的孩子似的。

    华盼盼微笑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竟然有甜孜孜、不知名的喜悦。

    “你很得意吧?”

    华盼盼愣了一下,发现莫涤凯阴着一张脸站在她身后。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你还真会装蒜。”他冷笑两声,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安静点,别想把影魂叫下来救你,要不然我把你的事情全抖出来。”

    华盼盼错愕地跟着他跌跌撞撞来到庭院里。“莫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么?要抖什么出来?”

    “你的过去,你那见不得人的过去还不够精采吗?”

    “我那‘见不得人’的过去?!”华盼盼一窒,整个人僵硬起来。

    “是的。我很佩服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教影魂对你服服贴贴的,我看啊这要归功于你过去那光荣灿烂的历史不是吗?连自己最好朋友的老公也能抢,吃干抹净便一走了之。华小姐,你这温柔美丽的外表可真骗倒了不少人,可惜我不是。影魂瞎了,但是我没有。我对你这种女人清楚得很!”莫涤凯一字一句、冷血无情地说着,仿佛她是世界上最不知廉耻的女人,眼睛里净是不屑。

    “你……”华盼盼气得浑身发抖。

    她的过去或许不堪,她以前的历史或许并不洁净如雪;但是,从莫涤凯的口中说出来,她却显得那样的下流、肮脏龌龊。她更不能忍受他们天天把莫影魂失明的事情挂在嘴上说,好像瞎了便代表这个人死了一样。他只是瞎了,又不是死了,更不是变成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这样一提再提究竟想强调什么?难道莫影魂失明之后就连脑筋也变笨了吗?

    “我如何?我说的不对?我的消息来源有误?还是华盼盼小姐依然是个冰清玉洁的清纯少女吗?”

    “你用不着语出讽刺,想说什么直说无妨。”华盼盼气昏了头,可是却连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想说。对于莫涤凯这种人,她知道对他解释什么都是白搭,因此她不想多费唇舌,甚至多看他一眼。

    “我要你立刻离开这里。”

    “办不到。”

    莫涤凯猛地愣了一下!

    而华盼盼却转身迳自往屋子里走,根本不理会他的反应。

    “你站住!你刚刚说什么?”

    莫涤凯冲上去拦住她,阴暗的眼神写满了威胁。偏偏他错了,如果他好好地与她说,那么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他却选择了威胁。

    华盼盼外表或许柔弱,华盼盼也许有些缺少主见、有些举棋不定,但是她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女人。

    “我说办不到。你希望我走,我偏偏不走。除非莫先生亲口要我走,要不然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改变我的立场。”华盼盼毫无畏惧地抬起头瞪视他,那倔强的神情连莫涤凯也感到讶异。

    大吼大叫便成了吗?华盼盼忍不住气。她没见过有哪个人鬼叫得比席露贞还大声的,也没见过谁伶牙俐齿得超过她的。连席露贞她也能对付,那么莫涤凯又算什么?比起席露贞,他简直就是“小儿科”!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要你走是为了你好。你不走,到时候倒楣的一定是你。”

    “我什么酒都不吃。”

    莫涤凯有点诡异地瞪着华盼盼,因为事情的发展倒是出乎他的意外。原本地还以为华盼盼是那种眼里只有钱,但却是胆小如鼠的家伙,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当然知道用钱打发不了她,因为他的钱再多也比不上莫影魂的多。如果华盼盼认为她有机会入主莫家,成为莫影魂的妻子,那么她为什么要为了区区几百万而离开?只要她能嫁给莫影魂,那么整个莫氏集团就是她的了。

    “影魂不会娶你的。以你过去的历史,你连他的小老婆也当不了。”

    “哈!”华盼盼发出被激怒的笑声。她高高地扬起下巴,眼睛冷冷地瞪视着莫涤凯。“我不会当任何人的小老婆,而且不管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这个地方,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敌视我,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欣赏、更不需要你的赞同;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反正我留下来是留定了。你要是不满意,尽管请莫先生开除我,除此之外任何方式都不管用。另外我要告诉你,莫先生的确失去了视力,但是他还活着,脑筋也没有变笨。下次你再要把他的视力和智商混为一谈的时候,请你先动动你那生锈的大脑好好想一想。”

    说完话,她高傲地转身离开,看也不看他一眼。

    莫涤凯就这样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一种被打败的感觉……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但是他搞不清楚,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很蠢?

    第六章“你笑什么?”莫若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大哥。

    莫影魂忍不住,最后索性大笑起来。

    “我笑涤凯,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一天。”

    其实他更高兴的是听到华盼盼为他所辩解的话;没想到她居然也能如此的伶牙俐齿,说得涤凯一句话也不能反击。知道她心里同样地关心自己,他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竟然可以大好!

    “涤凯怎么了?”

    他还是笑个不停。

    莫若水没好气地瞪着他。

    “到底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刚刚涤凯和盼盼在楼下说的话,你没听到吗?”莫影魂有趣地问。

    视力不佳的人听力通常都特别好,更何况莫影魂房间的窗子正好对着楼下的庭院,他自然把他们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涤凯想赶盼盼走,没料到却被盼盼一口回绝,你可以想像他的表情了。那小子从小到大,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拒绝他的请求,但盼盼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哈哈!我一想到就觉得好笑。”

    “这种事有这么好笑吗?”莫若水觉得他很莫名其妙。“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啊,真是个严肃的小老太婆。”

    莫若水闷闷地替他上眼药水。“我是很严肃啊,当然比不上芜薏那么有趣、那么可爱又有才华喽。”

    莫影魂低下了头,眼药水哗啦啦地流下来,像是两行泪水。“怎么这么说?谁拿你和芜薏比了?你们两个人是不一样的嘛。”

    “少安慰我了!”

    “若水——”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盼盼了?”

    话题突然一转,莫影魂也沉默了……

    莫若水叹口气替他把脸上的药水擦干。

    “大家都看得出来,连涤凯也出面管这件事,可见有多明显了。你要是再不表态,恐怕某人都要出面喽。”

    莫影魂神色有些不自然。“我现在还没想那么远。”

    “可惜其他人都比你想得远呢。”

    “有那么严重吗?”

    “小妈昨天晚上打过电话给我了。”

    莫影魂不耐烦地撇撇嘴。“她连这种事情也要管?”

    “她呀,有兴趣得很、还说要来看你呢。”

    看?当然不是要来看他的。端丽唯一想看的人是华盼盼,或许她也是莫家唯一欢迎华盼盼人了。因为她对付不了黎咏薇,黎咏薇的后台太强硬,两家渊源长达数十年,不是她那么容易可以破坏的;再加上这数十年来黎氏和莫氏一直都是唇齿相依的合作关系,自然黎咏薇的地位真可谓“固若金汤”。但对手如果换成华盼盼,那可就容易应付多了。

    莫影魂深深叹了口气。

    人,当然都有过去,没有过去又怎会有未来?只是……唉!他真厌恶将要面对的一切。但平心而论,又有几个人禁得起那样的考验?他能吗?盼盼能吗?

    考虑了一整天,莫影魂终于还是决定打电话约黎咏薇见面。他独自一人坐在咖啡店里,倾听外面世界的声音。没有了华盼盼的陪伴,他似乎显得特别孤单。

    黎咏薇坐在他面前,有些局促不安地等待着;心里尽管忐忑不安,却还是极有耐心地等候,希望将要面对的谈话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糟糕。

    只可惜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好不容易莫影魂终于开口,说的却是她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我们解除婚约吧。”

    黎咏薇的心猛然一跳,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你……你在说什么?”

    莫影魂停顿了一下,深吸口气后还是说了:“我说我们解除婚约吧,再这样下去是不会幸福的。”

    “不!”

    “咏薇——”

    “我不想听你解释!你特地打电话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当初我们订婚是双方都同意的,现在你说要解除婚约也要经过双方同意才行,我不要解除婚约!”她急切地上前握住他的手。“影魂,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爱你的……不要,我不要跟你解除婚约!”

    “没有爱情的婚约留着又有什么用?”

    “你怎么知道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你敢说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爱——过去是存在的,但是他们的婚约却是父母之命。

    从小他们就知道对方会是自己将来的伴侣,在这样的情况下相处了几十年,其实再也没有爱情和友情的分别了;只因他们早已认定对方。

    他相信自己的确曾爱过黎咏薇,要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便同意订婚;毕竟她是一个那么好、那么出色的女子。

    但是爱情来的时候总是悄然无声,走的时候也同样没有痕迹。他们的爱情从什么时候开始消退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也没人知道。

    原本他是可以接受商业婚姻,他是可以对自己的感情视若无睹;但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或许他真会认命地与黎咏薇白头偕老也说不一定。

    “难道真是为了华盼盼?”

    莫影魂摇摇头。“涤凯也和你有同样的想法,但盼盼并不是主因,充其量只是条引线。”

    “引线?”

    他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形容成一个火药库?一个只要小小引线便可以彻底引爆的火药库?

    黎咏薇不可思议地看着莫影魂,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到底为了什么他要和她解除婚约?

    “我不懂……”她颤抖地低语:“我真的不明白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绝情?为什么你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给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有很多事说穿了对大家都不好,我认为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明白。”

    “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明白?”黎咏薇惨笑两声。“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还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丢脸的事?我们订婚已经一年多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而现在毫无理由地说要解除婚约,你认为其他人会怎么想?”

    “你只是为了其他人的想法而不愿意解除婚约?”

    “不要扭曲我的话!”黎咏薇悲愤地低吼。“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一个公关吗?你真的认为我的眼里就只有别人的想法?你当然好,你可以做到完全不顾别人的想法;但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其实很自私吗?难道我也算别人?和你认识了二十年,谈恋爱谈了十年,你居然还把我当成别人!你不觉得你真的太过分了吗?”

    莫影魂霎时怔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样激烈。

    黎咏薇一直以来就是个很理性、很婉约的女子。以前不管她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对他大吼大叫;但为何现在的她却表现得如此悲愤?而这样的悲愤又为的是什么?真的只是因为他要求解除婚约?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不是的。那她究竟想怎样?难不成一方面与他结婚,另一方面却还是维持着她另一段感情吗?

    他无言地沉默下来……戴着墨镜的眼睛更让人看不透他的表情与想法。

    黎咏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半晌才上前握住他的手,温柔而坚定地开口:“影魂,如果你不想说,你可以不要说,如果我之前真的做了什么让你难堪的事,那么我向你道歉,也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但是要我解除婚约,我死都不肯。”

    “就连你爱的人不是我也一样?”

    她的心猛然一震!

    莫影魂叹口气,轻拍她的手背。“咏薇,你怎么可以出卖自己到这种地步?你怎么可以让自己嫁给一个你完全不爱的人?”

    她僵硬地抽回手、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从齿缝问进出话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莫影魂淡淡地回答。“那天晚上我也在场。”

    黎咏薇猛然倒抽一口冷气。

    莫影魂抬起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面对她。

    “咏薇,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也在亚瑟罗俱乐部,这样你明白了吗?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撞车的?”

    “你就是华盼盼小姐?”

    端丽微笑地靠在老人身上,老人半闭半开的眼睛打从一进门就没正眼瞧过她而这突如其来的情势着实让华盼盼有些无所适从。

    老陈和芳嫂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垂手敛眉,半点声音也没敢发出来。

    她只好礼貌地点点头。“是的,莫老先生、莫太太。”

    “挺有礼貌的。”端丽轻轻地笑了起来,小手轻拂老人的胸口,甜腻地说“老爷子,你看看啊,这可是咱们家老大的新女朋友。”

    “莫太太,我不是——”

    “长得还不错,老大很有眼光嘛。”

    “他瞎啦?哪有什么眼光?”老人轻蔑地道。

    “我听说华小姐是他在医院认识的。你那宝贝儿子啊,到哪里都能拈花惹革,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端丽打圆场道。

    华盼盼顿觉浑身不自在,连手脚也不知该往哪摆了。

    “华小姐,过来过来,别那么生疏。”端丽巧笑倩兮地招呼她,表情十分熟络,仿佛已经认识她许久似的。“来这里坐下吧,将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别跟我客气。”

    华盼盼摇摇头,“莫太太,我不是莫先生的女朋友,我只是他的助理。”

    “助理?呵呵呵!想当初我也是老爷子的助理啊。”端丽笑得十分艳丽。“别紧张,我和老爷子只是路过这里,听说老大有了新女朋友所以才过来看看,并没有其它的意思。你是他的女朋友也好、不是也好,反正我们都想知道老大的近况嘛,你就跟我们说说”

    华盼盼无奈地坐下来,背脊僵得挺直,心里则不断祈祷莫影魂快点回来: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应付眼前这两个长辈啊。

    “你瞧瞧,长得真是好看,比起黎家小姐一点也不逊色嘛。你们老说咏薇漂亮,盼盼也很漂亮啊。而且也不像咏薇那么能干,女人无才便是德嘛,你说是不是啊老爷子?”

    莫清龙上上下下、仔仔细绑地打量了华盼盼一番,有气无力地道:“是长得不错,不过和咏薇相比还略逊一筹。而且女孩子能干一点也是好事,你不也很能干?”

    “我哪里能干了?我啊,不讨人嫌就已经很不错了。”端丽笑盈盈地靠在老人身上,锐利的眼神一点也不客气地端详着华盼盼,明明白白表示她正在秤她的斤两。“我说老爷子啊,要是年轻人喜欢,何必管她能不能干?爱情最重要嘛。”

    “你别满口胡说八道!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我不反对,但是影魂和咏薇的婚事已经决定了,不容改变!”他说完懒洋洋地又闭上眼睛。

    “哟,你听听看你说的,好像我故意要破坏他们似的。要是他们感情好,那我也无所谓啊。多一个人来帮莫家,我怎么会不高兴?只是你也要考虑考虑咏薇的想法啊。咱们家老大现在瞎了,而黎小姐的条件又那么好,你真以为人家不介意呀?他们最近的感情不好,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件事呢。”

    华盼盼听他们一搭一唱,委实不明白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端丽要频频向她示好?那老人又为什么一副懒得多谈的模样?而她干嘛要坐在这里听他们谈论家务事啊?

    “大少爷回来了!”老陈开心地喊了起来,匆匆忙忙往门口走去。“大少爷,老爷和四太太来看你了。”

    莫影魂放开司机的手,司机则恭敬地退了下去。

    他的脸色阴暗未明,朝客厅里淡淡地打招呼:“爸、小妈,怎么有空来?”

    “来看看你啊。”端丽的神色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她美丽的笑靥。“你的眼睛不方便,当然较少回去老家。可你爸爸想你想得紧,你不能来就我们来啦。”

    “你罗嗦那么多做什么?影魂不爱听你唠叨。”老人终于睁开眼睛,微笑地朝儿子招手:“过来过来,你的眼睛治得怎么样了?”

    莫影魂缓缓往前走,老陈牵着他走到沙发上坐下,同时轻推他的手肘,他立刻会意:“盼盼,你也在这里?”

    华盼盼感激得快哭出来了!

    她微笑地给了老陈一个感激的神色,同时轻轻地开口:“是啊,正陪莫先生和莫太太聊天。”

    “我们和华小姐聊得正开心呢。”端丽甜腻地挽住老人的手臂,那带点防卫的姿态有些僵硬,她戒备似的看着莫影魂。“影魂啊,你的眼睛怎么样了?医生如何说?”

    莫影魂低着头沉默了几秒钟才抬起脸,脸上的微笑平静自若。“还不知道。医生说还得观察一阵子,说不定可以开刀。”

    “还要观察?都已经四、五个月了,再观察下去——”

    “你住口!你这个女人怎么那么多话?”莫清龙不耐烦地打断端丽的话,关心地看着儿子。“这种事是急不来的,医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吧,反正把眼睛治好才重要。”

    “老爷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影魂一直都是公司的龙头,他几个月没上经天下大乱了,再观察下去公司怎么办?涤凯啊毕竟年轻、经验不足,光是个海运部门都搞不定了。难道影魂一天不治好眼睛,公司就一天不运作吗?黎小姐再怎么说也是外人,我们怎么可以把公司整个交给她打理?”

    端丽说得义正辞严,但声音却甜腻得让人骨头酥软。

    而老人的眼睛仍维持着半睁半闭,那模样与莫影魂十分神似,都很难从他们脸上看出表情与想法。

    “我很信任咏薇,她的办事能力比我还好,公司交给她不会有事的;更何况真正重大的决策还是掌握在我手上,这一点小妈大可以放心。”

    端丽的手叹息似的拂过莫清龙的胸,连声音都充满了惋惜:“话是这么说没错,咏薇的办事能力众所皆知,大家也都知道她很能干;但是再怎么能干毕竟也是个外人。”

    “咏薇怎么会是外人?他们都已经订婚那么久了。要是影魂没出车祸,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太太管理丈夫的事业,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端丽笑了笑。“真的是这样,那你怎么不让我管公司?”

    “你懂什么?人家咏薇可是个留学生耶。”

    “是哟,我水准不够嘛!”端丽语带讽刺地笑了笑。“不过老爷子你也想得太美了。以前我是不敢说,但现在影魂有了盼盼小姐了,你想他还会娶黎小姐吗?”

    莫清龙愣了一下,眉头很快地蹙了起来。“影魂,你小妈说的是真的吗?你不打算娶咏薇啦?”

    莫影魂无言地沉默了……

    而莫清龙却双眼暴睁地瞪着儿子道:“干什么不说话?难道你真要为了这个离了婚、又搞过外遇的女人而放弃咏薇?”

    华盼盼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便卷入战局之中。

    她还来不及思考整个过程,莫影魂已经冷静而理智地开口:“爸,我的确和咏薇谈过解除婚约的事。”

    这个炸弹一丢,整个别墅大厅顿时鸦雀无声。

    就连华盼盼都错愕得不能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整整过了三十秒,莫清龙暴怒咆哮的声音才猛然划破空气:“你说什么?你要是真敢这么做,我立刻宣布剥夺你的继承权!”

    莫影魂一句话也不说……

    华盼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角却瞥见端丽脸上那一丝得意的冷笑——原来她不过是个棋子,只是端丽用来分化莫家父子的棋子。

    “你说话啊你!浑帐东西,你给我说个清楚!”

    “我没什么好说的。”莫影魂牵住华盼盼的手,很快地站了起来。“如果您想这么做,那就做吧,我没意见。”

    “你说什么?!”莫清龙气得额上青筋暴起。“你给我站住!”

    莫影魂却没有回头,他坚定地握住华盼盼的手,无言地走向美丽的螺旋状楼梯。那神态一点也不像个失明人,反而像个完全知道自己目标的武士一般,沉默而坚定地走到他自己的房门口,打开门、走进去、关上门、将他父亲的吼叫、咆哮远远地锁在门外——毫不眷恋。

    第七章“你为什么那么说?”华盼盼轻问。

    “怎么说?”莫影魂抬起眼睛往上看,虽然他看不见。

    夜空有满天星斗,银河就在他们的正上方,但星辰耀眼的光芒帮无法进入他黑暗的世界……

    “让你父亲他们以为你真的是为了我而想与黎小姐解除婚约的事。”

    他没说话,却缓缓地叹了口气:“我有我的苦衷,但我所说的也不全是谎言。

    华盼盼的心猛地一震,她有些紧张地注视着莫影魂的背影,不确定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什么苦衷?什么谎言?”

    莫影魂转过身来,墨镜后的面孔严肃地面对她。“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相爱?”

    她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心里百味杂陈,霎时间竟不知要如何反应……

    莫影魂微微一笑,很快又将面孔朝向天空。

    “你知道吗?光速每分钟有三十万公里,而你现在所看到的星星,有很多早在几千万光年前便已消失无踪,现在你看到的不过是他们消逝前的最后一口气而已。地球在宇宙里小得不能再小,充其量只能用一颗病毒的大小来形容;而我们人类就更不用说了。每次当我心里觉得烦躁的时候,便会抬头看看星辰;只要看一眼,立刻就会明白很多的烦恼都是多余。”莫影魂说完将手往天上指,虽然他看不到,却能用心感应。“你看到猎户星座的星星群吗?那是猎户星座的腰带。而另外一边的狮子星座你看到了吗?想像一下,那像不像一顿凶猛的狮子?”

    华盼盼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只能躺在草地上往天上看,很快便找到他所说的星座位置,她不由得惊喜地笑了起来。“真的看到了!好亮!”

    “在它们附近的天狼星是最亮的一等星,非常美丽是不是?”

    “嗯。”

    莫影魂也笑了笑。“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星空了。下次若有烦恼,可不知道要怎样来安慰自己了。”

    华盼盼坐起身子,无言地看着他好一会儿……

    莫影魂有双深刻的眼睛,虽然呆滞无神,但是可以想见它过去的光采与锐利。他的鼻梁挺直,倔强的线条端正地划过那张刚毅的脸。他看起来很忧郁,而且近日来的相处更让她知道莫影魂其实有颗非常柔软而疲惫的心,只是被他的外表所遮掩罢了。

    他有时烦躁易怒、有时高不可攀、有时却又那样孤独无依,一个男人有这样多重的面貌她是第一次见到。有时总觉得他可能要大发一顿脾气,但是他却幽默得比谁都厉害;有时只是一件芝麻小事,但他却能大发雷霆之怒,弄得人心惶惶不安。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会发现他身上似乎散发着睿智的光芒,像个智者一样。

    但是其实她知道,莫影魂的伪装太多,多到也许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了。

    “所以我想,我需要一个人可以安慰我、可以替我看星星。也许这种想法很自私,但爱情有一大半都是由自私而产生的,不是吗。盼盼,我并不是完全拿你当挡箭牌,其实,我非常地喜欢你……”他低低地说道,突然有些懊恼地揉揉自己那一头乱发。“本来我没打算这么快告诉你,但情势却逼得我不得不说。我知道时机不对,也知道你可能不会接受我,但我更不希望你认为我是在利用你。”

    “我没那么想过……我只是觉得我们……并不适合……”华盼盼困难地微笑。希望自己说话的声音可以正常一点,希望自己的心不要隐隐作痛,更希望自己不要有那么一丝渴望。

    “如果你指的是你的过去,那大可不必担心。”莫影魂也坐直身体,循着她的声音挪到她身旁。“我不认为那是很重要的事,因为我喜欢的是你的人,而不是你的过去。”

    华盼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无言地看着他莫影魂轻笑着拉住她的手,微一用力便将她拥进怀里。

    华盼盼犹豫地僵硬着,而他却轻抚她的背;动作很轻柔,呼出的气息就在她耳畔,他那宽大的胸膛坚实而温暖。

    “别紧张。”他低低地说着,双手环住她的细腰,轻轻地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只要放松就好。”

    放松……

    她的心脏在狂跳,她的脑袋已经变成一团毫无作用的桨糊,而他却叫她放轻松?

    夜晚的风凉凉地吹拂着她的发,莫影魂的下颚紧靠在她的发际上。

    她听到他一声舒缓的叹息,那暖暖的声音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她终于放松了身体,让自己靠在他的胸膛,让自己被他的体温包围,闻着他身上属于男性的粗犷气息,她似乎有了安定的感觉……

    莫影魂抱着她,两个人坐在凉凉的草地上;晚风在他们的身边围绕,满天的星斗似乎也都微笑着唱起歌来。

    华盼盼听着夜晚的声音,不由得微徽一笑,闭上眼睛……

    幸福就是这种感觉吗?安定、舒适的胸怀,管它外面世界如何兵马倥偬,管别人眼光如何,再也没有担心害怕的感觉了。

    “我可以给你快乐和幸福。”莫影魂低低喃道。

    他的手微一用力,将她拥得更紧、更靠近。他的体温传到她身上,仿佛可以听见他浑身的血液都这么宣誓着:我会让你幸福的!

    她多么渴望可以安心地听着这样的言语一遍又一遍,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完全没有怀疑、完全没有恐惧地接受。但是,她却做不到……

    华盼盼猛然抽身,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她不由得抱紧了自己。

    “盼盼?”

    “那是不可能的……”她摇着头,喃喃自语地说着。

    莫影魂跳了起来,双眼无神地搜寻着她的方向,“你在说什么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你认为我不能让你幸福、让你快乐?”

    “不!问题在我。”华盼盼焦灼地摇头,有些狂乱地想理出头绪,但是脑子却完全不听话。她只能勉强维持平静地开口:“我很感激你的感情,但那是不可能的……我的感情太泛滥,根本不是个好女人……我甚至无法忠于我自己的丈夫,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我自己,你怎么可以相信我?”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你自己也不相信你自己?我不准你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难道你要因为过去而放弃未来吗?”

    “你不明白的……”

    “去你的我不明白!”莫影魂暴烈地吼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如果你为了这种理由而拒绝我,那才是不可能的。你反驳涤凯的勇气到哪里去了?我不允许你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拒绝我的感情。”他说完,大手猛然往她的方向抓去。

    华盼盼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抽身便给他逮个正着。

    “莫——”

    他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俯下头用力吻住她,火热而缠绵的吻炽烈地燃烧着她的理智……

    他的手用力搂住她,她虽极力挣扎,却怎么也敌不过他那钢铁似的钳制。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靠在一起,他的身体强烈地需索着她的体温,那绝对强势的狂野不让她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他像疯了似的吻她,直到两个人的理智都烧成灰烬,直到两个人都陷于无边的狂野之中……

    “亚瑟罗俱乐部”是个政商名流聚集的高级俱乐部,里面夜夜都是衣香鬓影、欢乐不断,一张会员卡近百万的身价不是普通人来得起的地方。

    黎家和莫家两个家族在这个俱乐部里都享富盛名。曾经一度莫家老爷子夜夜光临,后来则由他的次子莫涤凯取代了这个位置:而黎家的人也不例外,总是会有人在这里进出,两个光荣家族的加入自然为这里平添不少繁华色彩。

    如果说莫家是个家族皇朝,那么黎家也绝不遑其后。虽然在商场上莫家的势力极大,但是黎家的财力却也不容小觑。黎家是以超市起家,近几十年来开了近五十家中大型的连锁超市,小型超商也超过了三百家;而且黎家持有的土地多到连一般建设公司都无法与之相较。

    一个有权、一个有钱,两个家族的合并自然是上上之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早已成定局的合并却一直迟迟没有进行;而黎咏薇进入莫氏企业也已经超过三年,和莫影魂又有婚约关系,着实让人不解。

    黎家共有两个子女,老大黎勇祚懦弱无能,除了花钱、找麻烦之外,几乎没有别的长处;而黎咏薇虽然精明干练,只可惜却是个女孩子,这也是黎家引以为憾的一点。

    一直到黎咏薇加入莫氏企业之前,黎勇祚都无法握有实权;等到黎咏薇进入莫氏企业,他却仍然无法彻底掌权。因为他们的父亲黎竣海仍不肯放手,他在等着黎咏薇和莫影魂的结合,由他们两个人来把持事业他才能放心退休。

    谁知道他们俩结婚的日子一天拖过一天,他等得快不耐烦,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等得到;但他们偏偏毫无动静。

    而黎勇祚心里的忿怒可想而知。他好歹也是长子,但在他老爸的心目中却比不上早晚要嫁出门的妹妹,甚至连妹妹的未婚夫——一个外人也比他来得强。

    他要醉,因为他比谁都醉得理所当然、醉得不省人事。所以当他醉眼迷蒙地见到他的妹子黎咏薇带着她那形影不离的朋友出现在地面前的时候,他立刻又醉又笑地胡言乱语:“哟,老妹,怎么你也在这里?房间都客满了耶。”

    黎咏薇想躲也躲不掉,黑暗中突然出声的黎勇祚那声音又大又响,惊动了酒吧里冷清的气氛,客人们的眼光立刻朝他们飞射过来。

    “你又喝醉了。”黎咏薇阴冷地打量着自己的兄长。“爸爸最讨厌你喝酒了。”

    “老爸讨厌我的地方可多了,喝不喝酒又有什么关系?”黎勇祚笑得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地往妹妹面前走来。“哈,又带男朋友出来?换人了没有?”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黎咏薇慌张地看了看四周,幸好所有人都以为他醉了,对他的醉言醉语不加理会。但是如果再让地说下去,真不知道会说出多难听的话来。“哥,你最好立刻回家去!”她说完转身便想离开。

    “去哪里啊?怎么?敢做不敢承认啊?不是都说你黎家二小姐比男人还有魄力?不是都说你比男人还强吗?怎么不敢说话了?”黎勇祚醉眼迷蒙,但是言语却远比他清醒时要来得犀利。

    “你——”

    黎咏薇身边的女子轻轻摇头,握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往下说:“我们走吧,他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黎勇祚的声音变大,几乎用吼地嚷叫起来。“你们以为你们做的丑事没有人知道?你们以为大家都跟那两个死老头子一样搞不清楚状况啊?哈!你们这两个娘儿们搞的事情全天下都知道,就只有那两个老头子还弄不清楚状况,还呆呆地等着喝黎二小姐和莫家大少爷的喜酒呢。哼,谁知道——”

    “黎勇祚,你给我住口!”黎咏薇气得全身发抖,冲上前去推了他一下。“你给我滚回家去!”

    黎勇祚倒在地上,对自己能引起她的怒气居然感到相当愉快。

    看哪,向来集冷静优雅于一身、向来温柔动人的黎咏薇,这下子可发火了。他还以为永远都踩不到她的痛脚呢。四周的人都看过来了,他们终于也会把目光转向他黎勇祚的一天,终于也有看得起他的一天了。

    “咏薇,别生气了,我们快走吧。”

    “别走嘛。”黎勇祚笑着起身。“走什么呢?有话好好说嘛。黎家大小姐发这种脾气不怕人家笑话吗?”

    黎咏薇深吸几口气后,转身就往酒吧外面走。

    没想到黎勇祚却不肯放过她,大笑着嚷道:“只怕那两个老头子永远也抱不到你和莫家大少爷所生的孙子了。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黎家二小姐不喜欢男人,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黎家二小姐是个同牲恋啊,哈哈……”

    第二天,各大新闻媒体都报导了这件事,而且商业小道消息甚嚣尘上,各种臆测、推论、过去的照片、过去的历史、未来的动向,全部能绘声绘影成一幕幕精采的情色画面。

    黎咏薇是个同性恋的消息立刻在商业圈中猛然炸开,比谁并吞了谁、谁的公司即将上市都还要更抢手热门。

    “你早就知道了?”

    然而莫影魂却不说话,因为他很幸运的不在这次的爆炸之中。但是他知道这么一来,公司的营运一定会受到影响,而咏薇的地位恐怕也会在这次的爆炸中荡然无存。他还来不及想到要如何处理,事情已经爆发了;而在这件事里,他真正关心的就只有咏薇一个人,因为他不知道她将要如何面对这件事。

    “我真是不敢相信……”

    莫若水看着八卦杂志上的图片,那上面戴着墨镜的女子,不正是黎咏薇的至交好友兼私人秘书方歌雅吗?

    “歌雅和咏薇是一对恋人?这怎么可能?”

    “很多事情不像你表面上看的那样单纯。”

    莫若水还是不相信。她看着八卦杂志上面写得如此不堪,忍不住生起气来:“他们写得真龌龊!老哥,你是不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谣言,才不肯和咏薇姐结婚的?”

    莫影魂觉得有点好笑。“你有没有搞错?人家爱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娶她?你认为我和她维持一个徒有假象、却没有幸福的婚姻会好一点?”

    “那根本就是胡说八道,黎勇祚那种人说的话也能信?”

    “我不跟你争辩这件事,反正我自己心里有数。盼盼,我们出去走走。”他伸出手说道。

    华盼盼无言地握住他的手,牵着他往庭院走;没想到莫涤凯早已经等在外面,而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二少爷。”华盼盼招呼道,握住莫影魂的手微微一紧。

    莫影魂无言地抬起眼睛,没有目标地搜寻着莫涤凯的方位。“涤凯,连你也来了。你该不会也跟若水一样不相信这件事吧?”

    “我当然不相信!”

    莫涤凯忿怒地冲上前揪住莫影魂的衣领,突然其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说!是不是因为你不肯娶咏薇,是不是因为你爱上了别的女人才造这种谣?你真卑鄙!”

    “二哥,你在胡说什么?”莫若水吓了一大跳,连忙赶过来阻止。“大哥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他会不会做这种事只有他自己知道!”莫涤凯又气又怒地瞪着莫影魂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再看看华盼盼那双有些惊惧的眼睛,他的怒火更盛:“他这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不愿意娶咏薇,但是又知道如果师出无名一定会被拒绝,所以就想出这种恶毒的方法来打击咏薇!这样一来,他当然不必娶她,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这位华盼盼小姐双宿双飞了,对不对?莫影魂,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这次连莫若水也不说话了,她认真地思考着莫影魂到底会不会做这种事。

    莫影魂蹙起两道浓眉,阴冷地转向华盼盼的方向。“你也这么认为吗?”

    华盼盼摇摇头,随即开口:“没有。”

    “那很好,我们走吧。”

    “去哪里?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哪里也别想去!”莫涤凯忿怒地揪着他的衣领,完全不打算放手。

    “趁我还没有很生气,你最好放手。”

    “我要你把话说清楚!”

    莫影魂的面孔罩上一层阴影,久久没有动静……谁知他蓦地一拳打在莫涤凯的脸上。

    “啊!”华盼盼和莫若水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

    莫涤凯重重地跌出去,摔在庭院的小石子地上,一时之间竟然爬不起来。真他妈的要命!他居然被一个瞎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天杀的!他怎么会打得那么准?

    “我们走吧。”莫影魂牵着华盼盼的手,冷冷地走过莫涤凯的身边。

    莫涤凯起身之后气得想冲上去,却被莫若水一把抓住。

    “二哥,别这样、你不可以跟大哥打架。”

    “为什么不可以?他只是瞎了,又不是死了!”莫涤凯气得七窍生烟地吼道:“莫影魂,你敢做不敢当!你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吗?放屁!总有一天我会逮到你的小辫子的,到时候看我怎么对付你!”唇角的血丝让他说起话来显得那么凄厉决绝。唉,原本的好兄弟怎会为了这种事情而翻脸阋墙?

    “二哥!”莫若水惊得快说不出话来了,只因她怎么也想不到莫涤凯居然会为了黎咏薇的事而和莫影魂翻脸。

    莫影魂的手有些冰冷,他牵着华盼盼的手无言地走出了他们的视线,僵硬的背影隐隐含着怒气。

    华盼盼紧张地看着他的侧脸,发观他的面孑L 冰冷得有如雕刻。“莫先生……”

    “我想离开这里。”奠影魂突然开口。

    “去哪里?”

    他低下头,虽然看不见华盼盼的脸,但是她的问话却给了他信心。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华盼盼淡淡地笑了笑、也有些惊讶自己竟然没有半点犹豫。“我本来就是你请的人,你想去哪里我都得跟着不是吗?”

    莫影魂的手微微一紧,声音不禁有些暗哑:“只是因为这样?”

    然而华盼盼却没有回答。

    他黯然地笑了笑,抬起头往不知名的前方定了几秒。“不要紧……只要你愿意待在我身边,我们可以去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

    华盼盼怔怔地看着莫影魂,一股奇异的情绪再度攫住她彷徨的心……

    第八章黎咏薇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一切,即使明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但真正面对却又是另一番景况。

    看着方歌雅沉默的侧脸,她只觉得无限伤怀十年了,从十年前认识方歌雅到现在,她不曾看过她这般痛楚难当的神情。她不知道要如何定位自己的角色,是当方歌雅的情人?还是当黎家的女儿?她明白这两个角色她无法同时拥有,也明白这抉择没有可以两全的时候。逃避了十年,她还能再逃吗?

    方歌雅转过脸,眼里有伤心的颜色,但唇角却是含笑的。“别想了,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公开驳斥这种无稽之谈。等事情一过去我立刻离开,这样就可以把伤害减到最轻。”

    黎咏薇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薇……”

    “我不认为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事情也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严重。商场上的谣言虽然满天飞,但这谣言并不能决定一切。”

    “不,我累了……”

    黎咏薇惨惨一笑。躲了十年,能不累吗?人前人后,她和方歌雅都只是朋友、工作上的伙伴,和最要好的手帕之交,她好累!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为什么不可以大声宣告自己的爱?为什么要畏惧别人的眼光?为什么她不能做到什么都不管?

    “别做傻事。”方歌雅认真地握住她的手。“现在承认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不知道……”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所有的疲惫也都涌上了心头。外人看她虽然多风光,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心里的苦有多沉重。

    “不要再想了……”方歌雅无言地拥住她,紧紧地拥住这目前唯一可以掌握的幸福。

    她们都知道这样的爱是不被允许的;就算是平凡女子也不被允许,更何况是黎咏薇。十年偷来的幸福已经是承天之幸了,难道还要妄想一生一世吗?她们躲躲藏藏地过了十年,从来就没奢望过可以继续下去。她们也知道总有一天必须分开,只是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我不要离开你……”黎咏薇细碎地哭了起来,泪水沾湿了方歌雅的衣裳。“我真的不要离开你!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相爱?我好恨我自己!我好恨我的成长环境!我好恨我是那么的没用……”

    “你不该难过。”方歌雅惨笑着抬起黎咏薇的脸,直视她那双美丽动人的眼。“你该高兴的,起码我们在一起十年了,有很多人都没有我们那么幸运。”

    “那为什么要结束?”黎咏薇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恨极了地哭道:“为什么我们非结束不可……”

    “不要这样……”方歌雅难受地握住她的手,难过得也落下泪来。“别这样,你知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受不了,我也受不了,但我们都不是那么有勇气的人。”

    “是吗?”黎咏薇惨惨地笑了起来,声音尖锐无比。

    “咏薇……”

    “没有勇气?因为我们是那么的怯懦,因为我们无法拒绝活在这个世界上吗?但是没有爱、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爱,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方歌雅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抱住哭泣的黎咏薇,希望可以不要面对这样的窘境。她希望自己是个男人,只可惜她不是。她们都不能拒绝上天的安排,尽管那是个恶意的玩笑,尽管那是个悲惨的命运,她们还是没有本事逃离……什么都可以背叛,但是要如何背叛自己的性别、背叛自己的天性呢?

    所有的人都冠冕堂皇地说不介意、不排斥、不拒绝,但真的面对的时候呢?真的降临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呢?谁可以大声地给予祝福?

    没有,连一个也没有。

    她们孤立无援,无法走进异性恋者所创造出来的社会;她们除了躲藏在黑暗中之外,没有其它生存的方式。

    因为她们相爱,所以她们在这个社会中被拒绝、被判死刑。

    “我们逃吧。”方歌雅拥着她突然说道。“我们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逃到一个没有人会瞧不起我们的地方……”

    “我们逃不掉的。”黎咏薇心碎地低语:“除非死,要不然我们永远也逃不掉……”

    有人的地方就有耳语,有耳语的地方就有谣言,这即是人的社会——一个异性恋的社会。而不幸的是——她们就生在这样的一个年代。

    “哎哟,黎家老爷子可真是气坏了!听说他还狠狠地把黎勇祚给打了一顿,而黎勇祚自己也翻供啦,说什么他也是听来的,一点也不知道这谣言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所以黎家老爷子说一定要黎家小姐和咱们家影魂立刻结婚,这样才能杜绝谣言。听说黎家小姐也答应了呢。”端丽说着说着,不屑地冷冷一笑。“说是这么说啦,但是谁知道呢?万一这黎家小姐要真是个同性恋,那还娶她做什么?”

    “小妈,你说话也太难听了。我不相信咏薇会是个同性恋,毕竟她和大哥谈了那么久的恋爱,怎么可能会是个同性恋?大家都看得出来她有多爱大哥。”莫若水不平地替黎咏薇辩解。

    原本她对端丽就没有好感,只因端丽这个人最喜欢兴风作浪。谁知道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又是她的杰作?

    “这种谣言以前也会发生在别人身上过,那些影歌星不也天天被传说是同性恋?其实根本没有那回事。大哥和咏薇姐早该结婚了,这个时候结婚不但可以辟谣,还可以早点了结爸爸的心愿,不是很好吗?”

    “你这个丫头懂什么?万一呢?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黎家小姐真是个同性恋,那我和你爸爸想抱孙子的愿望怎么办?”

    “就算同性恋也是女人,还是可以生孩子的,这点小妈大可放心。”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咱们家用得着娶一个同性恋的女人回来生孩子?要是生出来的孩子也同性恋,那怎么办?”

    “小妈你——”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口!老大呢?叫他下来!”

    莫若水和莫涤凯相视一眼,莫涤凯没好气地回答:“他出去了,从昨天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出去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有心情出去两天不回来?”莫清龙火大地吼道:“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把他找回来?”

    莫若水低下头回:“没有人知道大哥到哪里去了……他和盼盼走了,是晚上走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哟,私奔啦?”端丽忍不住清脆地笑了起来。“没想到咱们家老大还真浪漫,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搞私奔?不过他也真聪明,等生米主成熟饭,到时候你们也别想逼他娶黎家小姐了。”她笑得十分高兴,好像莫影魂的继承权已经完全丧失了一样。

    “你够了没有!”莫清龙不耐烦地吼她。“这种事情也值得这么高兴吗?你实在太不像话了!”

    端丽虽不甘心地住了口,但她那眼神、那媚态依然没变。

    她当然要高兴,因为莫影魂和黎咏薇不能结婚,相对之下力量就小了很多;而莫涤凯既暴躁、又浪荡,这种人自然没有办法继承这么大一片产业。再者,莫若水又是个医生,对商业一窍不通;而莫芜薏人在日本,就算她在也无所谓,毕竟一个已经去掉半条命的人还能成什么大事?这样一来,胜算最大的就是她了。摆平老的,再搞定小的,这么一大片产业终于还是要落人她的手中。

    “我限你们三天之内把老大给我找回来!我已经答应了黎老头,咏薇和老大的婚礼就定在下个星期天!到时候要是找不到他,你们全都别回来了!”莫清龙火大地吼道,有些单薄的身子还是非常俐落地起身,蓦地转头便往外走。

    “老爷子——”

    “你也一样!”莫清龙十分恼怒地瞪着端丽。“你心里打什么算盘我清楚得很。想要我的财产?等我死了再说!如果这件事弄不好,我连你也一起赶出去!”

    端丽错愕地看着丈夫,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她眼眶一红,泪水就要掉下来……

    而莫清龙也不是省油的灯,根本不理会她的眼泪攻势,转身扬长而去。

    “老爷子!”端丽哀哀切切地喊了起来,很快地追上莫清龙,同时不忘冷冷回头,用哽咽的声音对着莫涤凯和莫若水喊:“你们快点找到老大,小妈会劝他的,明白吗?千万别再让你们爸爸生气了!”

    简单两句话,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莫涤凯和莫若水无言地相视苦笑。唉,他们怎么会是端丽的对手?这个家里除了莫影魂和莫芜薏之外,谁还能是端丽的对手?

    “怎么办?”

    莫涤凯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一直垂手立在一旁的老陈。

    而莫若水也想到这一点,同时把眼光定在老陈身上。

    老陈慌慌张张地抬起头,吓得面无人色嚷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大少爷没告诉我他们要去哪里,我发誓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还会有谁知道?快点说,要不然开除你!”莫涤凯冷笑着威胁道。

    但老陈却很坚决,一副打算从容就义的模样。“我真的不知道。就算你们开除我,我还是不知道。”

    莫若水和莫涤凯两人面面相觑……

    如果老陈不知道,那就只剩下一个人知道了。

    莫若水立刻扑向电话——“我来打电话。”

    莫涤凯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莫若水。

    莫若水在拨通了电话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喂,请问莫芜薏小姐在吗?”

    莫影魂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暗,他有些惶恐地伸手想开灯,却发现伸手所触及的全是冰冷的墙壁;没有灯,也没有半丝温暖。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瞎了——什么也看不见。就算打开全世界的灯,也无法让他感受到一点光明。

    “盼盼!盼盼!”他急切地吼了起来。

    屋里没有人,只有冰冷的空气悄无声息……

    他的世界像是死了,没有光亮、没有任何的声音,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好像他是突然瞎掉的一样。

    这段日子以来,他的身边一直有华盼盼的陪伴,而她也早已成了他黑暗中唯一的慰藉。如今华盼盼不见了,少了她的世界还剩下什么?除了自己恐惧的声音之外,还有什么可以指引他未来的路?

    “盼盼!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盼盼!”莫影魂忍不住大叫,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在屋子里到处乱转。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开始怀疑华盼盼真的离开他了。平时只要他轻轻一喊,她就立刻像变魔术一样地出现在他面前;但是今天却没有。她一定是受不了他了吧?过去的他有权有钱,但现在的地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瞎子,她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他什么也不能给她,他唯一可以带给她的就是拖累——无止无境的拖累啊。

    他承认自己的爱很自私,因为他只是需要一双光明的眼睛,一个可以牵着他的手行走的女人而已,那华盼盼为什么不走?如果换成了他,难道他真能无怨无悔地继续下去?

    他不知道……他和华盼盼之间那若有似无的感情真的是不变的爱吗?还是因这样的环境逼迫他才做出的选择?他也没有答案。

    一时之问,他竟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自私、最可恶的男人。他怎么可以要求华盼盼为他做这种无私的奉献?难不成他这一生都要倚赖她为他开路、为他点灯?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华盼盼走得很对。如果他真的爱她,当然希望她走……

    “连你也走了吗?走了也好……”

    莫影魂跌在地上,地面寒冷得像是冰窖一样,隐隐的寒气似乎正在他周身回旋。他喃喃自语地伸出自己的手,在眼前晃了晃。每天睡觉之前他都希望那是一场恶梦,一场醒来之后便会消失的恶梦:只可惜那不是一场梦,真正是梦的该是他繁华多金的过去。那时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日子啊,不过只是过眼烟云,连影子也不曾留下。

    眼睛瞎了之后,他就成了废人了。他看不到别人的眼光,也看不到世界运转的情形:没有日出日落,也没有潮起潮落。别人当他是个废人,而他自己也承认自己是个废人。

    既然已是废人一个了,那么华盼盼有什么理由留在他身边?

    他又有什么资格、什么能力可以给她幸福?

    突然,轻轻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他,他盲目地找寻声音来源——“盼盼,是你吗?盼盼?”

    “你怎么坐在地上?”华盼盼惊讶地放下手上的菜,赶到他身边。“怎么啦?”

    “你到哪里去了?我醒来的时候找不到你,我以为……我以为……”他紧张地握住她的手,用力之大让华盼盼不由得蹙起眉头。

    莫影魂接不下去,只能用力抱紧她纤弱的身躯,一滴不争气的泪水竟然自颊边滑落下来。而他这才知道华盼盼对他有多重要,这才知道有她陪在身边、能听到她的声音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他不止需要她握他的手、为他点起黑暗中唯一的灯光,他更需要她的爱情给他继续活下去、继续奋斗下去的勇气。

    “你以为什么啊?”华盼盼忍痛笑道:“我出去买菜啊,要不然我们吃什么?”她挣脱出他的怀抱,扶着他起身坐在床边。

    “买菜?现在几点了,这么一大早买菜?”莫影魂终于回神问道。

    “买菜当然要早,不然你以为呢?”

    “不是有超级市场?”

    华盼盼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真是个少爷那。当然有超级市场,但是既然下面就有传统市场,那为什么要买超级市场的菜?传统市场的东西又新鲜、又便宜,比超级市场好嘛。”

    他终于松了口气!原来华盼盼不是离开了他,原来她只是出去买菜……

    莫影魂几乎失笑。是啊,现在已经没有芳嫂、没有老陈可以安排他们吃住的问题了;而他又是个瞎子,对家事一窍不通,自然是由她出去张罗了。难道食物会从天上掉下来?

    “真是辛苦你了。”莫影魂心疼地轻抚华盼盼的手,却发现自己所握的手与一般人的手大不相同;那是一双皮肤触感极度光滑紧绷,但却有许多凹凸起伏的手。他不由得细细抚摸,才发现华盼盼手指的肌肉部分竟然十分不自然地和手掌黏在一起,他不由得大惊失色!“你的手——”

    华盼盼猛然震了一下,匆忙地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这是烫伤吗?你的手怎么会烫成这个样子?”

    “这是我的报应……”华盼盼惨惨一笑。“因为我的不贞,所以才会有这种报应。”

    莫影魂愣得说不出半句话来,他无神的眼睛沉默地停在半空中。

    “我去准备午餐……”

    此时莫影魂却伸出手——“过来。”

    华盼盼紧张地站在原地,看着莫影魂那双强壮的手却不敢动弹。

    “过来。”

    华盼盼无言地将自己的手交给他。

    莫影魂轻叹口气,握住那双伤痕累累、充满了痛苦回忆的手。他轻柔地碰触着她手上的每一寸肌肤,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手的抚触而悲伤起伏。

    “不要……”她难受地低语,觉得身上最脆弱的部分全然暴露在他面前了。

    她轻轻吻着那双有些扭曲变形的手,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的事物。

    而他这温柔细心的模样,让华盼盼不由得落下泪来……

    “这不是报应,这是你,这是你的手。对我来说,这是世界上最美、最值得信赖的手,你知道吗?刚刚我以为你离开我了……在那孤独的一瞬间,我想了很多很多。”

    “不,你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你听我说,这是你的历史,和我的历史没有什么两样;而这是你的手,和我的手也没什么两样。因为你的过去才能造就现在的你,而我爱的正是现在的你。过去的你受了很多苦、很多罪,也许正因为这样才有今天如此温柔动人的你。没有那些过去,我们如何相遇、如何相爱?这双手一点也不恐怖,因为这双手是上天赐给我最大的恩惠。”

    莫影魂深吸一口气,微笑地说出他这一生一直都说不出口的话。

    “盼盼,我爱你,不只是因为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更因为我需要你,你明白吗?”

    听到这里,华盼盼再也遏抑不住,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落了下来……炙热的泪水落在手上,却仿佛清流一般,洗去她那双手所带着的罪恶,洗去她心里对过去所怀的愧疚与痛楚。

    莫影魂吻去她的泪,轻轻地拥她入怀,两个人都像找到了温暖的港湾似的。

    尽管外面风狂雨骤,尽管外面地动天摇,他们再也无所畏惧。

    他们的呼吸有彼此的气息、肌肤有对方温暖的抚触,他们用爱洗去对方身上关于过去的记忆。在那温柔的缠绵中,他们重新定位了自己——他们再也不是孤独的一个人,他们终于找到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伙伴。

    如果世界上真有一见钟情,那么他们现在才算开始相爱。

    如果世界上真有不变的诺言,那么绝不是以言语来诉说的。

    他们的身体烙印了对方的记忆、深入细胞最深处,以基因记录的方式写下了这一生再也更改不了的恋情……

    第九章离莫影魂和黎咏薇结婚的日子只剩下三天,各大媒体积极注意的焦点全放在即将到来的婚礼之上。

    新郎是失踪已久的莫氏掌门人莫影魂,而新娘则是被谣传同性恋的天之骄女黎咏薇。这一场世纪婚礼到最后会有什么变化谁也不知道,但是消息已经发了出去,豪华饭店的酒席也已经订下,台北市的各大珠宝商更是挤破头想推销自己的珠宝。吵吵嚷嚷的婚宴就这么热烈地安排起来,但问题是其中却缺少了一种气氛——一种婚礼都会有的欢乐气氛。这场婚礼看似热闹,但却没有人眉开眼笑,每个人都一副愁云惨雾样。

    黎咏薇自从谣言传出后便再也没有去上班,理由当然是因为要准备婚礼。可是就在她同性恋倾向被公诸于世的同时,便销声匿迹的行径,却又明显得有些过头。然而黎氏企业和莫氏企业却依然不动声色,发布了黎咏薇和莫影魂结婚的消息之后,再也不愿意两答媒体的任何问题,这种作法当然更是引人疑窦。

    予是便开始有人猜测他们结婚的可能性。

    那会是一场真正的婚礼?还是一个为了模糊焦点所散发的烟雾弹?

    许多人都关心这场婚礼的后续发展,而最关心的名单里莫涤凯自然也在其中。他好不容易找到黎咏薇位在海边的小别墅,看到她的时候他真的吓了一大跳。

    “咏薇,你怎么……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

    黎咏薇不想理他,只因她什么人也不想见。快一个星期了,她躲在这里几乎不吃不喝,思索着生命的意义;但是不管她怎么想,都没有办法如愿地找到合理的解释。

    她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自从方歌雅走了之后便是如此……她好想她哦,那种思念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们?她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伤害了谁?

    方歌雅被带走了,而她的父亲说除非她愿意和莫影魂结婚,要不然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她方歌雅的下落。

    她好害怕,她真的好怕这一生再也见不到方歌雅……他们说完成结婚之后便会立刻安排他们到国外度蜜月,一年以后再回来……一年,多漫长的一年啊,她怎么可能熬得过去?他们已经安排了她的一生,如今连她的下半生也安排妥当,也许他们连她的葬礼也已经安排完成了也说不定。

    她的生命力正一点一滴地流逝,她的笑容也早已埋葬,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呼吸、为什么不能睡着之后永远再也不要醒过来……但是将近一个星期了。她怎么也睡不着,而且连作梦的能力也失去了……

    “天哪!”莫涤凯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看到黎咏薇这样子,真的比教他千刀万剐还要痛楚万分。“咏薇,你别这个样子,你跟我说句话啊。”

    黎咏薇躺在阳台的贵妃椅上,双眼无神地凝视着大海,没有表情、没有动作,那木讷呆滞的样子恐怖得吓人。

    “天啊,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谣言?还是因为影魂逃婚?”话刚说出口,他立刻后悔了。因为黎咏薇根本还不知道莫影魂逃婚的事情,现在他这么一说,她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我的意思是说……”

    黎咏薇还是没有反应,仿若对他的话充耳未闻。

    “咏薇……”

    莫涤凯真的慌了……认识黎咏薇近二十年,他从没看过她此种神态,或者说他从未见过这种绝望的神色出现在任何人的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打击会让人如此绝望、如此了无生趣?

    “唉!她一整个星期都是这个样子。”负责打扫别墅的中年太大叹口气说道。“我替她准备的东西她一口也没有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黎家的大少爷和老先生都来过了,而他们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一句没有办法就算了吗?为什么不找医生?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莫涤凯气急败坏地上前想抱起黎咏薇,没想到她却虚弱地闪身拒绝。“咏薇,你一定要到医院去!不然你这样下去真的会饿死的!”

    黎咏薇颤抖地扯动唇角,虚弱地冒出一句:“死了也比现在好……”

    莫涤凯错愕地看着她……

    “你走开,不要管我,我谁也不想见……”

    “我不走!除非你跟我到医院去,要不然我什么地方也不去!

    黎咏薇惨惨一笑,终于转过身面对莫涤凯:“你聋了吗?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哪里也不会去,我更不会跟你去医院,我宁可死在这里……”

    “宁可死在这里?”莫涤凯蓦地跳起来吼她:“你为什么宁可死在这里?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因为莫影魂不爱你,这样你就要死?过去的黎咏薇跑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懦弱无能?”

    “过去的黎咏薇?过去的黎咏薇是假的……哈哈哈哈……那些都是假的……”

    “假的?”为什么她所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能理解眼前的黎咏薇?

    “对,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咏薇……”

    黎咏薇缓缓起身,凄厉的神色有如地狱来的恶鬼。

    “你不懂吗?那一切都是为了你们这些人所装出来的样子。为了让你们高兴、让所有人高兴而装出来的!你以为我喜欢当那个温柔、俐落干练的黎咏薇?错了,你们全都错了!我恨死了那个黎咏蕞,我恨死她了!你说我儒弱?哈!莫少爷,你又错了。以前的黎咏薇才儒弱,以前的黎咏薇才叫无能。从现在开始,我要为我自己而活、为自己而死,你听懂了没有?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我自己的地方,就算死我也要死得有尊严!”

    莫涤凯愣愣地看着她,全然不知道要如何反应“为什么你要这么说?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能了解现在的你?”

    “滚!”黎咏薇喘息着起身,瘦弱的身体在海风的吹拂下摇摇欲坠。“你给我滚!我不想见你!,我谁也不想见……”

    “咏薇——”

    一个不稳,她的身体倾斜地倒向地面;而莫涤凯立即扶住她,却看到她的眼角噙着两颗晶莹的泪水,和那凄厉悲痛的眼茫茫然地望向半空中。

    “天哪!你要我拿你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啊……”他悲痛莫名地低语,拥着她纤弱的身体。却知道自己永远也进入不了她的世界。

    “放我走吧……”黎咏薇无助地哭了起来。她苍白憔悴的脸在他的眼前晃动着,那虚弱得有如风中残烛的身体在他的臂弯里像个孩子似的颤抖着。“如果……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请你放过我吧。请你们……请你们不要再逼我……放我走吧……”

    她闭上了眼睛,泪水轻轻地滑落下来,滴在莫涤凯的臂上……那痛彻心肺的灼热感让他无法不心痛。

    他该放她走吗?

    若真的爱她,他也只能放她走不是吗?

    “大少爷、盼盼小姐,你们快开门啊!看我带谁来了!”

    老陈兴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令正在吃饭的华盼盼和莫影魂都怔了一下。他们的下落就只有老陈知道,而这个位在二楼的小房子也是老陈出面承租的;但为了怕被莫家的人找到,他们还特地嘱咐老冻没有事不要过来。今儿个老陈怎么会突然带人来?

    华盼盼开了门,只见老陈身后跟了一男一女,她让他们进们后便无言地站在莫影魂身边。

    老陈极度兴奋地喊:“大少爷,是三小姐!”

    莫影魂错愕地起身。“芜薏?”

    那女子有着一头教人欣羡、流瀑般的漆黑长发,光亮如丝的发色像是电视广告明星般的迷人;小巧的瓜子脸、一双凤眼星眸中带着一抹柔和的笑意,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灵秀睿智,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大哥,好久不见。”莫芜薏微笑着上前握住莫影魂的手。

    莫影魂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拉着莫芜薏的手,无神的眼睛不住地搜寻华盼盼的方向——“盼盼、盼盼,这是芜薏,我跟你说过的,我妹妹芜薏。”

    华盼盼朝莫芜薏淡淡一笑、颔首示意,真没想到世界上竟有如中走出来的灵秀之人。

    “芜薏小姐。”

    “你就是华盼盼吧?”莫芜薏轻巧地笑了笑,笑容牵动她娇俏的面孔,活脱脱像是灵气逼人的仙子一般。“我老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只不过没想到我大哥这次的眼光会这么好。”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回来?”莫影魂忽有疑问。

    “别急,我还带了一个人来见你呢。”

    莫影魂的脸色一黯。

    而莫芜薏立刻微笑道:“不是我们家的人,是我的朋友寒泽织真。寒泽,这是我大哥。”

    寒泽织真有张武士般沉默的脸,华盼盼看着他不由得心里暗叹一声,好一个俊朗秀逸的漂亮人物!但是如此漂亮的人物脸上,却带着一股忧郁的气质。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莫芜薏吧。

    “你好,我是寒择织真。”他操着生硬的中文简单地向莫影魂问好,站在莫芜薏身后的样子与其说是朋友,还不如说是护卫的成分多一点。

    莫影魂侧耳倾听他的声音,一会儿之后才转向莫芜薏:“你的朋友?还是你的男朋友?”

    莫芜薏浅浅地笑了笑。“这个问题我先保留答题权;因为这次我回来的主要目的可是你哟,我想我们可能要先解决你的问题才行。”

    “是老头子要你回来的?”

    “不是,是若水和涤凯打电话叫我回来的。”莫芜薏说着,不由得轻蹙起两道秀峰似的眉。“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我来之前还去看过咏薇,你知不知道她病得快死了?”

    “咏薇病得快死了?”莫影魂十分讶异。

    “嗯。若水替她检查,说是绝食了一个星期,身体太虚弱了。”莫芜薏再度叹息道:“咏薇一点求生的意志也没有了,我想她真的是一心求死。”

    一心求死?

    莫影魂和华盼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居然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婚礼后天就要举行了,没有新郎也没有新娘,看来这次真的要闹大笑话了。”

    莫芜薏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不是他们可以一手掌握的孩子了。”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涤凯和若水正在照顾她。”

    莫影魂无言地垂下了眼睛……

    华盼盼站在他身边,轻轻地按住他的肩,好半晌才温柔地开口:“你应该去看看她。”

    “没有用的……方歌雅呢?”

    “失踪了。听说黎家父子带了人押走她,还威胁咏薇,如果不跟你结婚就永远不准再见她。”

    “老陈。”莫影魂当机立断地开口:“打电话给欧先生,就说我有事找他”

    “欧海镌?是那个吊儿啷当却又神通广大的欧海镌吗?”莫芜薏讶异地笑了起来。“大哥、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莫影魂回她一笑。“当然。”

    莫芜薏感到有趣地点点头,转身对寒泽织真说了几句日语。

    寒泽织真了解后走到旁边打行动电话,快速地说了一串日语。

    “他在说什么?”莫影魂虽是沙场老将,但他对日语却是一窍不通。

    “和你一样啊。”莫芜薏银铃似的笑了起来。“要打仗,怎么能单打独斗?当然要人愈多才愈好玩喽。”

    海边的别墅十分凄冷,黎咏薇冰冷且无知觉地躺在大床上,眼眶下的黑影凹陷成一个令人心惊的小窟窿。唉,才短短一个星期,竟然可以让人憔悴如斯。

    莫若水在床边安置了点滴架,一点一滴的营养液徒劳无功地想进入那个拒绝生存的身体。莫若水的眼眶红红的,显然对黎咏薇的情况十分难过。她和黎咏薇向来很亲近,也可以说就像亲姐妹一样,谁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看过黎咏薇之后,莫影魂和华盼盼相偕走到别墅外的海边,任由冷冷的海风吹拂着他们有些混沌的脑筋。

    莫影魂紧握着华盼盼的手伫立在茫茫大海前,迎着风无言地面朝大海……

    虽然他看不到黎咏薇现在的情形,但是从严肃的气氛中就可以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莫若水说黎咏薇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醒过来,眼下似乎也没有清醒的迹象;而他们也想过要送她到医院,但是莫涤凯说黎咏薇极力反对离开这个地方,如果她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医院,说不定会做出々幺伤害自己的事。所以他们除了尽快找到方歌雅之外,真的再也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继续活下去。

    黎咏薇是个坚强而固执的女子,但这样的人一钻牛角尖,要让她脱离心障谈何容易?

    “后天就是婚礼了,你打算怎么办?”华盼盼轻问。

    莫影魂的手微微一紧,鼓励式的热度传到她的掌心。“不怎么办。如果可能,我希望那场婚礼不要举行,但是既然一定要举行,那我们也只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惊喜?”

    莫影魂转头给她一个安慰的笑脸。“你担心吗?”

    一阵冷冷的海风吹来,华盼盼有些凉意地瑟缩了一下。

    莫影魂很快拉她人怀,在沙滩上坐了下来,无言地面对着无常的大海。

    “别担心。”莫影魂亲吻她的发际。“一切有我,我答应会让你幸福的。”

    华盼盼仰起脸,专注地凝视他坚毅的面孔,好半晌才温柔地开口:“我不需要任何人给我幸福,我宁可我们一起创造幸福,也不要荣华富贵。我只希望可以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我已经一无所有,也许你会吃苦。”

    华盼盼微微一笑,温婉地靠近他怀里。“我不怕吃苦,我只怕心里痛苦而已。”

    莫影魂感动地拥紧她,深吸口大海咸咸的海风,一直浮动不安的心总算有了着落。他们过去都曾经爱过,但却从来没有这种安定的感觉。尽管知道前途艰险,但心安的感觉却足以凌驾一切。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吃苦的。就算我一辈子都看不到,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隔着衣服传来的温度让她心安,而他放在她腰问的大手更让她有种被保护的幸福感。华盼盼无言地偎紧他的胸怀……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奢求什么荣华富贵,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向上苍乞求些什么……她只知道她这一生,上苍待她何止宽厚而已。

    “你一直没问过我和咏薇之间的过去,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不想”

    莫影魂有些意外,但华盼盼却微笑地轻抚他脸上疑惑的线条。

    “为什么要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并不想知道。”

    “之前你不也认为咏薇很爱我{吗?”

    “我到现在还是这样认为。”华盼盼叹了口气:“虽然我并不了解黎小姐心里真正的想法,但我想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不过是下一样的感情吧。”

    “如果咏薇好了,我想你们应该可以成为好朋友——”

    “哦?你想得倒美!你这种人啊,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莫涤凯突然打断他的话。

    “涤凯……”莫影魂无奈,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他相信咏薇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完全和他们取消婚约没有关系——或者该说没有直接的关系。

    而莫涤凯自然不想听,他的头发、衣服全乱了,眼眶下方同样有着失眠的阴影,憔悴的模样和躺在床上的黎咏薇竟有几分神似。

    “如果你不愿意娶咏薇,我会娶她的。婚礼上我会取代你成为她的丈夫。”

    “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吗?”莫影魂忍不住有些生气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向来风流成性的莫涤现,竟然对黎咏薇有这样深刻的感情,以至于他全然的盲目无知。“咏薇不要任何男人当她的丈夫,她爱的是歌雅——方歌雅。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相信这个事实?”

    “你到现在还污蔑她!”莫涤凯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硬生生将莫影魂的身体从沙滩上提起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废物!”

    华盼盼紧张地想扳开莫涤凯的手。“放手!”

    “你滚开!你这个女人,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咏薇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莫涤凯忿怒地吼叫,他那疯狂的样子真教人心伤。

    “涤凯,你真的疯了吗?”莫影魂同样也吼了起来。“我以为我才是瞎子,没想到你盲目得比我还严重!”

    “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我只问你,后天的婚礼你到底愿不愿意参加?”

    “你……”莫影魂气得握紧了拳头,真想好好揍他一顿。“你这个笨蛋!你真是冥顽不灵到了愚蠢的地步!”

    “你到底愿不愿意——”

    “大哥,咏薇醒了!你们快来!”屋里的莫若水惊喜地大喊。

    莫涤凯立刻扔下莫影魂,焦急地冲进别墅里。“咏薇——”

    当莫影魂和华盼盼走进屋里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副景象——莫涤凯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口,震愕地揪住了自己的一头乱发;而黎咏薇,她茫茫然地半张着眼睛,毫无焦距的瞳孔涣散着,只是喃喃自语地念着:“歌雅呢?歌雅……我想见你……歌雅……我好想见她……”两行情泪无助地自她的眼角落下,滴在冰冷的地毯上。

    莫影魂叹了口气,在华盼盼的搀扶下来到她的床边,轻轻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我会找到她的。咏薇,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找到她的。”

    莫若水在一旁再也忍不住地啜泣起来;而莫涤凯,饱受打击与震撼的地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就在他转头离去的同时,华盼盼看见了他眼角那晶莹的泪水、那伤痛欲绝的背影,以及那高高仰起、却无处可依的眼神。让她无言地握紧了莫影魂的手……

    幸福只在转瞬间便能得到,而伤痛也能在转瞬间便到来。

    人啊,是多么奇妙的生物;而命运,又是多么残忍地开着人类的玩笑。

    第十章“小石啊,你要乖一点,以后咱们莫家可就全看你了。你那几个哥哥姐姐都不争气,妈妈好不容易才替你打下江山,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知道吗?”端丽轻声细语地对着孩子说话,而那不过八岁大的孩子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静静地看她。

    端丽轻抚着孩子细嫩的脸庞,慈爱地瞧着自己这一生最大的骄傲;也只有在孩子的面前,她才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厉害。为了这个孩子,她什么苦也愿意吃,别人怎么说她、怎么讨厌她、瞧不起她都无所谓。她要给孩子最好的将来,她希望她的孩子再也不要过她以前所过的苦日子。

    莫与石嘟着嘴看着母亲,心里其实一点也不高兴,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今天去向爸爸请安了吗?”

    “去过了。”

    “大妈和二妈呢?”

    “也去过了。”

    “那就好。”端丽满意地微笑。“你一定要当个有礼貌又懂事的好孩子,这都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知道吗?”

    “我知道。”

    “妈妈知道你很乖,可是还不够。你一定要更努力,因为你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你将来——”

    “三姐姐!”孩子突然惊喜地大叫一声,甩开母亲的怀抱往门口冲去。“三姐姐,你回来了!”

    “小石,你好乖啊。”莫芜薏亲爱地抱着孩子,柔柔甜甜地对着孩子童稚的面孔微笑。“有没有想念三姐姐啊?”

    “有啊。我写给三姐姐的信,你有没有收到?”

    “有,都收到了。”

    “芜薏,好久不见了。”端丽走到他们之间,轻轻一位孩子的手,巧妙地将他们分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下飞机。”莫芜薏心中有些叹息。

    她知道端丽不喜欢小石和他们任何一个人太接近,除了父亲之外,端丽根本不希望小石和他的兄姐们培养感情。理由很简单,有感情就会心软,将来要争夺财产时不免也会手软。唉!为了那一份产业,端丽竟希望自己的孩子变成一个无情无意的人。

    “小石,进去做功课。”

    “可是——”

    “我叫你进去!”

    孩子失望地抬起眼看着莫芜薏的面孔,依依不舍地转身往里面走。“三姐姐再见……”

    莫芜薏看着孩子那孤独的背影,不由得有些生气:“小妈,小石只是个孩子,你有必要这么早就教育他远离我们吗?小石是个好孩子,大家都很喜欢他,你又何必太多疑呢?”

    端丽立刻摆出讶异的笑脸。“哟,我说芜薏啊,你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呢?小石还是个孩子嘛,当然有很多功课要做。你也知道现在孩子们问的竞争有多激烈,要不用功一点,很快会被赶过去的。况且小石好胜心强,要是比输了人家,心里可是会很难过的。”

    莫芜薏摇摇头,可怜地笑了笑。“你爱怎么说都行。只是小妈,你可以用钱给小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也可以给他一个痛苦不堪的童年。小石现在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但是等他长大了,我想他可能会是我们之中最讨厌钱的一个。”

    “你——”端丽脸色大变。

    几个孩子里,莫芜薏是最肆元忌惮的一个;她什么话都敢说,根本不怕得罪人。只因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将来的财产就算想分也没有机会了,要不然她怎会说出这种话?

    “芜薏,你自己吃不到葡萄可不要说葡萄酸,我们家的小石和你们不一样。”

    “我是不是酸葡萄心态都无所谓,我只是觉得很多事情小妈有欠考虑。”莫芜薏说着说着,脸色缓缓地黯了下来。“小妈,你的手段也太过分了点吧。如果爸爸知道你对大哥和咏薇做了什么,你想他会怎样?”

    “我做了什么?”端丽的神情立即紧张起来。“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也没有做哦。”

    “是吗?那黎勇祚说的那些话是谁告诉他的?就凭黎勇祚那个大草包,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咏薇和歌雅的事?”

    “我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他的?人说天再密也有缝,这种事情能瞒得了多久啊?”端丽咬着牙,冷冷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恐惧。“芜薏,你到底想说什么?要是想栽赃给我可没那么容易!你别老仗着你老爸疼你便胡作非为,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小妈。”

    “你这个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爸爸——”

    莫芜薏微笑地迎上前去;而莫清龙看到自己钟爱的女儿,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不少。

    “芜薏啊,你可回来了!”

    端丽很是紧张地看着莫清龙,想知道刚刚她和莫芜薏的对话他到底听到了多少?半晌之后确定莫清龙的表情完全没有异样她才放心;但为了更加确定,她还是试探性地开口:“老爷子,午觉睡得好不好?”

    莫清龙没理她,全副精神都放在女儿身上。

    端丽没好气地转头,将眼光转向陪着莫芜薏一起回来的男人身上。她讨厌莫芜薏,对莫芜薏所带回来的人自然也没啥好感。上上下下打量了人家一番后,她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了不起长得好看了些。哼,好看有什么用?莫家几个孩子不全都长得很好看,但也不过都是些草包罢了。

    “芜薏带了男朋友回来呢。”

    “哦?”莫清龙走下楼梯,挽着女儿的手臂来到客厅坐下。“就是他?嗯,看起来很不错。做什幺的?是日本人吗?”

    “织真是半个日本人,因为他妈妈是中国人:”

    “哟,还是个混血的。”端丽冷笑着走到丈夫身边,言下之意其实是取笑寒泽是个杂种。话虽没说明白,但是语气却表现得十分清楚。

    莫清龙不太高兴地闪了闪端丽伸过来的手,反倒是对寒泽表现得相当感兴趣;而且寒泽向他行礼的时候他还笑得十分开心,仿佛已经决定将女儿嫁给他似的。

    “很好啊。你会不会说中文?”

    “一点点。”织真生硬却相当恭谨地回答。

    “我女儿在日本受你的照顾了,真是谢谢你。”

    “不,是芜薏照顾我比较多。”

    “好啦,你们也甭客套了。”

    端丽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冷眼看了看莫芜薏和寒泽。以他们亲密的模样看来,想必又是个回来讨钱的家伙。要是莫芜薏要嫁,以老头子的性格和对她的宠爱,铁定又要花掉一大笔钱了。光是想到那种流水似的花钱法,都要教她心痛好几个晚上呢。

    “芜薏啊,你是不是回来结婚的?如果是的话也好,反正你大哥也要结婚了。你们就一起办了吧,人多热闹热闹也好。不然结个婚可要不少钱呢。”

    “是这样子吗?”莫清龙十分开心。因为几个孩子里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莫芜薏,如果她能在他有生之年嫁人,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是的,爸爸。其实正好相反,我是回来阻止大哥和咏薇的婚事的。”

    这次端丽真的太感意外了!她狐疑地看着莫芜薏,想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莫芜薏淡淡地看了端丽一眼,那眼光似乎在说:你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其实也是多余,不过是画蛇添足罢了。

    莫清龙很不高兴,原本慈蔼的笑意从他的脸上褪去,他僵硬地哼了一声开口:“这件事已经成定局了,再过两天就要举行婚礼,怎么可以说取消就取消?”

    “爸爸,你现在不取消,等到了婚礼那天只会更难看。咏薇病得很重,我去看过她了,她根本没有办法参加婚礼。届时,婚礼上没有新娘岂不是更好笑吗?”

    “病了?黎老头怎没跟我说这件事啊?”莫清龙狐疑地看着女儿。“你向来都向着影魂,这回该不会为了他来骗老爸吧?”

    “爸爸,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情而骗你?咏薇真的病得不轻,不信的话你可以打电话问若水啊,现在是若水在照顾她。”

    莫清龙思索了一会儿,有那么几秒他的心意似乎有些动摇;但是一想到两个大家族合并所能给双方带来的利益,他便又狠下了心肠:“我不管咏薇病成什么样子,这是黎家人该担心的事。如果到时候没有新娘,也是黎家要负责一切的损失。不管怎么样,取消婚约这件事绝不能由我们这边先开口。”

    “爸爸,你真的不顾大哥的终生幸福吗?”莫芜薏焦急地喊。

    “别说了,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你要是知道你大哥的去处,最好叫他马上回来见我。婚礼那天我要是看不到他,我就立刻宣布取消他的继承权。老爸说得到、做得到,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莫清龙说完,很快起身上楼,一点也不犹豫。

    “老爸!”

    “别叫了,你爸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端丽微微一笑,很有几分得意地看着莫芜薏。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莫影魂被踢出莫氏家族也将成定局;到时候就算莫芜薏再得老头子的宠爱,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

    莫芜薏看着父亲的背影,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不能改变父亲的心意;但是这也是她意料中的事。

    她转个身面对端丽,露出一朵轻轻柔柔的微笑。“小妈,你的手段的确很高明,但是你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就算我大哥真的被踢出莫氏家族,你想莫氏家族就真的会落在你手上吗?你一直以为我大哥被逼走以后,爸爸会重新掌管莫氏,等到小石长大之后再把莫氏一移交给他?只可惜你忘了还有我。”

    “你?你能干什么事?你都已经是快死的人了……”端丽不假思索地出口,说出来之后竟感到有些后悔。“芜薏,我不是有意……”

    “有意提这件事?”莫芜薏笑了笑,一点也不介意的模样。“医生从我七岁的时候就断定我活不过十七岁,十七岁的时候又说我活不过二十七岁;现在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你想我能不能活过三十七岁呢?很难说对吧?爸爸已经退休了,他不可能会再重新回到公司打理一切。如果我告诉他,医生说我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你想他会把棒子交给谁?”

    “这……”

    端丽这才发现,过去一直苍白虚弱的莫芜薏这次真的不一样了。她不但脸色红润,而且神采奕奕,看起来比一般人还要健康得多,哪像是一个临死的人?难道日本真的有什么神医可以治她的病?

    莫芜薏微笑地靠近她一步,轻轻软软地继续往下说:“你当然也知道我和我大哥的感情如何。既然我掌管了莫氏,而你又是处心积虑赶走我大哥的人,你想我会怎么对付你?没错,你和我爸爸当然是夫妻;可是爸爸风流成性,有你在身边管着他,他自然很不喜欢。爸爸那么宠我,如果我多说两句呢?又或者用不着我动手,有一天你失宠了呢?小石当然是我们莫家的人,但是你可就不一样了是不是?就像外面那些女人一样,也许哪天会有一个比你更厉害、更年轻漂亮的女人,到时候——”

    “别说了!”端丽生硬地咽口唾液,被莫芜薏说得仿佛那天就在眼前似的。衡量轻重之后她深吸口气,咬紧牙关瞪着她问道:“你说了那么一大堆,不过就是要我配合你。说吧,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很简单。”莫芜薏再度轻柔微笑,灵秀的面孔浮起一朵淡淡的红云。“只要你帮我保住我大哥的地位,将来莫氏企业还是会交给小石的。其实这也是我们都有的共识,只不过是你太攻于心计,自己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罢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将来一定会这样做?要是莫影魂自己有了孩子呢?难道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孩子打算?”

    莫芜薏叹口气道:“小妈,你真是太傻了。你以为我们还会让我们的孩子经历我们所经历过的一切吗?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钱可以让孩子有个快乐的童年,也可以让他有个痛苦不堪的童年;因为我们都过过同样的日子,所以我们宁可孩子平凡一点。我相信我大哥、二哥,和若水的想法也都和我一样。”

    看莫芜薏的神色不像是在说假话,端丽思考了几分钟之后,才叹气摇头道:“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有钱人心里的想法。”

    “这表示你同意了吗?”

    “我当然会要求一些保障。”

    莫芜薏淡淡一笑。“以后你就会知道,其实那些保障对小石来说都是多余的;但是既然你喜欢,那我们也是求之不得的。”

    莫芜薏离开之后,端丽走进小石的房间里;但在门口已经先昕到孩子自言自语的声音——“讨厌……将来我要是长大了,一定要自己开一条船旅行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到时候我就可以去找三姐姐、二哥和大哥、姐姚他们玩,我还要带大妈、二妈一起去,可是不要带妈妈去……也可以带妈妈去啦,可是她一定不可以叫我写功课,也不可以叫我赚钱,要不然就不要带她去……我还要开飞机到外太空去打怪兽,我再也不要上学了……我才不喜欢去爸爸的公司上班,最讨厌妈妈了……”

    端丽无言地站在那里,看着孩子孤独的背影,不由得怔怔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八岁的孩子已经想要流浪到外太空,那十八岁的孩子呢?

    她的背脊不由得冷了起来……这孩子十八岁的时候会想做什么?他是否肯依照她的安排,走她计划好的路线?

    一直到婚礼前三分钟,莫家和黎家的人都没见到新郎和新娘;而媒体记者自然也没机会见到。事实上因为莫家同时订了五家饭店,以至于那些记者疲于奔命,根本搞不清楚真正的婚礼会在什么地方举行。只有少数运气好的记者守候在正确的地点,但也一直到了婚礼前几分钟才弄清楚原来自己竟选对了饭店等候。

    黎家的人到了海边别墅的时候,发现那里只剩下莫若水。她还带着笑意告诉他们,莫影魂已经来将黎咏薇接走了。黎家的人十分开心,因为他们原本还以为会与黎咏薇发生一场争执,谁知道新娘子却老早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他们兴高采烈地往饭店而去。黎家老爷想在赠礼前见见女儿,他当然担心女儿还是惦记着方歌雅,因此准备了十分严厉的辞句要让她死心,可是一句话也没说便被挡在准备室门口的莫芜薏给挡了回来。说是婚礼即将开始,新娘子还没准备好,他们可没时间再拖延下去。黎家老爷子为了婚礼,当然也只有作罢。反正莫家的孩子们全看来一脸喜气洋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说不定咏薇早已经想通,更说不定他那个逆子所说的话全是放屁也很有可能。

    莫家亲朋好友到了婚礼会场时同样见不到莫影魂和黎咏薇,理由各式各样,总之就是不能见;而莫家的大家长莫清龙却也是到婚礼前三分钟才姗姗来迟。从他那张气得发绿的脸,和被端丽紧紧握住的老手看来,自然是因为端丽而耽误了。既然已经到了婚礼的前三分钟,牧师都已经站在礼堂前面等着,莫清龙自然也没机会见到自己儿子,只能乖乖地坐在家长席上,和黎家老爷子一同等待婚礼开始。

    百来坪,布置得相当华美的饭店礼堂里充满了奇异的气氛,侍者们神情紧张地东张西望。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只不过是一场婚礼,怎么弄得像是打仗一样?

    好不容易等到专车将所有的客人一一接泊过来,安置好位置;又等到婚礼进行曲轻柔地响起,他们才终于觉得可以放松了。谁知一看到双方亲友家长和那些媒体记者紧张肃穆的神情,他们就愉快不起来。他们很怀疑,这真的是一场欢乐的婚礼?还是一场尔虞我诈的智谋战局?

    乐队愉快地演奏着结婚进行曲,后面的诗歌班也欢喜地吟唱着……红毯另一端望穿秋水,好不容易终于出现两对新人。

    两对新人?!

    在场的人全愣然地瞪大了眼睛!

    新人们分成两对,一对是莫影魂与华盼盼,另外一对竟然是莫涤凯和黎咏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伴郎和伴娘站错了位置?没错啊,莫家最小的孩子莫与石正快快乐乐地牵着华盼盼美丽的婚纱尾巴,还有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女孩儿牵着黎咏薇轻柔的婚纱尾巴,这分明就是两对新人。只是莫影魂的新娘是谁?

    在场的媒体记者无不张大了嘴巴,摄影机噼哩啪啦地一阵乱响,闪光灯都快比礼堂的灯光还要耀眼了。

    “那是谁啊?”

    “没见过……”

    “是谁家的女儿?”

    “不知道啊。”

    “糗了糗了,难不成要写不知名的女子吗?”

    “闭嘴啦。”

    坐在最前方的莫清龙气绿了脸,双眼暴睁地跳了起来。

    “坐下!端丽没好气地扯他,压低了声音嚷。”你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啊?“

    “可是他们——”

    “反正咏薇还不是成了我们莫家的人,嫁给谁都一样啦。”

    “咳……清龙啊,这和我们原来说的好像……”

    “好像什么?你自己女儿什么德行你可是清楚得很。我们家老二肯娶她,全是为了你的面子耶。”端丽没好气地瞪着黎家老爷,咬牙切齿地怒道:“你还有意见吗?”

    黎老爷子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额上青筋暴出却只能忍气吞声,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面带微笑的牧师等在红毯的最前方,直到两对新人全都站定了之后,他才缓缓地开口:“今天我们在这里为这两对新人的未来做见证……”

    莫影魂一直都面带微笑。他虽看不见四周的情况,但他却听得到华盼盼在他身边那温和的呼吸声,闻得到她身上特有的馨香。他很想握住她的手,大声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爱情;但是他还是忍住了,静静地听着牧师那一大串关于婚姻盟誓的宣言。

    然而华盼盼却很专心,她那美丽的双眼看着牧师和他手上的圣经,对牧师所说的每一句话全谨记在心。过去的她忘了自己所许下的誓约,忘了自己曾立下的誓言;但是现在她一定不可以忘记,她要将牧师所说的话牢牢记住、牢牢镌刻在她的每个细胞里,这一生一世也不忘记。

    另一方面,莫涤凯的苍白是有目共睹的,他看起来像是从卡车轮子下直接拖出来赶上婚礼似的。那一身笔挺的西装很是帅气,却和他脸上的落拓神态全然不符;他双眼呆滞地凝视着牧师身后那个大大的喜字——这是他这一生梦寐以求的一刻,但他却高兴不起来……他的心正微微地冒着血水,他的手也出满了冷汗……他的爱情终于有了结局,也是他最想要的结局,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前所未有的心碎……

    而黎咏薇的情况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她精神涣散,身体全靠着担任她伴娘的莫若水硬撑着,要不然她老早已经体力不支地倒向地面了。她唯一想的只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唯一想的人只是方歌雅……他们说找到歌雅了,那是真的吗?歌雅到底在什么地方?父亲他们有没有伤害她?歌雅……她的脑子里早容不下其他,唯一想的就只有歌雅。

    两对新人、四个男女,他们心思各不相同,悲伤喜悦全踏在同一块美丽的红毯温文儒雅的牧师浑然不觉,依然喜悦地为他们证婚:“莫影魂先生,你愿意娶华盼盼小姐为妻吗?”

    “我愿意!”声音响彻云霄。

    “华盼盼小姐,你愿意嫁莫影魂先生,承认他是你今生唯一的丈夫吗?”

    “我愿意。”声音很温和,语气很坚定,她同时在心中为自己刻下盟石。那句“我愿意”,已是她今生最后一个有关爱的承诺。

    “莫涤凯先生,你愿意娶黎咏薇小姐为妻吗?”

    莫涤凯转头,无言地看着神色凄凉的黎咏薇,心中的痛楚更甚。明知道她爱的不是自己,甚至她爱的也不是男人,为什么他还是死不了这条心?为什么当他知道可以娶她为妻,可以和她永不离弃的时候还是那样高兴?

    “莫涤凯先生——”

    “我愿意。”

    他深吸一口气回答,眼睛定定地注视着黎咏薇。这是他的爱情,明知是错,也宁愿无怨无悔地走下去。咏薇,看我一眼吧。不为了我的牺牲,也不为了我的感情,就算是感情路上的一名陌生人也好啊。为什么你连看也不愿意看我一眼?莫涤凯的心无助地呐喊着。

    “黎咏薇小姐——”

    “我愿意。”

    牧师愣了一下。

    黎咏薇抬起眼睛,有些迷惘地注视着牧师,那眼神似乎在说:好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而她的表现却让莫涤凯几乎无法喘息……他只觉得世界仿佛在他眼前碎成片片废墟,他的爱情突然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物一般。

    “我现在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夫妻,你们可以亲吻新娘了。”牧师微笑地说道。

    莫影魂转身,微俯下头,深情款款地在华盼盼唇上尝到她微咸、感动的泪水。

    他微笑地在她唇边低语:“我爱你。”

    “我也爱你。”华盼盼闭上眼睛投入他的怀中。在亲友的欢呼笑声中彼此紧紧拥抱,将此刻铭记于心。

    而另一边的莫涤凯却无法拥抱黎咏薇。他站在那里,只能喘息着掀起她的婚纱,匆匆忙忙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甚至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只是此时黎咏薇却突然清醒了似的看着莫涤凯,她清澈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那写着讶异、不解,和些许感激、难受的眼神略过莫涤凯那双饱受折磨的眼。

    她只能无言,手颤抖地想牵住莫涤凯的手,而他却冷冷地拒绝了。

    他们在无数的祝福声中缓缓走出礼堂,一身的彩带拖曳出美好的喜气。

    莫影魂和华盼盼很快地搭上老陈所开的大房车扬长而去,而莫涤凯和黎咏薇也在莫若水的护卫下离开。

    热闹喧腾的现场还有无数的记者头疼地到处询问——“华盼盼是谁啊?”

    “我怎么知道?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谁晓得?你问过他们家的人没有?”

    “搞不清楚啦。”

    “还好这名字不常见,应该满好查的……”

    “华盼盼是全台北市最厉害的会计师。”

    记者们一听此话,立刻回头——说话的男人穿着一身凌乱异常的皱西装,满脸胡渣仿佛半辈子没有刮过,连头发都长得乱七八槽,有如杂草一般。

    “她呢……”

    “怎么样?你快说啊。”记者们焦急地追问。

    “我说了你们就写吗?”男子笑嘻嘻地问。

    “当然啦,晚报马上就要印刷了。你要是真知道什么,麻烦说一下吧。”

    “对啊对啊。”

    “好吧。”男子耸耸肩,表情倒像是有点委屈似的。“华盼盼是台北市最厉害的会计师,同时也是莫影魂的私人秘书;名字虽然不怎么响亮,但却是相当厉害的人物哟。你们知道长龙纺织的并购案吧?其实都是她在背后一手促成的。比起黎咏薇嘛,家世的确有所不足,但能力却不遑多让哦。”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对啊,怎么认识的?”

    “莫影魂三顾茅庐请来的。”

    “真的假的?”记者们一脸狐疑,也不知道眼前这家伙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不信就算了。”

    “信啦信啦,再多说一点嘛。”

    男子说得天花乱坠,记者们也毫无选择地照单全收。反正现在要重新去找资料也来不及了,总之先写了再说。

    而始终在一旁的莫芜薏听得捂着嘴直闷笑。

    好不容易等记者们散去,那男子才笑嘻嘻地走过来——“好久不见啊,芜薏妹子。”

    “欧海镌,你这种人还是少见为妙,到现在还是满口胡说八道。”莫芜薏忍不住笑着说道。

    “哟,你这么说可真是伤透了我的心。我怎么胡说八道了?是他们要我说的嘛。我虽然是个侦探,但是没收钱的情报可没保证一定正确啊。”他笑得贼兮兮的,那双没睡醒似的眼睛弯成一道漂亮的弧线。

    “你啊……”莫芜薏笑弯了腰,泪水都要掉下来了。“真受不了你!都安排好了吗?”

    欧海镌还是轻松地耸耸肩。“差不多了。一条船、两张飞机票,和一个名叫方歌雅的女人对吧?也多亏了你那日本朋友的帮忙,都在约定的地方了……咦?对喔,等会我找谁去请款啊?这可花了我不少钱呢。”

    “当然是我老大啦。”

    “什么?找他拿?”欧海镌眯起眼睛,老大不高兴地嘟嚷:“那岂不是又要做赔本生意了?我怎知那家伙什么时候回来?”

    “把利息加上去啊,他铁定十分乐意的。”

    “唉,算了。反正遇到你们这家子,我也只好自认倒楣啦。”欧海镌笑笑地挥挥手,仲个懒腰、打个呵欠后,懒洋洋地往饭店外面走。“我走啦,没事别找我。最好有事也别找我,我可没钱再做免费的服务了。”

    看着欧海镌那潇洒的背影,莫芜薏不由得微微一笑,朝他招手叫道:“这次的事谢谢你的帮忙!”

    欧海镌没回头,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算是回答。

    莫芜薏叹口气,心情总算轻松下来;就在她放松的那一刹那,她的身子突然轻轻地晃了晃。

    寒泽织真很快扶住她,关心地低头俯视她疲惫的眼。“你没事吧?”

    “没事……”

    “芜薏。”

    莫芜薏立刻挺起背脊,脸上的神色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爸爸、小妈,你们不吃完喜宴再走吗?”

    莫清龙气得七窍生烟,瞪着女儿没好气地问道:“这件事谁是主谋?又是你对不对?从小你就最古灵精怪,除了你还有谁敢这样忤逆我?”

    “爸爸!”莫芜薏撒娇地上前挽住他老人家的手。“你怎么这么说?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和黎伯伯的交情不但还在,而且也如预期地结成亲家,两家的合作关系依然如故,没必要改变;而大哥找到幸福,二哥也如他所愿地娶了咏薇,大家各得其所嘛。”

    “你啊……”看着莫芜薏那张灵逸清奇的脸蛋,莫清龙纵使有多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谁叫她的母亲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而她又是他最钟爱的女儿呢?他叹口气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你们自己的事自己打算吧。反正我老了,再也管不动你们了。”

    莫芜薏微微一笑,扶着莫清龙上车;而端丽则牵着小儿子的手,在一旁沉思地看着她。

    等到莫清龙上了车,端丽站在车门前缓缓地开口:“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莫芜薏笑了笑,眼睛下面的疲惫已经不是任何化妆术所能掩盖得了的。她温柔地看着端丽的面孔道:“小妈,你是那么聪明的人,我怎么可能骗得了你?不过是你睁只眼、闭只眼,放过我大哥和咏薇罢了。对于你这分恩情,我和大哥都不会忘记的。你放心,我们绝对会谨遵承诺的。”

    端丽想了想,终于还是到了这一秒她才真正承认失败。没错,她的确不如莫芜薏;如果莫芜薏真有心要排挤她,恐怕她和小石早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了。

    她摇摇头,脸上的戾色顿时减轻了不少。她拍拍莫芜薏靠在车门上的手,温和地开口:“自己的身体要好好保重,别太累了。你爸爸和大妈、二妈。我会照顾他们的,你别担心了知道吗?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回来,你爸爸和小妈都会为你作主的。”

    莫芜薏有些讶异地看着端丽,就在这时候她才发现,其实端丽并不如他们所想像的那般艳丽。她的眼角已出现淡淡的纹路,唇角也有淡淡的斜纹,岁月并没有特别宽待她。只是,那些纹路让端丽看起来捡了几分艳丽,却又多了几分温柔。原来他们的父亲还是很有眼光的,他看上端丽,绝不止因为端丽的美貌而已。

    莫芜薏点点头。不知怎么地,她眼角竟有些微微湿润……

    “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车门关上,轿车扬长而去。小石靠在窗户上不停地挥手大叫,一直到轿车完全消失之后,她才终于失去了气力软倒在寒泽织真的怀里。

    寒泽织真无言地抱着她,走向等在一旁许久的黑色轿车。

    “我们也回去吧……”莫芜薏睁开眼睛,挤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织真,我想回家去。”

    寒泽织真点点头,眼里充满了沉默的心痛……

    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就这样落幕了。喜悦的声音邃远传来,只是似乎有点遥远、有点不真实……

    幸福真的是从婚姻开始的吗?

    有的答案是,也有的答案不是。

    这就得端看结婚的人如何去处理了。

    谁允诺过将会一生幸福?谁又允诺过真情不变?

    相爱之时那张纸是终生厮守的盟约,相怨之时那纸却又变成互相折磨不休的恐怖牵绊。

    人啊,其实爱与不爱真的只在一线之间,又何必太过死心眼呢?

    
    《情剑无名》沈亚-何必爱得太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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