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亚-绝对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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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对真情绝对真情

    沈亚

    第1 章

    「明天就要嫁给你啦!明天就要嫁给你啦!要不是你问我、要不是你劝我、要不是……」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大声唱着歌,她们的脸上都有替她快乐的表情,一屋子喧闹衬托得挂在衣柜上的新娘礼服更显得喜气洋洋。

    「喂!还没嫁人呢!现在就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啊?太不够朋友了吧?就这一个晚上陪我们疯一下嘛!」

    韩似水只是一脸娴静的笑容无言地坐在角落里,什么话也没说. 她的眼里有种深邃的忧郁不易被察觉,甚至连她最好的朋友陈媜都看不出那一抹忧心。

    是啊!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明天她就将成为唐书瀚的妻子,他们将是一对公认的男才女貌!

    书瀚温柔体贴,对她更是百般呵护宠爱,会有无数的女子愿意与她交换地位,但是为什么她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因为太理所当然?

    因为这一切都来得太顺理成章了?

    「喂!真的不动如山啊?」陈媜疯疯癫癫地跳到她的身边,脸上有种恶作剧的笑容:「今天晚上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让你逃过的喔!」

    她明白那种笑容的意义,每次陈媜要有惊人之举之前都会出现这种招牌笑容!

    她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将那一抹不知名的困扰轻轻挥去:「你这次又出了什么鬼主意要整我?」

    「嘿!你这样说可就太不公平喽!我什么时候整过你?我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替你着想啊?」陈媜贼贼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一直觉得生活太无趣了,所以这次特地替你准备了一个精采刺激的「告别单身之夜」!」

    韩似水谨慎地瞇起眼睛:「然后?」

    「然后好戏现在就要上场啦!」陈媜猛然跳起来冲到门口将门拉开,夸张地吼道:「欢迎今天晚上的男主角──脱衣舞先生!」

    「什么?!」韩似水触电似的跳起来:「什么?什么先生?」

    屋里的灯光立刻暗了下来,一个特大号的纸箱被缓缓地推进来,韩似水错愕地愣在当场!

    「这简直是……简直是太离谱了!」

    「你安静,不要吵!」陈媜得意洋洋地把她按住:「这可是花了我们姊妹好多好多的心血和──薪水才弄来的特别节目喔!」

    「你们──」

    火辣辣的音乐响了起来,韩似水还来不及阻止,那纸箱里已经跳出一个高大俊硕,而且……只穿着短裤的男子,「啊──啊──」一屋子女人疯了似的尖叫起来。

    韩似水脸红得像是六月的苹果,硬生生地把那一声错愕的尖叫嚥下去!

    「陈媜!」

    「唉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叫我的名字,万一他爱上我怎么办?」陈媜故作天真地睁大了双眼。「这可怎么好?」

    「你……实在是……」

    「看表演啊!」陈媜把她的脸转向屋子正中央的男子:「很不错喔!搞不好你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可以看脱衣舞男了!好好看个够吧!可别说我这个朋友亏待了你啦!」

    「你真的胡闹到家了!」

    「我知道,可是你一辈子只会结一次婚不是吗?就这么一次,胡闹一下又何妨?」

    韩似水惊魂未定。

    陈媜含笑朝她眨眨眼:「想那么多做什么?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哟!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运气有我这种朋友?」

    「你啊!怎么说都是你有理!」韩似水用力吸口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陈媜的确是难得的朋友,但是有时候她也真的是胡闹得太过分了一点!

    「你就是明天的新嫁娘吗?」

    韩似水讶异地抬起头来。

    那位黝黑的男子含着笑意站在她的面前,优雅地伸出手:「我想我应该请你跳支舞是不是?」

    「跳舞?!」韩似水讶异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男子脸上镶着一双深邃无比的眼睛,而那双眼里现在正闪动着微微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种正在被戏弄的感觉!

    「跳啊!跳啊!你还怕他啊?」女孩子们欢乐地起鬨:「似水跳嘛!」

    「似水……」他笑了──「柔弱「似水」吗?」

    她蓦然红了脸,只得呐呐地摇摇头回答:「我不会跳舞──」

    「我会。」他已经一扯把她拉了起来拥进怀里,引来女孩子们一阵欢呼,「你──」

    「我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怎么样的,你可以放心。」他微微笑着低头看着她那张红透了的面孔,他的声音彷彿有种奇异的魔力可以让她神经紧张,却又不由自主地想依他所说的话去做!

    温柔的音乐缓缓地在屋子里流动,女孩子们一对一对地在小屋子里跳起舞来。

    韩似水被放在屋子的正中央一个陌生男子的怀中,一时之间心口竟然有种莫名的感觉……

    一种无法移开视线──一种好像等待许久的感觉!

    「是谁这么幸运可以成为你的丈夫?」

    韩似水大梦初醒,猛然摇摇头. 「那不关你的事。」

    「你这么确定?」

    野性──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无法抗拒的野性!

    这就是女孩子们心里都期待着的「坏男人」吧?

    她一直以为自己今生是不会遇上这样的人了,谁知道竟然就在结婚的前一夜见到这样的男人!

    她连忙摆出职业性的微笑,可惜根本还来不及说话,温柔的音乐已经结束,随之而来的是热情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重金属摇滚乐!

    韩似水正想摆脱他的手,他却邪邪一笑替她把外套脱掉,随手一扔!

    她吓得叫起来:「喂!」

    「放松!至少今天晚上。」他在她的耳边低吟:「你不会后悔的!」

    「我──」绝对会后悔!可是那音乐震天响起,红色的灯光耀眼炫目,她竟着了魔似的真的跳起舞来。

    一屋子美丽的女子尖叫着欢呼起来!

    她竟真放任自己在他的带领之下翩翩起舞──最后一夜了她这样对自己说着,就放纵这么一次吧!

    今夜过后,她将成为唐书瀚的妻子。既然如此,那么她至少能放纵这么一次吧……

    真的!

    就这么一次吧!

    没错!

    这不是锺浪的作为,这从来不是他锺浪会做的事情;可是他来了,就站在礼堂的门口。

    他想远远地再看她一眼,看她穿上新娘礼服的样子──婚礼前十分钟。

    「陈媜……」

    「嗯?」陈媜正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礼服的裙摆:「啥?」

    「我想你帮我一件事。」

    「说啊!」

    韩似水突然回过头来神色凝重地:「我想你帮我逃婚。」

    「……」陈媜哑然地眨眨眼睛,不太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呃……你刚刚说什么?」

    外面人声喧哗,道恭喜的声音正此起彼落着,韩似水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我要你帮我逃婚。」

    「逃……逃婚?!现在?」陈媜错愕地看着墙上的钟,离进礼堂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不到。她整个人跳起来:「你疯了?现在说逃婚?!」

    「你反对?」

    「我──」看到韩似水的神色,陈媜竟懊恼地撇撇嘴:「早说嘛!害我穿这一身衣服!这样怎么逃婚?你以为是小孩子逃学?」

    「我知道你一定肯帮我,而且一定会有办法的!」韩似水放心地笑了起来:「我真担心你会反对!」

    「我要反对,你就不逃婚了?」

    韩似水想了一秒钟,摇摇头. 陈媜又好气又好笑地:「那有什么差别?」

    「似水。」门外韩母的声音传进来:「婚礼快开始了!」

    「知道了!」陈媜大声回答的同时已经在小房间里四处找起来,在这么小的房间能逃到什么鬼地方去?她嘟着唇咕哝:「麻烦你下次想逃婚的时候早点告诉我,至少要给我挖地洞的时间吧?」

    「我会记住你的话的。」韩似水笑着回答。

    「真有你的!居然还笑得出来!」陈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挖出一包塑胶绳,她动作快速地把绳子全部拉开:「过来帮忙啊!你想摔死不成?」

    「啊?」

    「这个啦!」她把绳子扔给她,两个人同心协力把绳子对摺三次。陈媜用力扯了扯:「这样大概摔不死了!行啦!」

    「用这个下去?」韩似水往窗外看,幸好只有两层楼高,可是用这条绳子这样下去?

    「要不然你就大大方方地走出去,然后面带微笑着说:「对不起,我临时发神经,所以婚礼取消了。」!」

    韩似水看着那条实在不怎么有安全感的绳子──还能怎么样?这可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不发一语地把桌子搬过来,把绳子绑在桌脚下,然后真的撩起裙摆,翻出窗子!

    陈媜在上面焦急地催促着:「动作快一点!他们快要破门而入了!」

    韩似水这一生的动作从来没有那么快过!

    她手脚俐落地攀着绳子往下落,没一分钟人已经到了地面上。

    陈媜把自己的钥匙往下一扔。

    「陈媜,这钥匙……」

    「你笨啊!躲到我家去!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解释!这笔帐等一下再跟你好好的算!」

    「谢啦!」

    韩似水拿了钥匙之后立刻把裙子一撩,动作有如神助旋风似的冲出礼堂外。

    陈媜站在楼上的窗子往外看,她是不明白为什么似水会想要逃婚,但是那又怎么样?

    如果一个人可以决定自己将步入地毯的那一端,那她当然也可以决定逃婚!只是……

    她歎口气,回头──跟他们说刚刚似水被外星人绑架去了会不会有用?

    还是要说似水突然穿过时空门消失了?

    她搔搔头. 韩似水!这次你欠我的可多到这辈子都算不清了!

    为什么要来?其实他并不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只是突然觉得应该来看看。

    司马对他要来参加这场婚礼的决定相当意外,事实上他会答应去演昨天夜里的那场秀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更何况他居然还赶来参加这场婚礼!

    没错!这不是锺浪的作为,这从来不是他锺浪会做的事情;可是他来了,就站在礼堂的门口。

    他想远远地再看她一眼,看她穿上新娘礼服的样子。

    他是看到了。

    可是他看到的是一个像逃学的孩子似的女子!

    他站在角落里看着她撩着裙摆匆匆忙忙地往外溜──她竟然逃婚!

    锺浪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韩似水并不像她的外表那么柔弱,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只不过她一直没有弄清楚这一点. 看着她娇小的身型行色匆匆的样子,他不由得失笑。

    礼堂里已经有人追出来了,他把手上的烟扔掉,毫不考虑地往韩似水逃跑的方向走过去。

    「这个时间在这种地方恐怕很难叫到计程车。」

    韩似水错愕得跳起来!「你!?」

    「我怎么会在这里?」锺浪淡淡一笑:「那不是重点吧?重点是已经有人出来追你了。」他扬扬手上的大哥大跟车钥匙:「你想选哪一种?打电话叫计程车,还是由我送你一程?」

    「似水──」

    是唐书瀚的声音!韩似水立刻伸手想抓他手上的车钥匙,锺浪把钥匙一收:「我说过你只有两种选择。」

    「该死!」韩似水忍不住诅咒,她悄脸泛红地:「那你那辆该死的车到底在什么地方?」

    「跟我来。」锺浪抓住她的手,往另一个方向冲. 「似水!」唐书瀚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大吼:「你回来!韩似水!」

    锺浪把她往摩托车后座上一放,自己随即跳上车:「抓稳了!」

    在后面人群喧嚷的吵闹声中,摩托车绝尘而去!

    她做到了。

    韩似水愣愣地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解放了一切的感觉!

    她摘下美丽的头纱,用力往后面一扔。

    她是真的做到了!

    「锺浪!?」陈媜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她吃到一半的泡麵梗在喉咙里,险些害她窒息。

    韩似水拍拍她的背:「别这种样子好不好?我怎么知道他会出现在那个地方?那时候书瀚他们已经追出来了,我又叫不到车,只好让他送我啊!」

    「是吗?」陈媜气呼呼地把泡麵嚥下去之后怪叫:「你千万不要告诉我,我们今天之所以会流落到这种三流的小宾馆里吃泡麵,全是因为你昨天晚上见过锺浪那个情场浪子!要不然我真的一脚踩死你!」

    韩似水歉疚地低下头:「陈媜……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我牵累了你,害你有家归不得……」

    「少跟我来这一套!」陈媜瞇着眼睛瞪她:「这套对付其他人还可以,对我这招可是早就失效了!说!到底为什么逃婚?」

    「为什么?」

    「废话!」

    韩似水摇摇头,她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时脑海中那一闪而逝的念头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东西让她突然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决定?说真的,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她坦白地摇头:「说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当时我觉得应该那样做,所以……我就做了。」

    「这也算是个理由?」

    韩似水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问我为什么,就你不可以!你自己还不是常常做这种说不出理由的事?」

    「话是这样说没错啊,可是……」陈媜嘟起唇,耸耸肩:「好嘛,好嘛!那你至少要告诉我你现在的感觉啊!」

    「感觉?什么感觉?」

    「简直让你气死了!还有什么感觉?你后不后悔啊?」

    「后悔?」韩似水讶异得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似的。后悔?

    「你一点也不后悔?你知道你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情形吗?」陈媜理所当然地放下泡麵:「就算你不怕被其他人攻击而死,至少你也要想想唐书瀚的感觉吧?他被你丢在礼堂里面对那些七嘴八舌的人不说,还莫名其妙被新娘甩了!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莫大的羞耻耶!」

    韩似水傻傻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惨澹地苦笑:「我倒没想到这一点!」

    「啥?!」她跳起来。「你连想都没想到这一点?」

    韩似水惨澹地摇摇头. 陈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糟了!你一定是被鬼附身了!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韩似水嘛!你以前做哪件事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的?怎么才经过一个晚上就突然转性了?」

    「我不知道……」韩似水无言地摇摇头:「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做这样的决定,但是我并不后悔。」

    「一点都不?」

    韩似水想了想,摇摇头;再想得深一点,还是摇摇头. 「但是我的确对书瀚感到很愧疚!」

    「只是愧疚?」陈媜泄气地挥挥手:「那真的没救了!如果你只是对婚姻一时的恐惧那还无所谓,我没想到你是真的一点也不爱唐书瀚。」她歎口气:「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到了要结婚的前十分钟才发现到这一点?!」

    「爱?」韩似水突然傻傻地重複一次这个字,那表情仍旧是一副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的样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书瀚耶!」

    「什么?!」陈媜又跳起来了。她气得像只跳蚤一样在屋子理乱蹦乱跳地:「你说这是什么话?你不知道你是不是爱他?那你干嘛要答应嫁给他?你是疯了,还是怎么啦?」

    「我真的不知道,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啊!」韩似水茫然地说道:「三年了!他一直很照顾我、呵护我,有他在身边我什么都不必担心,当他向我求婚的时候,就好像那是早就已经注定的事情一样那么理所当然,我甚至没想到过我是不是爱他、他是不是爱我这件事。」

    「天哪!」陈媜忍不住惨叫。「你简直是……简直是……」她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拼命挥手跳动,激动到了极点. 「媜……我这样是不是很不负责任?」

    「什么才不负责任?你简直是……简直是荒唐到极点了!」陈媜气得脸都绿了!她突然冲到她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才让你做出这种决定的?」

    韩似水考虑了三秒钟,深吸一口气之后才缓缓地开口:「是有一点关系. 」

    「我死了!」陈媜哭丧着脸,沮丧至极地坐下来:「没想到我陈媜终日打雁,这次却被雁啄去了眼睛!」

    「什么意思?」

    陈媜苦着一张脸看她:「自作自受啊!你到底知不知道锺浪是个什么样的人?」

    摇摇头. 她苦笑:「我就知道!」

    锺浪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这个答案应该要问司马芊芊,她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锺浪的人──恐怕,包括锺浪他自己都还无法像司马芊芊这样了解他自己!

    锺浪的一生非常的戏剧化;他出生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父亲酗酒嗜赌,而母亲同样终年流连在牌桌上,他还有一个妹妹──一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妹妹。

    就像所有连续剧演的一样,锺浪从小就被同年龄的小朋友歧视、排斥,他唯一的选择是混黑社会,一直到他服役回来他都还是黑社会中赫赫有名的一份子!

    然后他的父亲过世了,锺浪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不知道是因为他对这个父亲根本无法产生任何感情,还是因为他身上的重担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母亲因为长年又嗜烟又酗酒,终於得了肺癌;而他最心爱的妹妹却因为一次堕胎受到感染躺在医院里,命在旦夕!

    他不知道应该恨谁!

    恨命运?还是恨自己生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家庭里?

    黑社会很现实。

    它并不会因为你有个得癌症的母亲、一个命在旦夕的妹妹就对你特别优待!一个只有国中毕业的男人所能做的事情相当有限──他可以去替老大杀掉某个看不顺眼的傢伙,然后拿一笔安家费;或者──脱离黑社会去当牛郎。

    他选择了后者。

    可笑的是那并没有改变什么,他心爱的妹妹锺宜还是死了,而他的母亲拖到第三年同样过世;她们两个人过世的时候,他都还在舞厅里陪着那些有钱的女人微笑狂欢……

    母亲死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掉泪,可是失去唯一心爱的妹妹,却让他痛不欲生!

    他去找到那个让锺宜堕胎的混蛋,把他打得半死,然后因为伤害罪入狱;两年后他出来了,在他出狱的那一刻他发誓他要有钱!

    他要让所有的人不敢再瞧不起他!

    如果不是因为他太穷,如果不是因为他生在那样的家庭,那么锺宜不会死!

    他唯一的妹妹犯不着去卖笑而毁掉她灿烂的一生!

    他的牛郎生涯继续了两年,他得到了他所要的金钱──却也失去了他的灵魂!

    将近十年的时间,司马芊芊都是他最好的朋友,她一直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支持着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锺浪一直不知道在他妹妹过世、母亲过世的时候司马芊芊都在她们的身边,她们已经把司马芊芊当成他未来的伴侣. 锺宜握着司马芊芊的手,哭着含笑死去,那是一点点对自己命运的不甘心和一点点对哥哥将来的安慰。

    司马芊芊永远不会说出这件事,因为她了解锺浪──她不要锺浪的感激,她要的是锺浪的爱!

    但是她也知道,锺浪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浪子!

    锺浪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是他的妹妹锺宜;他唯一信任过的人也是他的妹妹。

    锺宜死后,锺浪入狱,司马芊芊一直等到他出狱,她用剩下的钱开了间小小的经纪公司;到现在她仍是锺浪唯一的好朋友和祕书。

    已经许多年了,锺浪不曾改变过他的性格,在他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其实包裹着的是一颗伤痕累累、无法痊癒的心!

    他甚至没想过要让他自己痊癒,有时候那变成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因为他活着,而锺宜却死了!

    司马芊芊不知道这一生她究竟有没有机会改变锺浪的想法,可是她愿意等、愿意尝试,也许会有那么一天,锺浪会放弃他的浪子生涯回到她的身边──也许!

    她唯一能抱持的希望只有这两个字:「也许」!

    「今天生意怎么样?我们赚了一千万了吗?」

    锺浪吊儿啷噹的声音出现,司马芊芊收拾起忧郁的神色在一秒钟之内换上不在乎的笑容。

    「快了,大概还差八百多万就到达目标了。」

    「司马芊芊小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实在是第一流的祕书和心理治疗师?你总是能同时说出老闆最想听和最不想听到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司马芊芊微微一笑:「如果你有个和我一样的老闆!你就知道要如何办到了。」

    「这算是一种讚美吗?」锺浪笑着躺进他的椅子里,脸上仍然带着难得的愉悦笑意。

    「你今天心情很好,参加一场婚礼对你有这么大的帮助吗?」

    「也许喔!我今天看到一场很可爱的婚礼. 」

    「可爱?」

    「那位新娘不但可爱,而且完全出乎其他人的意料之外!」锺浪想起韩似水那副慌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逃婚了!而我正好当了她的帮凶。」

    「逃婚?」司马芊芊讶异地笑了起来:「为什么要逃婚?据说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是吗?」

    「这个答案你应该去问当事人才对,我不过是正好在现场,又凑巧帮了她一个忙罢了。」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我会在你的脸上看到这种既得意又兴奋的笑容?」

    「我有吗?」锺浪闲闲地叼起一根烟:「我不过是觉得很有趣罢了!毕竟不是每天都可以看到可爱的新娘逃婚的不是吗?」

    司马芊芊趴在他的桌子上仔细注视着他那张稜角分明、粗犷的面孔,那种笑容和过去的笑容不一样,他是真的很高兴看到韩似水逃婚。

    司马芊芊挑挑眉:「我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难道韩似水是你下一个猎物?我可先警告你哟!陈媜可不是好惹的,你敢去招惹韩似水,不怕被陈媜给生吞活剥了?」

    陈媜──锺浪一想到陈媜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的确心有余悸!

    认识陈媜也有一段日子了,他的确知道陈媜不但伶牙俐齿,而且在商场上是出了名的恐怖份子!真把她惹火了,可绝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陈媜帮过很多人解决各种奇怪的问题,当然也包括他在内,她的手段……呃……怎么说呢?不能用毒辣来形容,只能说是……嘿!无所不用其极吧!

    想到这里,他耸耸肩:「我并没有说韩似水会是我的下一个猎物啊!人家是良家妇女,我怎么可能去动她的歪脑筋?怎么说她也是陈媜的好朋友嘛!」

    「最好是这个样子!」司马芊芊对他扮个鬼脸:「要不然让陈媜抓到你的小辫子,你可就惨不忍睹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锺浪的脸上仍然有一抹难以消除的笑意──有趣!

    已经很久没任何事情能挑起他这么大的兴趣了!

    韩似水……

    她的样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猎物?不,她不会是他的猎物,他也不会把她当成猎物。

    他只想知道,那样一个女子真正的内心会是什么样子?!

    第2 章

    「一定又是陈媜在似水耳边嘟嘟嚷嚷些什么鬼话,要不然似水怎么会突然逃婚?我早就说过──」

    「妈!」唐书瀚不赞同地看着母亲:「您不要什么事都往陈媜的身上推,似水会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心意的!」

    「什么三言两语?」唐母生气地瞪着儿子:「陈媜那个女孩子成天标榜着自己是什么「新新女性」,她跟似水是至交好友,要不是她对似水胡说八道,似水那么温顺的女孩子会逃婚?根本就是陈媜唆使她做出来的好事!」

    「妈!您先别生气嘛!说不定──」

    「别生气?你教我怎么不生气?当那么多亲戚朋友面前丢脸,还叫我别生气?」唐母气得脸色都青了:「我们唐家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名门望族,但至少也是个书香门第!好不容易盼到你结婚,结果却搞得这个样子,你还教我不要生气!」

    「事情不会那么糟的。」唐书瀚温言说道:「说不定似水只是一时紧张而已,有很多女孩子在结婚当天都会这个样子的,我都不介意,您又何必太在乎?也许是我太急了,多让似水想一想、考虑清楚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你啊,你啊!」唐母无可奈何地翻翻白眼:「真不知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好脾气的儿子!连这种事情都不生气,我真是服了你了!好啦!现在似水连人都不见了,你说怎么办?」

    唐书瀚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似水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我相信她很快会出面说明一切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唉……」唐母莫可奈何地起身,外面还有一大堆的亲友等着她的解释呢!真不知道他们这些年轻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事到如今也只有她这个老太婆出面去道歉啦!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她摇摇头,歎息两声往外走:「算了算了,这件事我不管了!反正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妈……」唐书瀚扶着母亲的手起来:「别生气了好不好?」

    「生气?」唐母笑着拍拍儿子的手:「我生气又能怎么样?你啊!赶快去把新娘子找回来吧!这次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可别怪我这个当妈的不给你面子啊!」

    「放心!不会了!我保证!」

    唐母摇摇头走了出去,留下唐书瀚一个人无言地垂下了双眼。

    似水,为什么?

    他无言地仰天长歎. 为什么你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是我对你不够好?还是你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选择逃婚?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抗议?

    不知道为什么在过了几天之后再度见到唐书瀚的感觉,竟彷彿隔了一生一世似的!

    在过去的几年之间,他们几乎天天见面,唐书瀚对她的无微不至深深感动了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她就这样傻呼呼地活在他的羽翼之下过了那么多年……

    「喂!小姐啊!你已经躲了两天了,还想躲到什么时候?我公司的电话成天响个不停,每一通都是打来问你的事的,弄得现在连我都想躲起来了!你到底躲够了没有?」陈媜瞪着她,没好气地说道:「有勇气逃婚,就要有勇气面对现实啊!怎么?留下这个烂摊子想叫谁替你收啊?」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啊!」韩似水被她说得瑟缩了一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怎么去对其他人解释?」

    「解释个鬼!就直截了当说你不想结了不就成了?」陈媜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想结婚有罪吗?总比结了婚后悔,然后离婚好一点吧?」

    「你当然这样说,又不是你逃婚!」

    「说得好像我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陈媜冤枉地怪叫:「你都不知道唐妈妈那时候看着我的眼神,简直快喷出刀子来了!连这种黑锅都要我揹!喂!你这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媜……」

    「你少来!」陈媜跳起来,逃得远远地:「我知道你那种眼神代表什么意思!什么事都可以商量,这种事你教我怎么帮你?是你逃婚耶!你不出面说明一切,难道还要我当你的发言人?」

    「我没说不出面说明啊!」韩似水悠悠地歎口气:「只是现在我真的还没想到要怎么说嘛!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真的想清楚之后再说不好吗?」

    「你什么时候要去对谁说我都无所谓,但是唐书瀚呢?你总要先给他一个交代吧?」

    「书瀚……」韩似水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我会的……」

    陈媜无言地看着韩似水那种惨澹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悔起来──那会不会是她的错?

    到底是不是因为她那个玩笑真的开得太过火了?

    她知道那不会是似水做出这种决定唯一的原因,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必须负一点责任。

    如果不是那天那个玩笑,那么,现在似水应该正和唐书瀚去度蜜月吧?

    她真的不知道那是对或是错!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是这整件事情幕后的那双翻云覆雨手!

    天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过了几天之后再度见到唐书瀚的感觉,竟彷彿隔了一生一世似的!

    在过去的几年之间,他们几乎天天见面,唐书瀚对她的无微不至深深感动了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她就这样傻呼呼地活在他的羽翼之下过了那么多年,甚至没想到过那样的生活到底是不是她所要的!

    唐书瀚的脸上有受伤憔悴的神色,她深深地为这一点感到愧疚!

    他或许是这世界上最保护她的人,而她却伤他最深!

    「别这样,我不怪你。」唐书瀚淡淡地微笑,握住她的手:「我想,或许是我逼你逼得太紧了,你还没有准备好才会这个样子的。」

    韩似水冰冷的手并没有因为他的温暖而稍有改变,相反地,她只觉得更冷了!

    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好?

    为什么他这样纵容着她任性的所作所为?

    过去她只觉得感动,但现在她却感觉到深刻的压力和负担!

    她不能要这样的感情!

    她轻轻地把手从他的大掌中抽了出来,那寒意微微透入心里。

    「书瀚,我真的很抱歉……」

    「我说过我并不怪你……」

    「我的抱歉除了对婚礼之外,还有……」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注视着地:「还有这个……」

    将手上的订婚戒指脱了下来,静静地放在桌上。

    唐书瀚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似水!为什么?」他摇摇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听到的。这不可能!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感情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风云变色?

    「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

    「只是一个解释?」唐书瀚惨然地笑了笑:「你所欠我的就只是一个解释?」

    「抱歉……」韩似水站了起来:「我真的很抱歉。」其实自己又能说出什么样的解释?能吗?

    「等一下!」

    餐厅里的人全被他那一声激动的吼声吓住了!

    韩似水无言地定在当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唐书瀚深深地呼吸一下,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他握住她的手臂。

    「我道歉!但你不能就这样离开!你不可以就这样……就这样毁掉我们之间的一切!」

    「我想小姐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

    韩似水错愕地转头,锺浪竟然站在他们身后微微地笑着!

    天啊!怎么会走到什么地方都会遇上他?!

    「他是谁?」

    「我?」锺浪走过来把唐书瀚的手轻轻地拿开,然后淡然地笑了笑,说:「骑士。」

    韩似水几乎咬牙切齿!

    她愤怒地挥开他伸过来的手:「锺先生,我想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可以离开这里吗?」

    「我本来也打算离开这里,只不过正好看到你也要离开,所以才会过来问问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走罢了。」

    锺浪那一脸浪荡、无所谓的笑容彻底激怒了韩似水!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她的生活,然后完全理所当然地如影随形!?

    「我不想跟任何人走,我只是「自己」走!」她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简单地丢下这句话之后转身离开. 「似水!」

    「咦?你刚刚没听到小姐所说的话吗?她想「自己」走,我想她说的「自己」,应该是不包括任何人在内的。」

    「你到底是谁?」唐书瀚忍住怒气,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善类!似水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我刚刚也说过了,我是「骑士」。」锺浪邪邪地笑了笑:「我想你应该知道「骑士」是什么意思吧?通常「骑士」就是把公主从恶龙手中救出来的那个人。」

    唐书瀚气得几乎要七窍生烟了!

    他是「骑士」?那他是恶龙喽?什么鬼话!

    他气得真想一拳打在锺浪那张粗犷、漂亮得过分的脸上!

    「我懒得理你!」

    「最好是这样。」锺浪又笑了:「不过这恐怕持续不了多久。」他潇洒地转个身,挥挥手:「我想我们很快会再见面──「骑士」和「恶龙」。」

    唐书瀚气得快疯了!

    恶龙!?这一生第一次被人家这样形容!

    看着锺浪那潇洒得快死掉的样子,他真是气得快吐血了!

    这简直是……简直是……莫名其妙!

    「你就这样说完了?然后就这样走了?」陈媜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她看着她的样子好像她的头上突然长出两只角一样!

    「你可不可以小声一点?这里是公司!」韩似水埋怨地横了她一眼:「要不然你要我怎么说?谁知道锺浪那个傢伙会突然出现!如果我那个时候不走,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我真的会一巴掌打在那傢伙的脸上!」

    陈媜眨眨眼睛,还是不相信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锺浪会突然变成事情的重点?

    这……简直没道理啊!

    「陈媜外找喔!」

    「谁找我?」她一边回答,眼睛却还是不敢相信地看着韩似水。

    「一位司马芊芊小姐。」

    「司马芊芊?」陈媜错愕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司马芊芊是谁?」

    「锺浪的祕书──」她涩涩地笑了笑:「或者该说是锺浪的保母。」

    「陈媜,你出不出来啊?人家在等你耶!」

    「请她进来吧!」陈媜无奈地摇摇头:「这下子愈来愈好玩了!我想她真正要找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我?」

    「陈媜. 」司马芊芊微笑地站在门口:「好久不见。」

    「不会吧?不是几个月前才见过面吗?」陈媜心虚地垂下头,可是继而一想,她为什么要心虚?这件事跟她八竿子也打不到关系吧?

    呃……好吧!是有一点点关系,可是那也不算太严重──管他的!她索性甩甩头,潇洒地笑了笑:「我替你们介绍,这位是「自然经纪」的司马芊芊小姐,这位是「远唐」公司的韩似水小姐。」

    司马芊芊风度极佳地微笑伸手:「久仰大名。」

    反倒是韩似水有些手足无措了,眼前这个女子显然来意不善,看得出来在她那风度极佳的外表下正燃烧着一股淡淡的怒意──她最近特别不讨人喜欢吗?怎么连第一次见面的人都对她有意见?

    「司马,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啥事啊?」

    「职业上的造访. 」司马芊芊坐下来,她纤细的身型优雅端庄到极点,完全是一副专业的模样:「几天前那场「秀」,你是私底下跟锺浪商量的吧?」

    「没错. 」陈媜爽快地回答:「有什么不对吗?」

    「这种事基本上应该先经过我的同意吧,」

    「锺浪才是老闆不是吗?我直接找你们老闆谈,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知道锺浪向来不经手这种事的。」

    「既然是这样,锺浪自然会要我去找你谈,但是他没有不是吗?」

    她们两个人一坐下来便针锋相对,虽然脸上都带着笑意,但是气氛显然愈来愈不对;韩似水无言地停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起身告退,还是怎么样?

    陈媜在商场上是出了名的难缠,她真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怎么会一见面就把场面弄得这么僵!

    「是我多疑,还是你真的别有所图?」司马芊芊仍然是一抹微笑,但眼神却深邃得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陈媜先是一愣,继而蹙起眉:「你这话说得可严重了──」她转个身面对韩似水:「似水,你先回去吧!晚上我过去找你。」

    韩似水犹豫地看着她们两个人,陈媜淡淡地笑了笑,可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没关系,你放心回去吧!」

    她只有点点头. 说真的,她也搞不清楚应该多担心谁多一点!

    是陈媜?还是这个陌生的女子?

    韩似水一走,陈媜立刻转身面对司马芊芊,她的眼里有一抹怒意渐渐形成:「现在用不着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劝你不要打锺浪的主意。」司马芊芊冷冷地注视着她:「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保护的那位韩小姐都一样!」

    这么直接的话倒让陈媜忍不住笑了起来了!

    她好笑地看着司马芊芊:「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为了锺浪而上门来兴师问罪?你不觉得这实在是师出无名吗?我打锺浪什么主意?你觉得我找锺浪是因为我打他的主意?司马,我知道你很爱锺浪,可是,我不知道你竟然盲目如此!」

    「我盲目?」司马芊芊涩涩地笑了笑:「如果我真的盲目,那么这件事我会当作没看见;就是因为我并不盲目,所以才会过来先跟你打声招呼。」

    「跟我打招呼?」陈媜明亮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锺浪继续跟我或似水有所牵扯,你不会坐视不理喽?」

    司马芊芊淡淡地点点头. 陈媜挑挑眉,没想到司马芊芊会是这么有勇气的一个女人,光是她今天的行径就值得她为她喝采了!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勇气,不过……」陈媜深思地看着她:「不管这件事会不会持续下去,你应该知道你要是与韩似水为敌,那就是与我为敌吧?」

    「当然。」司马芊芊竟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她真的笑了:「我当然知道。」

    「那就好。」陈媜送她到门口,她无言地看了司马芊芊好一会儿才说:「但是说真的,我很不愿意我们两个为敌。」

    司马芊芊淡淡地微笑:「我也一样──」她的眼神注视着远方看不见的某一点,深思着什么,好半晌,才微微黯然地说道:「其实我很羨慕你和韩似水的交情,很羨慕韩似水。」

    陈媜了解地点点头──如果一个女人将所有的青春都耗费在同一个男人的身上,那么她的确是会羨慕这一点的!

    而司马芊芊──正是那个将所有的青春都耗费在锺浪身上,而导致自己一无所有的女人!

    「好走。」

    司马芊芊无言地微笑转身离去,陈媜关上门之后,有霎时的失神──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棘手?

    现在她已经不是幕后那双翻云覆雨手了!

    现在连她都已经成为这场大烂仗中的一份子,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所扮演的,究竟会是哪一个角色!

    真的已经搞不清楚了!

    一般来说,真的是不会有谁想跟陈媜为敌的,并不是因为她的势力有多大,而是因为她有让人为之疯狂的本事!

    陈媜最厉害的地方在於她的人面之广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几乎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她都认识,她就是有办法把所有没关系的人都扯进来,然后让你疲於奔命!

    她不但像个商场上的女强人,而且还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凡是落到她的手上,通常下场都不会太好──最低限度她会让人累死!

    因为她就是能把全世界你最不愿意见到和最不想听到的人、事、物都弄到你面前来!

    在那种情形下,你不是累死,就是已经气死了!

    她怎么会愿意与陈媜为敌?

    事实上她一直很欣赏陈媜,虽然她那种不按牌理出牌的方式有时候真让人伤透脑筋,但是绝不会无聊!在现在这个时候要找到让人不觉得无聊的对手,实在已经不多了!

    更何况是个朋友!

    韩似水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做到这一点?

    一个外表那么柔弱的女子为什么能让最有身价的单身汉为她疯狂?让锺浪这个浪子为她倾倒,还让陈媜这种厉害的角色替她卖命?

    她真不明白韩似水到底有什么魅力!

    而自己呢?她究竟是什么地方做错了?为什么她会这么失败?

    为什么她会失败到连自己心爱的男人都保不住?为什么她竟然会失败到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送花喔!」门口有人这样说道。

    「花?什么花?」

    「锺先生早上订的花,他说要我们这个时候送过来的。」花店的小弟回答:「你可以签收吗?」

    有那么一丝希望这束花是送给她的──可是一看到花束上的卡片,她便失望了!

    「可以……」

    那是送给韩似水的花──他是真的打算追求韩似水!

    尽管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但是一旦面对那令人憎恶的事实,她仍然忍不住一阵心痛!

    这么多年以来,她忍受着他不断在女人的床笫之间流连,并不是因为她知道那不是爱情,而是因为她宁可忍受他继续漂泊,也不愿意看到当他终於决心停泊的时候,自己竟然不是他所选择的港湾!

    她几乎要将自己等成一座废港了!

    「花送来了?」锺浪吹着口哨进门,看到她手上的花,迳自毫无所觉地接了过去。「好看吗?」

    「好看……」

    「今天有没有什么事?」

    司马芊芊涩涩地摇摇头. 陈媜说她有勇气,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勇气在什么地方!

    如果她真的有勇气,那么现在应该就把花摔在他的脸上;现在就应该说出自己的感情──「怎么啦?」锺浪怪异地看着她:「你今天不太对劲?看起来怪怪的。」

    「是吗?你也看得出来我怪怪的?」司马芊芊苦笑:「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怪怪的?」

    「知道还问你?」

    「这花是要送给韩似水的?」

    「没错. 」锺浪好玩地扬扬上面那张大卡片,他是存心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的企图的!「够醒目吧?」

    「你喜欢她?」

    「无所谓喜不喜欢. 」他竟是一脸无所谓的笑容;那邪气的样子让她的心忍不住一阵绞痛。「只是觉得这样做也不错就是了。」

    他说谎──她有时真恨自己竟是如此了解他!

    当你了解一个人到某种程度的时候,连对方眼里的感情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来!

    她真恨自己这种无比清醒的盲目!

    「喂!你不会是为了我送花给别的女人而生气吧?这种事可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你不是还挺鼓励我的吗?」

    「以前你没有爱上别的女人。」

    锺浪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明白吗?」司马芊芊闭上眼睛,狠狠咬牙:「以前你从没对哪个女人用过心,但是这次不一样!你爱上韩似水,而你甚至没有勇气承认这一点!」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锺浪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还是不懂?」司马芊芊勉强虚弱地点点头:「很好……还是不懂……」

    「喂!司马,你别这样吓我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我到底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司马芊芊的眼竟缓缓、微微地湿润了!

    这让锺浪大吃一惊!

    司马居然哭了!这么多年来他可从没看过她落泪!今天就为了他送一束花给别的女子,而她哭了!?

    他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不会这么离谱吧!?」

    「这对你来说很离谱吗?」司马芊芊只是落泪,她的脸上仍带着苦涩的微笑:「很不能接受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还留在你的身边?你以为看着你把女人当玩具一样,一个换过一个,我心里好受吗?」

    「可是……」他哑口无语. 什么人爱上他都不能带给他这样大的震撼!她就像他的亲人,他们之间的感情说什么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如果他们能恋爱,那么何必等到现在?

    这个冲击太大了!他一时之间竟无法反应,只能傻傻地定在那个地方,无法动弹!

    「是太晚了吗?」她流着眼泪的眼睛那样伤痛地注视着他:「是我说得太晚了吗?是我不该等得那么久是不是?是我错了吗?」

    「司马──」

    「我有名字!」她突然大叫:「司马芊芊!芊芊!我恨透了我在你的心里居然连性别都没有!我恨透了你把我当成任何角色都能扮演的万能天神!我是人,活生生的女人!请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

    锺浪愣了一秒钟之后,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说对了──锺浪无言地垂下眼,往外走去──她真的说对了,这么多年来她在他的心里真的不是一个女人,她几乎成了神!

    他爱她;像一个兄弟、姊妹、朋友、师长……但却不是一个情人。

    他从来也无法爱她如同爱一个女人!

    「锺浪!你就这样走?」司马芊芊追到门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就这样丢下我?」

    他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谁都可以伤害,但怎么可以去伤害司马?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已经造成无比的伤害,但是他更无法不走──如果不走,他又如何向自己和她交代?

    如何面对这一切?

    第3 章

    「你收拾行李干嘛?想落荒而逃啊?」陈媜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看着她。

    韩似水无言地撇撇嘴:「是有那个意思……」

    「逃去哪?把事情全扔给我一个人啊?你要有种就试试看喽!」她龇牙咧嘴地瞪着她:「你看我不追到天涯海角把你揪出来那才奇怪!」

    「可是我真的觉得我应该离开一阵子,那会比较好……」韩似水悠悠地歎口气:「这样对大家都好啊!」

    「「大家」是指谁?唐书瀚?锺浪?还是你自己?」

    「都有。」

    「如果你现在逃亡了,事情也许会暂时缓和下来,但是那终究不是解决之道,你总不能躲上一辈子吧!?」

    「我根本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这跟我原来所想像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只要拍拍屁股走人就算了?」

    「陈媜!」

    「好了啦!」陈媜忍不住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船到桥头自然直啊!现在担心这么多不是很无聊吗?乾脆我们就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对付你再说喽!」

    「对付?」韩似水横她一眼:「我就那么十恶不赦?须要用到「对付」这个字眼吗?」

    「那很难讲……」

    陈媜想起司马芊芊所说过的话──她也不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司马芊芊会怎么做?

    「陈媜?今天那位司马小姐……」

    「怎么样?」

    「她去找你做什么?」

    「你不是也听见了吗?是来跟我兴师问罪的。」陈媜淡淡一笑:「她爱锺浪已经很多年了,可是锺浪一直毫无所觉,没想到锺浪只见了你一次就中奖了,司马当然要把这笔帐算在我头上喽!」

    「「中奖」!?不会吧?」韩似水错愕地摇摇头:「那种人!?」

    「你不知道?你那着名的「韩氏」魅力果然不同凡响,居然连锺浪都被你电到!」陈媜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早知道这样,一定几百年前就让你们见面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韩似水又好气又好笑地瞪她:「什么「韩氏」魅力!什么电到!我跟锺浪根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嘛!怎么可能会在一起?那位司马小姐糊涂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一起跟着胡说八道起来!?」

    「……说真的,我比你还希望我自己是胡说八道……」

    「怎么啦?怎么这种表情?」韩似水讶异地看着她眼里那微微的忧愁,这可是难得在陈媜脸上见到的表情:「发生什么事了吗?」

    「还没发生,不过我有预感恐怕很快就会发生了。」陈媜笑了笑,挥挥手:「不过那也无所谓,闲赋太久了,找点事情娱乐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看你的样子我怎么也感觉不到有哪一点值得娱乐的!」

    陈媜笑着挑挑眉──「因为你是剧中人啊!而我只不过是……」她俏皮地翻翻手:「不过是幕后那双翻云覆雨手罢了!」

    「似水,会客室有人找你。」

    「谁找我?」

    「一位小姐,说是什么经纪公司的……」

    「是吗?」

    韩似水奇怪地往会客室走,才走到门口就发现司马芊芊正坐在里面等她,她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她来找她做什么!?去找陈媜还可以说是职业上的理由,那她跟她几时有过什么牵扯?

    「司马小姐?」

    「很意外吗?」司马芊芊淡淡一笑:「我这样找上门来似乎是唐突了一点,但是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

    「我们之间有什么事需要说清楚?」

    「锺浪的事。」

    韩似水摇头苦笑,没想到真让陈媜说对了!

    呵!这可真是天降横祸!

    「司马小姐,我想你误会了──」

    「你先听我说完。」司马芊芊把一叠照片放在她的面前:「这是锺浪以前的照片,你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司马小姐,我真的觉得──」

    「他是个牛郎,至少你应该知道牛郎是什么职业吧?」

    韩似水停下来看着司马芊芊,她真的是有些生气了!连这么莫名其妙的事都会掉到自己的头上来!

    她硬生生地将怒气压抑下来,以平静的口吻说道:「司马小姐,我不知道锺先生以前是做什么的,我也没兴趣知道!这些照片请你拿回去,我不会看的,如果你只是来警告我不要靠近锺浪的话,那么你可以请回了!」

    「你还是不肯放手!?」

    「我放手?」韩似水气得微微颤抖,面对这种无的放矢的事实在教她很难维持平静的表情。「我为什么要放手?要我放什么手?你不觉得你就这样找上门来扣我一个罪名是很……很离谱的事吗?」

    「没错,我说过我这样做是唐突了一点. 」司马芊芊的手紧紧交握,但她表面上却仍镇定自若。「我只不过是认为我应该先让你知道你所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男人罢了,锺浪不是你所能驾驭的──」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下去,我觉得这种谈话一点意义也没有!」

    外面的人已经发现里面的情形不对劲,他们很少看到韩似水这么生气的样子,一个个忍不住好奇地把眼光往她们的方向转过来;这阵子韩似水已经成了话题焦点人物了!就算黛妃要嫁给史特龙都没这么精采!

    愈是发觉这一点,韩似水愈是生气!

    她发现自己是真的愈来愈讨厌这样的生活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先告辞了……」司马芊芊起身,却没有拿走相片,她脸上还是有一抹淡淡的微笑:「我相信韩小姐不是那么盲目的人,你应该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女人,而什么样的男人是你不能碰的。」

    韩似水不发一语地目送她离去,桌上的相片微微朝她招手──她拿起相片想扔进垃圾筒,可是继而一想,还是把相片收起来──这个牛皮纸袋里装的终究是一个男人不堪的过去……她无言地歎息一声,怎么说也不能就这样丢掉。

    更何况外面等着看她出丑的人还多得是,这些照片要是落到他们的手里,天知道又会惹出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她歎口气,却只能摇摇头. 司马芊芊刚刚坐的地方还留有她的香水味,她沉思地看着那个位置──是什么样的女子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这算是奋力一搏?

    还是一个事件的开端?

    她真不想知道答案!

    「这么好心请我吃饭一定是别有所图,说吧!想知道什么啊?」

    「你还是这么直接!」锺浪好玩地看着她:「就学不会什么叫「含蓄」吗?」

    「我要是学得会什么叫「含蓄」,那我还叫陈媜吗?早该改名叫韩似水了不是吗?」

    锺浪不由得笑了起来:「真是够坦白的!不错!我喜欢!」

    「你喜欢的是我的坦白,还是我的人啊?」陈媜忍不住逗他:「要是喜欢我的人,那我可承受不起!你身边可是有亲卫队的,我要是敢打你的主意,恐怕十条命都不够死!」

    他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当然是真的不懂!我身边会有什么亲卫队?」

    「司马芊芊啊!」

    锺浪霍地站了起来!

    「她去找过你?」

    陈媜挑挑眉:「很意外吗?所以我说你们盲目,两个瞎子在一起这么久,居然还能好好地活着,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

    「她说了些什么?」锺浪蹙起眉问道。

    「她说什么并不重要吧?反正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了。」陈媜淡淡地摇摇头:「其实她真的是很有勇气的一个女子,你跟她在一起那么多年,怎么会没发现这一点?」

    「我跟司马之间什么都没有!」他急急反驳. 陈媜扬扬眉:「这样说不会觉得太对不起司马?她无怨无悔地照顾你那么多年,却只换来这句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锺浪闭了闭眼,冷静一下。「我的意思是说,我并不爱司马,她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我对她的感情和男女之情无关. 」

    「所以你对似水一见锺情?」

    「以前我并不相信一见锺情这件事,但是见到她的时候……」他微微笑了笑:「我才知道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锺情这种事!」

    「就算我告诉你,你们并不合适也不会有用的吧?」

    「合不合适应该由似水来决定,更何况我并不觉得我和她会不合适. 」锺浪仍是淡淡一笑:「我相信我会是最适合她的人。」

    陈媜简单地摊摊手。

    其实她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对他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既然他已经这样决定,那就这样吧!

    男人这种动物真是难以理解,他们老是那么有自信自己可以了解一切、掌握一切,而事实上他们却连最明显的事实都看不到!

    就如同,他们两个人根本从来没了解过韩似水一样。

    真悲惨. 她慨然地微笑。

    唉……真是悲惨啊!

    「我决定辞职。」韩似水将辞职书放在唐书瀚的面前:「希望总经理批准。」

    「我不会批准的。」唐书瀚连头都不抬,淡淡地回答。

    韩似水停了一下还是不放弃地:「总经理,我真的觉得目前的情况我实在不合适继续在公司待下去,而且我也觉得自己不适合再继续担任我的职位了;就算总经理不批准,我还是会离开的。」

    唐书瀚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注视着心爱的女子:「离开了公司,问题就解决了吗?」

    「我离开公司并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为了不想让问题继续严重下去。」

    「现在待在我身边对你来说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吗?」唐书瀚感到深深的痛楚。

    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他们之间的感情?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似水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总经理……」

    唐书瀚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和百叶窗关上。

    「不要叫我总经理!现在我是你的未婚夫!」

    「我以为我们曾经说过要公私分明──」

    「你教我怎么公私分明?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件事我根本已经无心办公了!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要离开我?」他焦急地握住韩似水的双臂:「你告诉我!我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回到我的身边?为什么你就这样离开我,却连个理由都没有?到底为什么?」

    「书瀚!」韩似水痛得泪水几乎落下,他的力气之大,她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你弄痛我了……」

    唐书瀚猛然松手!

    他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对不起……」

    她了解过眼前这个男人吗?

    韩似水突然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她真的了解过这个男人吗?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这样对待她、这样对她造成伤害!?

    一股寒意不由得直窜上心头!

    「似水──」

    「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韩似水勉强维持镇定,唐书瀚的面孔现在看起来竟是如此陌生!

    「我已经说过我很抱歉了!」

    「我也听到了!」

    「那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一时的冲动?我不是也原谅了你的一时冲动吗?我说过我可以不介意你逃婚的行为,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机会重新再来过!」唐书瀚挡在门口不给她往外走的机会。

    他真的有种感觉,如果今天他就这样放她走,那么他们之间就真的是再也不会有下一次机会了。

    韩似水深吸一口气,冷静地看着他:「如果你让我走,那么我们也许还会有机会,但是你硬要我留下来就不同了!」

    「让你走?」他惨然一笑:「让你走了之后,我们还会有机会?不!如果我现在让你走,你只会到锺浪那个牛郎的身边去,我不会这样看着你毁掉自己的一辈子!我不允许你这样糟蹋你自己!」

    天!

    她到底跟锺浪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突然之间好像她跟锺浪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她只能摇摇头:「我不想再多做解释了,我和锺浪之间什么也没有,但是现在不管我怎么说,我想你都不会相信的。」

    「似水,我真的很爱你。」唐书瀚近乎哀求地看着她:「难道你无法感觉到这一点?难道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对你来说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如果没有意义我现在不会站在这里。」韩似水勉强微笑:「书瀚,你不觉得我们真的应该分开一段日子,让彼此冷静一下比较好吗?」

    「我为什么要冷静?我对你的感觉一直都没有变过!我要你、爱你的心也一直都一样,既然是这样,我有什么理由需要冷静?」

    「那就算是我需要冷静好不好?」

    「你需要冷静?因为锺浪!?」

    「你……」韩似水气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没有的事偏偏让他说得煞有其事,这种冤要怎么喊?就算她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我说对了?真的是因为锺浪?似水,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牛郎──」

    「你住口!」韩似水忍无可忍地吼道。

    唐书瀚错愕地住了口,韩似水那种极度愤怒的样子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我真的受够了你们的无的放矢!要我怎么说、说几次你才肯相信我跟锺浪之间什么都没有?」韩似水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一定要知道原因?那我告诉你,因为我不想永远活得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懂!因为我不希望永远活在你的保护之下却对外界一无所知!我要活得像我自己、我要自由你懂不懂?自由!」

    「难道我没有给你自由吗?你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我都没有阻止过你啊!甚至你跟陈媜在一起我都没有反对不是吗?这样还不算给你自由?那你所谓的自由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还是不懂。」韩似水泄气地摇摇头苦笑:「你不会懂的,因为在你眼里一切都太理所当然了。我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应该跟谁在一起、在什么地方,你都完全掌握,这样算是自由吗?这样的我,活得跟傀儡有什么两样?」

    「你这样说太不公平了!我──」

    「我不想再说了。」她摇摇头:「你就让我走吧!」

    唐书瀚沉默了一下!他是真的听不懂她所说的话,她把他说得像……像……恶龙!

    他是这样的吗?他沉默了。

    「书瀚……」

    唐书瀚无言地让开,真的无言以对!

    韩似水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谢谢. 」

    「我不会放弃的。」他在她的身后这样静静地说着:「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都不会轻易放弃你的,我会改变你的想法。」

    韩似水没有回头──她不想再被任何人改变想法。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决定要走自己的路,而他们却仍然以为谁都可以改变她的想法……

    呵呵!

    那还用得着说什么!?

    第4 章

    坐在小酒馆里的唐书瀚已经不是以前的唐书瀚了!

    认识他多年,从来也没见过他像现在这个样子!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总仍能镇定自若,而现在?

    他满脸鬍渣,一双充满了血丝的双眼里清楚明白地写着不甘、怨怼──陈媜有些不忍,说到底这件事自己是要负一点责任的。

    她微微摇头,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来:「来半打威士忌。」

    唐书瀚懒洋洋地抬起眼看着她:「陪我喝酒?」

    酒保将酒送上来。

    陈媜端起小杯子,朝他举了举:「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既然要喝不如两个人一起喝,乾杯!」

    「好!爽快!乾杯!」

    唐书瀚大笑着将酒一仰而尽. 半打威士忌很快消失,酒保源源不绝地把酒送上来,而他们也持续不断地继续喝着,彷彿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明天似的!

    唐书瀚醉了,他迷濛的双眼几乎已经找不到焦距;陈媜微醺,但却仍然清醒,看着他这样为情所苦,真不知道是应该羨慕,还是庆幸自己不是其中的一员?

    「为什么拒绝我?我到底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我到底什么地方不如那个牛郎?」

    「锺浪不是牛郎。」

    「他以前是!」

    「那是以前。」陈媜微笑。原来唐书瀚喝醉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像个孩子似的好玩。

    「以前也好、现在也好!总之他当过牛郎,这样的男人连自己都可以出卖,还有什么东西不能卖?为什么似水宁可选择他,放弃我!?」

    「似水并没有选择任何人,她只是选择了她自己。」

    「你这算是劝我?」唐书瀚惨笑着趴在桌子上:「这也算是一种安慰吗?」

    「不是安慰,是事实。」陈媜无言地拍拍他的肩:「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他挥开她的手:「我还不想回去!回去做什么?一屋子的冷清!那是似水佈置的地方,我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她的影子!我不回去!」

    「别孩子气了──」

    「陈媜,其实你长得满漂亮的。」唐书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凝神注视地:「为什么我以前没发现你长得这么美丽?」

    陈媜阴阴地瞪了他一眼:「这种事实还需要发现?你到底回不回去?你要是不走我可要走了。」

    「别走!」他立刻拉住她的手,声音里有一丝恳求:「多陪我一下……」

    「唉……」陈媜坐下来,不忍地摇头:「你这又是何苦?」

    「是很苦……」他惨惨笑着:「的确是很苦……」

    「既然那么苦,那为什么不想办法看开一点?」

    唐书瀚惨惨地:「你以为每个人都可以像你活得那么潇洒?那么无拘无束?」

    「我潇洒?」陈媜笑了,那笑容里有一丝苦涩:「潇洒是需要训练的,你总不会以为我一生下来就这么潇洒吧?」

    「这么说你也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感情喽?怎么从来没听似水说过?」唐书瀚迷濛地笑道:「为什么不说出来让我这个失意人做参考?」

    「参考什么?参考怎么样变得像我一样潇洒?我看还是免了吧!」陈媜起身,拍拍他的肩:「那不是一件好事,潇洒又怎么样?有时候可以痛还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呢!看开点吧!」

    「陈媜……」

    她丢下一张钞票给酒保。

    「等一下替他叫辆计程车回去。」

    「陈媜,等一下……」

    「似水已经回南部去了,你慢慢在这里练「潇洒神功」吧!」陈媜淡淡地挥挥手便往外走,那神态果然潇洒至极!

    唐书瀚起身又坐下──算了!他迷濛地甩甩头,真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瞇着眼睛对着酒保说道:「再来半打威士忌。」

    酒保犹豫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刚刚她不是说了让你叫计程车送我回去吗?既然是这样那何不乾脆让我喝个过瘾?」

    酒保想想也对,果然又送上半打威士忌。

    唐书瀚遥遥举杯敬自己──就算是练「潇洒神功」的第一步吧!

    「今天我要不醉不归!」笑着对自己这样说道。

    所有的心痛都闪边去吧!

    就让他醉到忘了自己是谁,忘了……

    所有的感觉吧!

    回南部乡下已经一个星期了,她几乎足不出户,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静静地思考着;思考着自己所要的到底是什么?什么样的自由?什么样的自我才是她所要的?

    这些年来她到底失去了些什么?又得到些什么?

    离开了台北那些纷纷扰扰的人群之后,心境澄明许多,但是仍避不开左邻右舍那些蜚短流长,她逃婚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只是很怀疑究竟是她逃婚,还是「被逃婚」?

    韩家的人几乎不胜其扰,但是对这个女儿的选择却没有怀疑。

    韩似水是家里第三个孩子,她上面两个哥哥和下面的一个妹妹都回来看过她,她那坚强平静的样子让他们相信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甚至没问她究竟为什么会放弃这样一桩好婚姻,但对她这种过於平静的样子却仍不免担心──「你不回去台北真的没关系喔?」韩母忍不住这样问。

    「当然没关系,我连工作都已经辞掉了还会有什么关系?台北没有我不会跨掉的啦!」

    「看看你!才多久的时间就瘦成这个样子……」韩母心疼地看着女儿:「什么事都不先跟我们商量一下──」

    「你不要跟阿水啰嗦啦!她这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啦!」韩父替女儿说话:「管那么多?她不回来你担心,她回来了你又啰嗦!女人喔!」

    「我这怎么叫啰嗦?这叫关心啦!啊!对喔!我跟人家卖鸡的订了一只老母鸡要燉给阿水吃的,我得赶快去拿,要不然人家要收摊了啦!」韩母突然想起来,匆匆忙忙地赶了出去:「我去拿鸡. 」

    韩父好笑地看着老婆那急急忙忙的样子:「你看看你妈那个样子!」

    「爸……」韩似水有些心虚地抬抬眼说:「这几天邻居都在问我的事,你跟妈妈……」

    「没关系啦,要问就让他们去问啊!」韩父不在乎地挥挥手:「女孩子家的终身大事就是这样,这次不行下次再说啊!嫁也要嫁得对嘛!要不然以后不是更糟糕?」

    「对不起……」

    「傻女儿!这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韩父笑了笑:「我们又不偷又不抢,只要你觉得做得没错就好啦!」

    「可是……」

    「我要去菜园浇水了啦!」韩父朝她挥挥手:「别想那么多啦!回家来就是要休息的啊!想那么多做什么?」

    韩似水点点头,感激地笑笑──真庆幸自己有这样开明的父母!

    他们对她的支持是那么重要!如果今天连他们都不断追问着为什么,那么恐怕天下之大真没有她容身的地方了!

    父母都出去了之后,她对着三合院不禁轻轻地歎口气,以前为什么都没发现自己的家是这么好?

    远离红尘凡嚣之后,突然发现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竟是这样合适!

    她忍不住低头微笑,就这样一辈子在乡下当个愚妇又有什么不好呢?

    「似水!韩似水!」

    她探头出去,讶异地发现原来是国中的同学王阔中,他正牵着一辆破旧的脚踏车站在她家门前。

    「王阔中?怎么是你?」她开心地冲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乡下风大啊!」他黝黑的面孔带着友善的笑意:「这种消息早就传遍全村了!」

    「那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她活泼地笑道。「听说你现在在小学当老师不是吗?」

    「所以才拖到现在啊!今天是星期天不上课嘛,要不要出去走走?」

    「当然好啊!我正愁闷得慌呢!」

    「上来吧,」他拍拍脚踏车的后座:「带你去逛花园. 」

    「没问题!」

    「我不准你去!」司马芊芊坚决地挡着门,不让他出去:「我不会让你去找她的!」

    「你真的认为你挡得住我?」锺浪轻轻地这样说道。

    「别去……」她痛楚地垂下头,落下泪来:「算我求你别去!」

    「司马……不要这样。」

    「我不让你去!」司马芊芊哭得心都碎了。「为什么你一定要去?为什么?难道我对你的感情真的这么不值得你一顾?我这样对你,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感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别再问为什么了。」锺浪几乎心力交瘁地坐下来:「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对你的感情不一样!这一辈子我都会感激你这样照顾我,但是那不是爱──我真的没办法爱你!」

    「锺浪!」司马芊芊哭泣着嘶吼:「你冷血!你这个冷血的混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司马!」

    「别碰我!」挥开他伸出来的手,她痛不欲生地吼道:「你去啊!只要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我就死给你看!」

    「你──」锺浪一窒。

    「你不信?」司马芊芊又哭又笑地看着地:「你去啊!试试看啊!你看我敢不敢!」

    「你……」锺浪气得发抖。天啊!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你这是威胁我?」

    「威胁?我敢威胁你吗?」她惨然一笑:「我够资格威胁你吗?」她摇摇头,表情坚决:「不!我说的是事实!」她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泪眼:「只要你今天走出去,我就死给你看!」

    他凝视着她,粗嘎着嗓子低声咆哮:「你别再这样闹下去了!」

    「信不信由你!」

    「你──」锺浪终於忍不住跳起来狂吼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去死?多少女人跟我说过这种话!你知道我最恨女人跟我来这套!为什么连你也这样?你一定要弄得把我对你仅剩的感情也摧毁殆尽你才甘心是不是?是不是一定要这样你才高兴!?」

    「你怎么会这么自私?」司马芊芊惨惨地说道,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为什么你一直都这么自私?你只看到你自己的爱、自己的感情,我的呢?我的就不是爱、不是感情?瞎子都看得出来我对你的感情,为什么你偏偏要这样对我?」她抬起一双绝望的眼:「为什么对我这么冷血?」

    「司马!」锺浪用力抓住她的双肩摇撼:「你醒一醒!我求你醒一醒好不好?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断地问我为什么,感情有为什么吗?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我们之间一定要弄成这个样子?我也有无数个为什么没有答案!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爱你,为什么你还是执迷不悟?」

    「因为我已经无法回头了。」司马芊芊哭笑着这样回答,她悲伤地看着他:「你不懂吗?因为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锺浪放开她的肩,他无言地退到门口:「这句话也正是我要对你说的,我也无法回头了。」

    「锺浪──」

    他停下脚步。

    司马芊芊倚在门口低低地:「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他没有回头. 司马芊芊环住自己寒冷的躯体. 终究他还是走了。

    她惨惨地落下泪来──终究这放手一搏,还是输了。

    她还是输了……

    拿着韩似水所留下来的钥匙打开唐书瀚的家门,还没踏进门,立刻被那里面充斥着的酒气给吓到!

    那简直就像个酒窖一样!

    「天啊!」陈媜歎口气,摇摇头:「就算你打算把自己醉死也不能这个样子吧?」

    唐书瀚一手拿着酒瓶,另一手夹着烟坐在沙发上,一句话都没回答,她关上门无言地把窗帘拉开,他立刻闭上眼睛粗嘎地:「关上它!」

    「要关你自己去关,不过我很怀疑你现在还记不记得怎么样走路。」

    「不要测试我的耐心!」

    陈媜笑着立在阳台门口:「你看我像是来测试你的耐心的吗?如果不是似水要我来看看你,我才懒得过来!不打开窗帘,我怎么看得到你的样子?」

    「她要你来看我?呵!」唐书瀚讥诮地:「她现在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吗?怎么现在不是正和锺浪那个牛郎双宿双飞吗?」

    「唐书瀚,我只知道你失恋了,没想到你根本是走火入魔了。」陈媜可怜地看着他:「这么荒谬的事你也想得出来?你真的是无可救药了你!」

    「我说错了吗?」他冷笑着又灌了一口酒:「如果不是为了那个牛郎,她怎么会离开我?女人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懒得理你!」陈媜一把火上来,转身便走。

    「等一下!」他立刻拉住她。「我说错了吗?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当然会替她遮掩!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

    陈媜甩开他的手,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唐书瀚愣了一下!

    陈媜冷冷一笑:「不能打吗?你根本就是欠揍!我真高兴似水没嫁给你这种混蛋!要不然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唐书瀚扔下酒瓶,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她往自己的身上拖!

    「唐书瀚!」

    他狠狠地抱住她,吻住她的唇!

    陈媜大惊失色,死命挣扎──无奈他的力气太大,根本无法挣脱!

    唐书瀚吻够了才将她用力一放!

    陈媜跌坐在地上气得发抖,立刻跳起来又是赏他一巴掌!

    「你打啊!」他阴冷地笑笑:「一巴掌就是一个吻,再多打几下我们就可以上床了。」

    「你变态!」陈媜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唐书瀚那邪气的样子说明了他是说得到做得到!

    「为什么不说你已经期待很久了?嗯?不是吗?说什么是似水要你来看我的?其实是你自己想来的是不是?」

    「我真是看错你了。」陈媜难过地笑了笑:「没想到我陈媜也会有看错人的一天!我以为你只是失恋,没想到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打击就把你整个天地都颠倒过来了!原来你唐书瀚也不过如此──」

    他什么话也没说,可是那双充血的眼睛笔直地盯着她看,眼里的恨意几乎叫人不寒而栗!

    「被我说中了?」陈媜起身,冷冷地微笑:「什么爱?你懂什么叫爱?说穿了不过就是自尊心作祟!你无法忍受自己是被另一个比你差的男人打败、无法忍受自己被打败!藉口!懦夫!」

    「你别以为我不敢。」他低低地说着。

    「你当然敢!」陈媜仍是一抹冷笑:「继续啊!继续摧残你自己、安慰你自怨自艾的自尊吧!我奇怪你为什么不乾脆从这里跳下去算了。」

    「陈媜!」

    「住口是不是?」陈媜走到他的面前冷笑着看着他,那双纤纤玉手用力抓住他的脸,逼他看着她的眼睛:「承认吧!愈早承认对你愈好!」

    「你──」唐书瀚摔开她的手,用力抓住她的头发。

    「来啊!看看是谁死得早!」陈媜毫不畏惧地瞪着他。

    「滚!滚出去──」他猛力松开手。

    陈媜把头发一甩:「我本来也没打算留下来。」她冷冷地再看他一眼:「要死的时候用不着通知我了。」

    那支酒瓶笔直扔向门,而陈媜已经大笑着走出门去!

    可恶!唐书瀚气得发抖!

    你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他握紧了双拳,恨很地想着──陈媜!你一定要为你今天的所做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发誓!

    有许多年不曾再看到这样一大片壮丽的花海了!

    在台北的这几年,她几乎忘了自己是在这样一大片花海中出生的,那一大片澄黄色的油菜花田飘来恬淡的香味随着淡淡的微风飘散在空气之中,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一口,这在梦中总是会思念的香味──这些年来她每次回来总是匆匆忙忙地来来去去,从不曾想过再来看一眼这一大片的花海──而这就是她总在梦里见到的景象!

    「很壮丽是吧?」王阔中微笑着看着她那陶醉的神情:「你的样子跟以前都不一样了!很难想像你就是当年那个跟着我们一起在这个地方骑马打仗的小女孩。」

    「是吗?」韩似水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她变了吗?变得再也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变得竟然连自己最心爱的花海都可以遗忘──坐在他脚踏车的后座上,她竟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这阵子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她连一滴眼泪都无法掉下,但在这片花海的面前,她竟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王阔中似乎可以理解似的,他体贴地转过头去望着那片油菜花田,笑着这样说道:「我常常带学生到这个地方来写生。说是写生,其实都在玩,他们只要一到这个地方就忘了什么叫写生了,每个人都喜欢在这里打滚玩耍。看着他们那个样子,有时候会让我觉得我之所以会带他们到这个地方来,其实是为了我自己。」他大大地伸个懒腰笑道:「因为我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年纪了,但可以看着他们总是好的,好像我自己也能回到那个时候似的。」

    韩似水忍不住笑起来:「你以前就一直是我们的王,每次放学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这里!好像除了这里,再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了似的。」

    「然后每天让我妈拿着棍子到这里来找小孩。」王阔中大笑:「那时候的生活实在很有趣!」

    「我也这样觉得……」韩似水微微歎口气。「可惜都已经过去了。」

    不远处有孩子们游戏玩耍的声音传来,有些微的争执、笑意,断断续续地像是他们已经过去许久的生活──像是她梦里常常微笑看着、听着的镜头──「你的生活过得不好?」他突然轻轻地这样问。

    「说不上来好不好……」她仔细地想一想,好像有种云淡风轻的感觉:「只是生活。」

    「原来不是听说你要结婚了吗?」

    「这里的风倒还真是大!」韩似水俏皮地笑着:「连我婚没结成都成了风中的耳语了。」

    王阔中微笑:「所以我说风大喽!」

    「是没结成。」韩似水点点头:「我逃婚了。」

    「可以告诉我理由?」

    「如果我真的知道的话……」她无言地看着那一大片壮丽的花海,原来以为自己知道的现在突然都变得一片模糊起来──自由──是自由还是逃避?

    风里甜甜的香味让她有霎时的迷乱──是为了逃离繁华的红尘?

    还是为了自由?

    「乡下的生活终究还是简单许多啊!」王阔中淡淡地微笑:「这就是我选择回到这里的原因,当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学老师比在繁华的大都会里兵马倥偬自在得多了,每天看着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过日子就觉得人生很有意义. 」他耸耸肩:「也许有些人会觉得我这样很没出息吧!」

    「我真羨慕你。」韩似水歎口气摇头:「如果我当初的选择不一样的话,也许现在我的生活会好得多!」

    「不是刚刚才说过算不上好坏吗?」

    「是啊……」她再度歎息:「是啊……可是现在……」

    「阿水啊!」远方传来韩母的呼唤声:「阿水?家里有人找你啦!」

    韩似水转头看着不远处韩母的身影喊着回答:「听到了,我马上回去。」

    「快一点喔!」

    「知道了!」

    王阔中有些遗憾地挑挑眉:「真可惜,我还以为我们今天可以在这里等着看夕阳呢!」

    「会有机会的。」韩似水凝神注视着那一片花田,对他也对自己这样低低地说着:「一定会有机会的。」

    韩似水一进家门就看到锺浪静静地坐在她家的阶梯前,她先是一阵错愕,然后冷冷地走了进去:「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如果有心要知道的话并不难. 」锺浪涩涩一笑,他看起来有些憔悴:「我这样来找你,会对你造成困扰吗?」

    看到他就忍不住想到司马芊芊交给她的那些照片──她真的看了,终究是无法抗拒自己的好奇心而去看了那些照片。

    照片上的锺浪就像那天晚上的锺浪一样,一脸倨傲不驯的笑容,穿着极度裸露的服装──那是会让所有女人脸红的照片,可是当她看着那些照片的时候,心里却只有对这个男人无尽的同情和……心痛!

    「我很想你。」锺浪低着头,低低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会这样想你,当我知道你离开台北的时候我告诉我自己那不算什么,我生命中有太多的女人来来去去,而你根本还不算进入我的生活,可是我居然那么想你……」他抬起眼,眼里有受伤害、折磨的痛楚!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韩似水无言地走到他的身边,歎息似乎也显得多余了,这一切来得太急太快,他们有过时间思考吗?

    没有,一阵急风骤雨就把他们的生活完全摧毁殆尽,她甚至无法思考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甚至,无法去思考这一切的原由──「你不必说什么,我也没期望你说什么,我来只是很单纯地想看看你而已。」锺浪苦涩地微笑:「我知道司马去找过你,也知道你对我的感觉──」他涩涩然一笑:「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只想看看你。」

    「我有东西要交还给你。」韩似水走进房里把司马芊芊给她的照片拿出来交给他。

    锺浪只把照片拿出来看了一眼便起身:「我想我该走了──」

    「等一下。」韩似水摇摇头微笑:「事情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个样子。」

    锺浪微微一愣,韩似水拍拍他身边的位置:「坐吧!我想我们两个也到了该谈一谈的时候了。」

    第5 章

    是愤怒?还是恐惧?她不知道,从来没人敢这样对待她!

    他怎么敢!?可是……碰碰自己被他吻过的唇──陈媜既愤怒又犹豫地咬牙!

    怎么会从来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怎么会一直以为他就是她所看到的唐书瀚?她怎会盲目至此!?

    那一吻包含着愤怒、怨怼、毒辣和……强烈的占有!

    他当她是什么?如果在他面前的是似水,他敢这样做吗?

    她是陈媜,不是似水!而她是永远也不会被任何人拿来当成替代品的女子!

    她不允许!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用力抱住自己的头这样坚决地告诉自己!

    她不会再掉下去了!

    她发过誓,这一生她将不会再让任何男人把她当成玩具,不会再掉进任何一个陷阱、任何一个危及她生活的地方!

    她不允许!

    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宁死都不可能!

    电话声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她猛然跳起!

    「喂,我是陈媜,我现在无法接听您的电话,有事请在哔声响后开始留言。」

    哔──一阵沉默,她睁大了眼睛瞪着电话,电话线的另一端沉默许久之后竟微微传来女子啜泣的声音!

    她立刻跳过去把电话接起来:「喂?是似水吗?似水?」

    还是一阵沉默,可是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韩似水的声音,她蹙着眉仔细听了听:「司马?」

    「我要找锺浪……」司马芊芊在电话线的另一端语焉不清地说着哭着:「我要找锺浪……」

    情形不大对劲,陈媜全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找你。」

    「我要找锺浪……叫他……回来……」

    电话断了!陈媜霍然跳起来!

    完了!

    如果司马芊芊出了什么事那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抓起皮包她立刻往外冲!

    不管怎么样也要去救那个笨女人,而救起她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甩她两巴掌!

    他妈的!什么时候不好出状况,现在出这种状况!

    真他妈的找死!

    「来来来!不要客气,都是自己种的菜,没有农药的喔!」韩母亲切热络地招呼着:「你们台北人啊!老是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难怪每个人的身体都不好,似水以前胖得像只小猪一样,去了台北几年就瘦成这个样子了,多吃一点,在台北可吃不到这么新鲜的菜喔!」

    「妈!」韩似水忍不住笑起来:「没你说的那么惨啦,还不是一样都是菜!」

    「那怎么一样?当然不一样啦!我们──」

    「你真啰嗦。」韩父瞪了妻子一眼:「有客人也这样叽叽喳喳像只母鸡一样!」

    「没关系. 」锺浪难得轻松地笑笑:「我很喜欢听。」

    「锺浪,你会不会说话?」韩似水好笑地看着他:「什么很喜欢听?你的意思是说我妈真的像只母鸡?」

    「当然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说──」他竟然红了脸,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韩父摇摇头:「你们这对母女实在是……唉……」

    锺浪笑了起来,那笑容发自内心,只是微微带了点黯然──多幸福的感觉!这一生已经走到第三十个年头了,竟然从来不知道有家的感觉是这么的好!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他也是生在这样的家庭,那么一切……

    一切是否会不一样?

    乡下的夜晚来得很早,才七、八点天色已经很暗了,左邻右舍的灯光都亮了起来。他们吃过晚饭之后坐在庭院里乘凉,听着邻居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韩似水的父亲叼着烟懒洋洋地坐在榕树下,而韩母则忙进忙出地准备水果、点心。

    「你真幸福。」

    韩似水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这样的生活就能让你感到幸福吗?我以为你是台北出生长大的孩子,对这种生活恐怕很不屑一顾。」

    「不屑一顾?」锺浪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天啊!如果我这辈子有机会过这种生活,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听你说的!」韩似水忍不住笑起来:「好像要过这种生活多不可能似的!」

    「我羨慕你。」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对你的感觉特别不同,你真的就像是一股清凉的山泉一样!」

    「山泉……」韩似水微微一笑:「从来没人这样形容过我──」

    「阿水电话!」韩母焦急地走出来:「阿姨打的啦!听她的口气好像很急呐!你赶快去听!」

    韩似水跳起来:「好!」

    锺浪静静地坐在榕树下,心里其实已经有底了──几分钟后韩似水出来了,她的脸上充满了惶恐:「锺浪……」

    「我知道……」他起身,黯然地一笑:「是司马的事对不对?」

    「你早就知道会发生了?」韩似水错愕地看着他。

    锺浪无言地垂下眼,算是承认. 「天啊!」韩似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会发生了,可是你还是来了?」

    「我没有选择。」

    「你没有选择!?」似水气得发抖。「你居然敢说你没有选择!?你……」

    「发生什么事啦?」韩父和韩母讶异地看着女儿气成那副样子,忍不住问道。

    「没事……」韩似水咬住牙,恨恨地说道:「爸、妈,我们现在有急事要回台北。」

    「回台北?这么晚了……」

    「没关系的。」韩似水勉强一笑:「反正我很快会再回来的。」

    「这样啊……」韩父和韩母对视一眼,女儿的神情那么严肃,一定是出了大事了,他们只好点点头:「我现在去替你收拾东西──」

    「不用了,妈。」韩似水摇摇头走向锺浪的车子:「我们先走了。」

    锺浪只能朝他们微微行个礼:「谢谢你们的招待……」

    韩父挥挥手:「别这么说啦!有空再来玩!」

    他这一生永远都会有空,但是这里……他黯然地苦笑──这一生恐怕他是没有机会再来了。

    「病人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药,又喝了那么多的酒,幸好因为神智不清,所以割腕割得并不深,要不然这条小命恐怕就真的救不回来了!」医生摇摇头:「现在她还在加护病房观察之中,如果今天晚上可以度过,那就没有危险了,要是不行的话……」他遗憾地摇摇头:「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陈媜只能点点头道谢,加护病房冷硬的钢门看起来一点感情都没有,而司马芊芊却是因为拥有过多的感情而躺进了这里。

    已经凌晨两三点了,他们是怎么回事?从美国过来也用不了那么多的时间!

    她愈等愈气!

    该死的锺浪!

    他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是那么冷血?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司马芊芊为他去死却能无动於衷!?

    「陈媜!」韩似水慌忙地冲过来:「现在怎么样啊?怎么样了?」

    陈媜愤恨的眼光直射向她后面的锺浪,他一句话也没说地定在那里,脸上竟然没有半点表情!

    她气得冲过去,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你他妈的混帐!」

    锺浪的脸被她打得偏到一边,唇角一丝血水缓缓淌下!

    陈媜余怒未消地瞪他:「说话啊!你哑啦?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掉两滴眼泪证明一下你还是个人啊?」

    「陈媜,你现在打他也无济於事啊!到底怎么样了?」

    「怎么样?小命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医生说还要观察一个晚上。」

    锺浪的眼神移到那冷硬的钢门上,仍是不发一语. 陈媜气得暴跳如雷!

    「你真……你真他妈的混蛋!天啊!司马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这种冷血动物!要是换了我早就捅你两刀,砍死你算了!混蛋!超级大混蛋!」

    「陈媜!」

    「这里是医院,请你们小声一点,不要打扰到病人。」护士蹙着眉,探出头来压低了声音说道。

    陈媜心有不甘却不能不住口,她怨恨地瞪着锺浪:「你会有报应的!」

    「陈媜,算了!」韩似水无言地拉拉她的手:「算了!」

    锺浪无一言地转个身往外走,陈媜立刻跳起来:「锺浪──」

    「陈媜,算了,他的心里也不好过. 」韩似水歎口气,看着锺浪的背影。他们一路开车上来的时候,锺浪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她看得出来他的痛楚!

    虽然她也无法谅解他明明知道司马芊芊会做傻事但却仍执意离开她,但是这是每个人的选择,司马芊芊本身也不能说一点错都没有,现在所有的责任都由锺浪一个人来扛,未免有点太过分了。

    「你就是这么心软!你知不知道司马有多惨?我刚刚冲到她家去的时候,看到她那个样子气得都快疯掉了!」陈媜气急败坏地低吼道:「她说她已经警告过锺浪了,只要他去找你她就要死!可是他还是去!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知道他真的在你那里的时候,我真恨不得……真恨不得……唉!气死我了!」

    韩似水沉默了几秒钟:「可是难道司马芊芊就没错吗?如果今天换成是一个男人这样威胁你,你会怎么想?」

    「我……」陈媜突然泄气,所有的怒气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股无奈──「替锺浪想一想,他有错,但是并不全是他的错. 」韩似水看着锺浪消失的长廊:「这样被逼着去接受一个人的感情,难道你不觉得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吗?」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陈媜泄气地挥挥手:「我……唉……不晓得了,算了,天啊!这种事为什么会落在我们头上?真是招谁惹谁了!」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等等看吧!也许这会是事情的转机也说不定啊!」韩似水安慰地说道,可是天知道她究竟在安慰谁?

    真的是安慰陈媜?还是她自己?

    那一片花海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多希望自己现在正坐在那一片花海面前;多希望这一切都可以立刻消失不见,让她再也用不着思考!

    真的多么希望是这样!

    知道是错. 他真的知道司马说得到、做得到,可是那深切的渴望却促使他做这样一个选择,就算是时间重来,他的选择还是不会改变──可是他知道他要为这样的选择付出相当的代价!

    也许是一生一世──也许他这一生一世都要为了自己所做的选择,付出惨痛的代价!

    后悔吗?

    心里一个小小的声音这样问道,他缓缓地抽着烟,看着漆黑的天空。

    想到这一天和韩似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竟微微地笑了,笑容里有苦涩的泪水;不后悔。

    他真的一点也不后悔,这一生他所求的并不多,而今天他已经都得到了!

    那是他原本以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感觉,但今天他都已经得到了,所以不后悔。

    看着医院的灯光──他知道司马芊芊不会死,司马芊芊的生命力那么强韧,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死掉!

    其实又有什么差别?反正他的代价是付定了!

    他微微一笑,把手上的烟扔向遥远的天际──反正这个代价是付定了,那又有什么差别?只要他知道自己不会后悔……

    这一生都不会后悔,那就够了不是吗?

    仰天长歎一口气。

    只要没有遗憾,那么什么代价都值得付,他──已经满足了。

    「我决定要把公司结束掉。」

    「你什么!?」唐母跳起来,错愕地看着儿子:「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打算把公司结束掉。」唐书瀚平静地回答:「目前已经有几个买家在谈了。」

    「把公司结束掉?你辛辛苦苦做了十年的公司就这样要结束掉?」

    「妈,那并不值得难过啊!」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十年前成立这间公司,十年后把它结束掉,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你觉得不可惜!?」唐母简直说不出话来了。这个儿子怎么会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她深吸一口气:「是不是为了韩似水的事?」

    他简单地摇摇头:「不是,似水的事情,只不过是让我看清楚一些东西罢了,我的决定跟那件事没关系. 」

    「没关系?没关系才有鬼!」唐母怒不可抑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韩似水的事给你的打击太大,你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好端端地会突然决定要把辛辛苦苦经营十年的公司结束掉?」

    「妈,您听我说──」

    「我不听!你现在只会说一些安慰我的话!我要去找韩似水问个清楚!」她说着,人已经起身;唐书瀚摇摇头,拉住母亲. 「妈,事情真的不是像您所想的那个样子!我和似水的事我自己会去解决,现在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你会想做什么事?整天藉酒浇愁?」唐母又是心疼又是不甘地看着儿子:「你看看你!才多久的时间就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你不要拉着我,我一定要去找韩似水理论!我儿子到底是哪一点不好,为什么她要这样对你──」

    「妈!」唐书瀚用力拉住母亲:「您不要这样!这件事跟似水真的没有关系!」

    「可是──」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终於勉为其难地停下脚步,往沙发上一坐:「好!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这件事跟似水没有关系,那我倒要问问你是跟什么事有关系?你把公司结束掉之后想做什么?」

    「我打算出国。」

    「出国?」唐母再一次跳起来:「你要去哪里?」

    「还没决定,我想我会到世界各国去走走看看。」唐书瀚微微一笑:「那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可是没时间去实现它;现在好不容易可以把事情都放下来了,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书瀚──」

    「妈,我这辈子一直都照着众人的期望生活着,难道到现在我连替自己做个决定的权力都没有吗?」

    「妈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那就好啦!」唐书瀚笑着搂搂母亲:「我真的想这样做,等我出国到各处走过看过之后,我会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的,您放心吧!」

    「放心放心!」唐母没好气地横了儿子一眼。「等你换成我现在的地位的时候,你试试看你能不能放心!说得容易!」

    「您别想那么多,就当是我出国念书去了不就得了?」

    唐母只能无奈地点点头,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可是这件事就这样叫她不管,她可做不到!

    说什么她也要去找韩似水弄个清楚!

    好好一个儿子被她弄成这个样子,这个公道可不能不讨回来!

    第6 章

    她死了吗?

    很迷惑,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要是死掉了会怎么样?

    要不要下地狱?

    不知道……

    为什么要死?为什么不死?好像都没什么理由似的?

    微微心痛的感觉渐渐渗入她的神智之中……啊!对了!为了锺浪,是为了锺浪,所以想死,这一生如果不能得到锺浪,那么活着真没意思!可是如果她死了,锺浪一定会愧疚一辈子的吧!

    对锺浪的爱情,竟然会让他一辈子良心不安……错了!真的错了!

    如果她是真的爱着一个人,那又怎么会舍得让他难过?怎么会舍得让他愧疚?那不是爱!那是伤害!

    不是说过可以伤害天下任何人,就是不能伤害锺浪吗?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会说出那么残忍的话?为什么会做这么傻的选择?

    真的错得离谱了!

    前方有白色的灯光,她努力想看清楚那盏灯所指引的方向──她不能死!

    为了锺浪,她说什么都不能死!

    该睁开眼睛──伪装着平静的黑暗紧紧地想再度抓住她,而她拼命挣扎──不能死啊!一旦铸成大错,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她还不能死!

    凝视着司马芊芊那张灰白的面孔,他的心微微地绞痛着!

    第三天了!她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连医生都束手无策!为什么她不肯醒过来?

    难道真要他抱憾终生,连一点补偿的机会都不给他吗?

    他疲惫地垂下眼,突然看到她的睫毛微微地动了动──天!

    「芊芊?」

    是锺浪的声音,她大喜过望地深吸一口气!

    太好了!没有铸成大错!

    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要告诉锺浪:去吧!真的,可以看到你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了!

    「芊芊?」锺浪狂喜地握住她的手:「你醒了!天啊!感谢老天!你终於醒了!」

    司马芊芊努力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锺浪憔悴的面孔,她勉强微微一笑:「嗨……」

    「我以为你真的就这样不打算醒过来了。」锺浪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的脸上有如释重负的笑容:「幸好……幸好你没事了!」

    「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别说话!医生交代过你要多休息。」锺浪微笑着,轻轻揉揉她的发:「有什么话,等你好了之后再说. 」

    「不……这件事很重要……」她挣扎着想起身,锺浪却轻轻地按住她。

    「别逞强。」

    「可是……」她有点累,眼皮竟不听话地往下掉,锺浪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是那么地令人安心──「睡吧!我会在你的身边不会离开的。」

    很幸福……可是他不明白,她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黑暗温柔地包围了她──这次她知道她可以放心了!带着一丝欣慰的疲惫和一点点的不安沉入黑暗温暖的怀抱之中──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她绝不会忘记要告诉锺浪那件重要的事……绝不会……

    锺浪看着她苍白的面孔不由得轻轻地歎息……

    「我不在乎你以前做过些什么,或者你现在正在做什么,那些过往烟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韩似水的表情如梦似幻的美丽。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开始,当然也说不上结束,这一切不能说不是上天的安排,我承认那天如果不是见到了你,那么隔天或许我不会逃婚,但是我也不能说全是因为那天我见了你的关系导致今天的结果。」韩似水微笑着伸个懒腰:「只能说我们认识在一个奇怪的时间,而那个时间正好让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罢了!」

    微风吹来,她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着,飘散着淡淡的香气──「我是真的爱你。」

    「我知道。」韩似水竟微微地笑了,看着他的表情是那么的温柔。「我从书上看过一则关於爱情的传说,书上说有一个貌美的女孩子每天都受到很多求婚者的追求,但是她谁也没有答应,可是她的父母终於还是替她选了一个村里最健壮、最有前途的男子成亲. 在她成亲前的一个黄昏,村里最穷的一个年轻人站在她家门口的大树下静静地看着她,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有勇气面对对方,女孩子走到男孩子的身边,那时候谁也没有说话,星星出来的时候男人离去了,女孩子看着他的背影仍然是沉默的。」韩似水微微一笑:「那一次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女孩子顺着家里的意思嫁给了那个男人,生活说不上幸不幸福,也说不上快不快乐,可是每年到了那一个黄昏,女孩子就会站在家门前静静地看着那株大树──那是她那一生最美丽的爱情,直到她老去的那天,她仍看着那株大树,而那个男孩子沉默的肩膀和背影永恆地烙印在她的心里。」

    「很美,也很惨. 」

    「惨?」韩似水讶异地笑了:「那是惨吗?我不觉得。一个人一生如果能得到那样的一次爱情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事了!」

    「不会遗憾?」

    「为什么要遗憾?」韩似水笑着在风里扬扬那一头美丽的长发,「那将是一生难得的幸福!」

    「你想告诉我什么?」

    韩似水摇摇头:「我什么也不想告诉你,只是你是我生命中一个很珍贵的记忆罢了,人要懂得惜福。」

    「我们可以不必去记忆!我们可以就这样一生一世!」

    「那就真的会幸福吗?」韩似水摇摇头:「也许那样的我们真的会幸福,可是谁知道呢?我不知道我要求的是什么、你也不知道你要求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在一切都还没弄清楚之前先破坏了美丽的记忆?」

    那也是一个黄昏,也是在一棵大树下,韩似水如梦似幻的表情和容颜映着黄昏夕阳灿烂炫目的神采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黄昏。也许直到他老去的那一天,他的脑海中都会有那个黄昏美丽的夕阳。

    已经够了吧?那一天的一切已经够他这一生了无遗憾了,看着司马芊芊沉沉睡去的容颜,他会给她幸福的。

    也许他并不大懂韩似水所说的意思,但是他知道自己不会怨恨、不会有遗憾,他这一生会好好地对待芊芊──上天待他毕竟不算太苛刻。

    一直处於沉思状态的她听到门铃声,原本以为又是陈媜忘了带钥匙,没想到门一打开,外面站的竟是唐母。

    韩似水讶异地:「唐妈妈?您怎么来了?快请进来坐!」

    唐母仍是一派雍容华贵,她慈祥地笑了笑:「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一直都没机会跟你好好聊聊,想来想去,还是过来一趟比较好,所以就来了。不会打扰你吧?」

    「当然不会!」她逃婚之后一直没跟唐母联络过,甚至连电话都没打一通,这於情於理都说不过去,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愧疚起来。「唐妈妈,我……」

    「坐。」唐母拍拍沙发:「我们坐着谈。」

    韩似水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唐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但终究是书香门第,唐母一直都是那么优雅客气,不管发生什么事也总难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有时候光是这样坐在她的面前都倍感压力──唐母看出她的不自在,她先是悠悠地歎口气才开口:「看来我们唐家是真的没那个福气有你这个媳妇了!」

    「唐妈妈,您千万不要这么说!」韩似水愧疚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是我对不起您,是我自己没那个福气当您的媳妇!」

    「其实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不应该管太多的,但是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也实在太不像话了!你们小俩口子吵吵嘴、结不结婚,我这老太婆都没话说,可是现在竟然弄到书瀚要把公司结束掉,那就真的是太离谱了一点!」

    「书瀚要把公司结束掉!?」韩似水错愕地睁大了双眼:「为什么?」

    「你说呢?」

    一句「你说呢」把韩似水问得哑口无语!

    她真的不知道唐书瀚打算把公司结束掉,她也不知道唐书瀚这个决定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可是从唐母的口气中,她可以了解是把这件事算在她的头上了!

    「唉……他说什么要把公司结束掉,然后到国外去流浪,你想想看!我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盼到他要结婚,现在不但婚结不成,而且连儿子都要离开我了!你叫我这老太婆心里怎么不难过?」

    「唐妈妈,您千万不要这么想!书瀚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的!」韩似水连忙安慰:「我想事情不会是您所想的那个样子的!明天我就到公司去找书瀚,我想我去问……」

    「你去找他有什么用?现在你们都不打算结婚了,你不嫁他,他当然伤心难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原来她竟是来逼婚的。韩似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似水啊!」唐母动之以情地握住她的双手,双眼直直地看着她:「是不是书瀚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还是你嫌我这个老太婆碍眼?如果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明说,好好的一桩婚姻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啊?」

    「不是的。」韩似水为难地垂下双眼:「唐妈妈,不是书瀚不好,我又怎么可能嫌您碍眼?您对我一直都那么好……」

    「既然是这样,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都是女人,唐妈妈也年轻过,不管是什么问题,你都可以跟我说的。」

    总不能说是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还搞不太清楚的原因吧?

    韩似水深深地歎息一声,无言地垂着眼,唐母看在眼里冷不防地问道:「是你另外有了心上人了?」

    「不是!」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韩似水只能摇摇头低声地说:「是我配不上书瀚。」

    「你这是跟唐妈妈打太极拳?」

    「不是!真的不是!」韩似水连忙摇头,恳切地抬起眼:「您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是我真的配不上书瀚!」

    「我真不明白!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

    「是书瀚对我太好了。」韩似水涩涩地笑了笑:「真的,书瀚一直很保护我、照顾我。」她难受地看着唐母:「也许是我真的太不知足了,我没办法这样过一辈子,我希望可以有我自己的思想和生活。」

    「嫁给书瀚你就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生活了吗?我了解我儿子,他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丈夫!」

    「我知道。」

    「那你──」

    「是我没那个福分。」

    唐母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黯然地点点头,韩似水事实上比她的外表强悍多了!她一直以为韩似水是那种小家碧玉,嫁进了他们唐家的门就一生都是他们唐家的人,就像她一样安安分分地为人妻、为人母,没想到她竟然看走了眼!

    她是真的有几分怒气,可是韩似水那个样子又实在让她发不出脾气来,只好无言地起身。

    「唐妈妈……」

    「没关系. 」她摇摇头苦笑:「这样也好,总比嫁了过去痛苦过一辈子要好一点. 」

    「我真的很抱歉……」韩似水难过得几乎落泪. 「我走了。」唐母歎口气之后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替我去劝劝书瀚,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太大了,这一时的冲动毁掉的可是他十年的心血,这一点你可以答应我吧?」

    韩似水坚定地点点头:「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唐母知道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她无言地转身出去──可惜……她是真心希望可以有似水这样的儿媳妇. 真是可惜了!

    唐母前脚刚走,陈媜后脚便进来了,她狐疑地:「刚刚那个不是唐妈妈吗?她来做什么?」

    韩似水黯然地:「她来告诉我说书瀚打算要把公司结束掉,希望我去劝劝他。」

    「唐书瀚要把公司结束掉?」陈媜讶异地嘴巴都快掉下来了:「那不是他全部的心血吗?怎么会……」

    「我真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错. 」韩似水难过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是不是我真的太自私了?」

    「别傻了!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说不定你这样做对你们两个人都好,总比结了婚之后后悔一辈子要来得好多啦!」陈媜轻轻地安慰她:「唐书瀚如果真的那么不堪一击,那么你把终生託付给他,又怎么会有幸福可言?」

    韩似水还是难过地垂着眼,陈媜拍拍她的肩笑着说:「别难过了,我有好消息喔!」

    「什么好消息?」

    「司马芊芊啊!我刚刚到过医院,医生说她已经没事了,休息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韩似水终於暂时把心里的压力放下:「那锺浪──」她立刻停下来。锺浪──听到司马芊芊复原的消息她第一个想到的竟是锺浪!

    就算陈媜真的感觉到什么,她也选择跳过这一段,只是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锺浪怎么样,我去的时候司马正在睡觉,而锺浪也不在她的身边,护士小姐说他出去吃饭。我不想把司马吵醒,所以就回来了。」

    韩似水停了一下,才微微一笑:「是吗?反正没事就好了……」

    「事情就快过去了。」陈媜淡淡地歎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个世界的人会突然全都打在一起了,好不容易终於快要雨过天青!这是该高兴的事。」

    「是啊……」可是为什么她的脑海里会出现锺浪的面孔?

    锺浪狂野不驯的邪气笑容;锺浪在大树下那带着深深忧郁的面孔……

    交错在一起的锺浪──她心里的锺浪。

    还来不及有所交集,已经无法交集──只能留在她心里的锺浪。

    结束了。这是他从大学时代就开始一手惨澹经营起来的公司,到现在十年了,终於还是到了要跟他告别的时候。

    他收拾着桌上散落的文件,心里有一丝的感伤但却一点也不遗憾;相反的,他似乎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有种轻松的感觉. 也许──真的也许是他一直把一切都太视为理所当然,当你认为事情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时候,其它的一切又怎么会在眼里?

    一直以来,他就认为自己是属於这间公司的,他所有的一切都投入这个地方了,这里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王国,但他却忘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曾几何时,他已经变成别人眼里那个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唐书瀚,几乎忘了自己也曾经有过野心,自己原来也是个无法被拘束、被束缚的男人,如果不是韩似水的逃婚,他真的就会这样继续过下半辈子。

    如果可以那样无风无浪地过下半辈子,并非不好,而是当他失去那样的机会的时候,原来所拥有的勇气和野心却全都回来了!

    不是有人说:上帝关上了一扇窗,一定会替你开另一道门的吗?

    真的!

    感觉似乎是被关了很久,而重获自由的人一样,他突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外面的办公室突然一阵骚动,他没有抬头,因为知道进来的会是什么人。

    「我可以进来吗?」韩似水在门口怯怯地问道。

    唐书瀚微笑着抬起头来:「请进. 」

    韩似水关上房门,无言地看着桌上那一团混乱,脸上有无措的表情。

    唐书瀚先是摇摇头,然后微微一笑:「我母亲去找过你了?」

    韩似水点点头. 「我知道我是没办法阻止她的。」他歎口气笑了笑:「不要站着,坐下吧!」

    「书瀚……」

    「别一副做错事的表情,这件事跟你虽然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我敢保证,我绝不是因为你而决定把公司卖掉的。」唐书瀚坐在总经理的大椅子上平静地说着:「事实上我应该感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才对。」

    韩似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他的话里没有怨怼、没有痛楚,甚至没有半点讥诮或者讽刺;只有云淡风轻的平静. 而她对他这样的平静,竟然无言以对!

    「我是说真的。」唐书瀚慨然地看着她,短短的时间里他们看对方的眼光都已经不一样了!这就是人世尘缘吧!

    「我不懂……」韩似水还是无法相信地摇摇头:「为什么你会舍得放弃你那么多年的心血?你以前说过开这样一间公司是你最大的心愿,为什么现在你却这么轻易地就把它放弃了?」

    「会不会就像你一样?」他轻轻地回答:「会不会就像你一样到头来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你所想要的?」

    「是我害了你……」韩似水忍不住落下泪来。「对不起……我真的……」

    「似水,不是你害了我,是我们害了彼此。」唐书瀚温柔地看着她,却没有伸出手了,他只是像个兄长、像个朋友一样看着她:「是我们彼此耽误了彼此的岁月!我太自信,而你太怯懦;我们双方都必须负起这个责任。你负起你的,而我也负起我的。」

    韩似水仍然无法释怀地落着泪;唐书瀚却笑了!

    他轻轻地笑着躺进椅子里说:「真的就像锺浪所说的一样,这几年我的表现像只恶龙!我紧紧地守住你、保护你,却也扼杀了你的自由!如果不是你及时领悟到这一点而离开我,这一生我都将扮演着同样的角色而不自知!」

    韩似水抬起眼,茫然地注视着他,唐书瀚微微黯然一笑:「不是吗?说得好听,是我保护你,但事实上是我依赖你的平静,你的平静给了我欺骗自己的力量!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就这样过下去──甚至不懂什么叫真正的爱情而过下去!」

    「书瀚……」

    「我们从来没有相爱过对不对?」他微微黯然地说道。

    韩似水无言。

    唐书瀚几秒钟之后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好多年啊!险些害得彼此把下半辈子也赔进去了!这应该算是一种幸运对不对?」

    听到这里,她总算释然了!绽开一朵微笑,唐书瀚温柔地点头:「我该说谢谢. 」

    「不。」韩似水轻轻地摇头:「我才该说谢谢,如果不是你保护我这么多年,也许今天我无法仍然保持清醒。」

    「那么就说谢谢我们彼此吧!」他起身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拉起她,凝视着她的双眼低低地:「其实我还是爱你。」

    韩似水无言地看着他,唐书瀚涩涩一笑:「我真的还是爱你,只是已经不一样了,陈媜的一巴掌打醒了我。」

    「陈媜?」

    他带着深切的柔情点头微笑:「是的,陈媜. 」

    啊!韩似水终於真正地点头微笑,是的!

    就是陈媜. 交换一个有些遗憾、有些感慨,但却温馨的微笑──这些年来──总算没有白走,总算没有浪费!

    至少……这让他们都了解到──什么叫「真爱」。

    第7 章

    看着锺浪笨手笨脚地削着苹果,司马芊芊忍不住微笑:「用不着那么麻烦吧?吃一点蜡不会死的!」

    锺浪瞇着眼睛,瞪着那不怎么听话的刀子和苹果,一脸认真。

    「这可不是吃不吃蜡的问题,我就不信连削个苹果皮我都办不到!」

    「干嘛这么认真?这不像你啊!」司马芊芊笑着说道。

    锺浪好不容易把苹果削好,送到她的唇边。

    「什么叫不像我?我是什么样子?凡事不拘小节?倨傲不驯?连削个苹果皮都不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

    「什么都不用说. 」锺浪淡淡一笑:「我会改的。」

    「改?」司马芊芊愣了一下:「改?」

    锺浪放下刀子,深深地注视着她:「我会变成你需要的样子,我会让我自己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司马芊芊错愕地看住他,霎时竟不知要如何反应!

    锺浪轻轻地握住她还挂着点滴的手,深情地开口:「经过这次的事情,我真的发现我不能没有你,这么多年以来,我太忽略你了──」他垂下双眼:「我很对不起你。」

    不对!司马芊芊猛然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不!」

    「你不相信我?」

    她蓦然摇头,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我不要你为我改变!你就是你!我想清楚了,我希望你去追求属於你自己的幸福,那天是我的错,我一下子昏了头了才会说出那么可恶的话、做出这么可恶的事!那不是你的错!你不必为我的错误负责的……」

    「我像是会为任何事负责的人吗?」锺浪勉强一笑:「不是负责。」

    「既然不是负责,那你就该──」

    「你又来了。」锺浪笑着再度握住她的手:「难道我会不知道我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吗?如果我要负责,那,那天又何必走?我是真的发现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你才做出决定的,以前并不是没有女人为我自杀啊!我又替谁负过责了?」

    司马芊芊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但是……但是你并不爱我!你说过的!」

    「你现在想反悔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锺浪笑着坐到床边,将她拥进怀里:「只是怕我不是真心的?只是怕我只是为了要安慰你?」

    她无助地靠在他的肩上──是真的吗?

    锺浪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她可以就这样一生一世靠在这里永远不再抬起头来──但是……

    代价是什么?

    是锺浪一生的幸福?

    「别想了,相信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锺浪轻轻地说着。

    她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是真的吗?

    她终於等到她所想要的吗?

    幸福就这样从天而降?

    青鸟已经在她的窗边歌唱了吗?

    「你不后悔吗?」

    锺浪看着窗外,那里有韩似水的身影──闭上眼睛轻轻地回答:「不后悔。」

    她哭着抱住了他!

    窗外韩似水的身影缓缓地离开了他的视线──心痛如绞──「不后悔……」还是这样再回答一次。

    这一生,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我来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跟你一起走?」陈媜愣愣地:「走去哪?」

    「出国。」他简单地回答:「什么地方都可以,离开台北、离开台湾,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你疯了。」

    「我是疯了,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来问你这种话?」唐书瀚涩涩地笑笑:「怎么样?我还在等你的答案。」

    陈媜翻翻白眼,还是没当真:「我不是说过你疯了吗?一个人疯已经够糟糕了,干嘛要两个人一起疯?就算你真的打算要把这里的一切丢下出国去流浪,那也不该来问我啊!」

    「不问你,要问谁?」

    「很好笑的问题. 」她瞇着眼睛打量他,这个男人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当然是去问似水啊!」

    「没想到冰雪聪明的陈媜居然会说出这么好笑的话来。」唐书瀚冷冷一笑:「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那你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她反问。

    「我唐书瀚这一生没说过假话。」

    「呵!多有骨气、多么傲气!」

    「陈媜!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低沉地警告。

    他不这么说的话,也许她还可以忍受;听他这么一说,她可就跳起来了!陈媜气得指着他的鼻子叫道:「请问我是得了什么便宜?卖的又是哪门子的乖?你真的有病!莫名其妙跑来问我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还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什么跟什么?滑稽到家!」

    「好!」唐书瀚简单地点个头:「我就当你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没问题!你想知道什么?你还怀疑什么?都一次说清楚好了。」

    「我知道什么?怀疑什么?」陈媜几乎要大笑了:「老天!我到今天才发现你不但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唐书瀚脸色一沉转身便要走。

    陈媜跳起来叫道:「你给我站住!这算什么?」

    「我有必要继续站在这里接受你的侮辱吗?」

    「至少把话说清楚再走不迟!」

    「好!」唐书瀚回过身,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我喜欢你、我爱上你了,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出国,重新来过!这样够不够清楚?」

    陈媜愣愣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听错了?可是……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

    他说的话是那么的清晰!

    「还不清楚?要我重複一次吗?」

    「不必……」她虚弱地往位置上一躺,过了好几秒,还是说不出话来。

    天啊!这个世界真的变了!

    变得居然连她都招架不住了!

    「那现在可以给我一个同样清楚的答覆了吗?」

    「你说的不会是真心话……」陈媜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你只不过是因为一时的冲动、无法接受失败的打击才会这么说的,唐书瀚,你这种报复方式太不高明了!」

    他忍住气,瞪着她:「我们可以终我们的一生都坐在这里继续讨论我的心态问题,或者你可以放下身段跟我赌这一把,我会用时间来证明到底谁对谁错!而我宁可选择后者!」

    陈媜抬起眼,好笑地看着他:「唐书瀚,你不过是问了一个问题,就要我用一辈子跟你赌到底谁对谁错?」

    「不公平吗?你的时间是时间,我的时间就不是时间?」

    「这……」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摇头:「这……这简直是太可笑、太离谱了嘛!」

    「这也算是回答?」

    「你根本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给我!你连一点……一点保障都没有给我,就要我跟你到天涯海角!?」

    他只是微微一笑:「这样不好吗?有时候人一生的取决就在瞬间而已。」

    陈媜还是摇摇头,她根本不相信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这一切来得太快太急,她根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是真的爱上她了?还是只是一时冲动?

    这真的是一场赌注!

    问题是她输得起吗?她还有能力再输一次吗?

    「不要怕。」他静静地说着:「只要你肯伸出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陈媜无言地抬起眼看着他。认识他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他敢赌,那她呢?

    唐书瀚深深吸口气:「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肯不肯跟我走?」

    十秒钟之后她还是没有答案。

    唐书瀚无言,只是简单地点个头:「用不着到机场送我了。」

    陈媜看着地走出去──真的就在那刹那间,她知道她赌输了。

    她竟然就这样输了!

    台面上或许看不出来,但台面下的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已经输得一乾二净了。

    离开医院之后,她的眼角竟有一滴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会落下的泪水滑下脸庞!

    终究她还是哭了,这是悼念自己一段尚未成形便已宣告夭折的幸福吧!

    锺浪狂野不驯的面孔清晰得有如昨日才见过,在初见面的那一眼,他们是不是就已经陷入无法逃脱的漩涡里了?

    仔细想想,似乎也真的就是那样了吧!

    每个女人一生都会希望得到像锺浪那样的爱情,狂野不驯、热烈而不顾一切!

    她想得到的就是那样的感情,而今──也算是得到了!锺浪炽热的眼神仍然留在她的心里,她知道他们是不会再有机会开始了。

    如果现在有人问她是不是爱过锺浪?她的答案会是肯定的!

    她的确爱过锺浪,即使只是在那一瞬间,只是在那短短的时间之内。

    她爱过──也深深地被爱过!

    这一生她应该可以说自己已经没有遗憾了。

    这件事将在泪水停止之后永远深埋在她的心里,她不会再提起、不会再说起──这将是她这一生最美的回忆之一。

    仰起头,让那股几乎无法停止的暖流回到她的心里,看着天空上那一抹淡淡的蓝──微笑吧,韩似水!这一生你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有多少女子幸运如你呢?

    微笑吧!

    就算只是那么短短的爱情也已经是永恆了──所以……

    微笑吧!

    唐书瀚出国;而司马芊芊也出院了。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要有人离去、有人悲伤,或者有人幸福才算结果?

    世间的情节就是这么简单,这么没有变化吗?

    难道不能圆圆满满、平平静静?呵!这样的要求是太高了吗?

    真无法明白──这样的要求算是太高吗?

    「事情都过去了,你有何打算?」陈媜轻轻地问道。

    韩似水深深地歎口气笑了笑:「回南部去,朋友告诉我,我当年念的国小现在有个国语老师的缺,我可以回去代课. 」

    「去当代课老师?」陈媜想了想,似乎也觉得不错:「满好的,你当老师一定会很称职的。」

    「那你呢?」

    「我?」陈媜淡淡地笑了起来:「还不是一样!我是红尘中人,叫我到乡下去是万万办不到的,我只能留在这个都市里继续每天穿着盔甲打仗,这就是我。」

    韩似水犹豫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媜,为什么不跟书瀚一起走?你是吉普赛人,那样的生活再适合你不过了!你是不是顾虑我──」

    「别老是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陈媜瞪了她一眼:「我不跟他走是为了我自己!」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陈媜撇撇嘴:「跟他走能保证什么?他受了伤可以远离家园,而我呢?我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就为了他一句话而放弃?女人有男人就一定幸福吗?靠他?我不如靠自己还稳当一些!至少我真的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我觉得书瀚也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天我去见他的时候,他说的都是真话!」

    「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平白放弃一个大好的机会难道不可惜?」

    「啊!是啊!我错失的机会叫可惜,那你错失的机会呢?那就不可惜吗?眼看着锺浪就这样一辈子照顾司马芊芊,你们两个人永远没有机会开始就不可惜?」

    「那不一样。」韩似水耸耸肩,真的无所谓地笑了笑:「那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那你又知道这不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陈媜!」

    「不要傻了啦!」陈媜好笑地拍拍她的头:「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等到我们都老了、累了的时候,我们两个可以结婚啊!领养一堆可爱的小毛头,我当爸爸,你当妈妈不是很好?为什么一定要有男人才算完整?」

    「你真的这么想?」

    陈媜淡然地笑了笑反问:「有何不可?」

    韩似水想了想;再仔细想想──是啊!有何不可?

    她们相视而笑,给了彼此一个深深的拥抱──毕竟都已经没有遗憾了!

    只要真的曾经深深地爱过,那么下半辈子要怎么过又怎么样呢?都不是重点了吧?

    人的一生很短,可以珍惜的回忆却很多,如果真的没有遗憾──那么怎么过都会是幸福的。

    想到这里,一切都释然了!

    说不定──真的说不定她们的一生就是这样了,但是──那又怎么样?

    有何不可呢?

    日子过得很快,她跟锺浪在一起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里锺浪几次向她求婚都被她拒绝,她自己知道这两年的时间算是向韩似水偷来的,好几次狠下心想放手让锺浪走,但是眷眷恋恋却说什么都无法放手!

    两年的岁月里,锺浪对她真的很好!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不着痕迹,深怕被她看出他心里的真相,但是他忘了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锺浪跟她在一起是不会快乐的。

    刚开始她也幻想过,终有一天韩似水会消失在锺浪的心里,然后锺浪就能真真正正的属於她、爱她,但是两年来的结果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不可能的。

    锺浪将韩似水的影子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

    他常常在以为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无言地坐在阳台上凝视着远方,一句话都不说;他在想念韩似水。

    如果,如果锺浪不是对她这么好,那么她真的可以就这样让两个人的一生就这样毁灭!

    如果,如果锺浪不是那么努力地想让她快乐,那么她可以恨他、可以这一生都这样抓着他同归於尽!

    但是锺浪是真心想让她快乐,看他那么努力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心痛!

    当年清醒过来时的第一个念头不就是要让他走吗?为什么自己还是那么自私地留住他?

    为什么她那么残忍地把他留在身边,却还能享受他对她所有的好?

    够了吧!

    她深深地歎口气,真的够了!

    锺浪在外面厨房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做饭;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圣诞节,他说要好好让她品尝一下他的手艺──他不会让她走的,她知道他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用他的一辈子来补偿她;不管她怎么做都无法让他死心。

    除非她离开到一个遥远、无法让他找到的地方。

    行李已经整理好,悄悄地放在床底下了;过了这个夜晚,她就要离开他──眼里有不舍的泪水渐渐形成,可是一听到锺浪的声音,她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不能哭啊!

    要高高兴兴地跟他过这最后一个圣诞节,然后把所有的回忆紧紧地藏在心里──带着微笑过接下来的日子。

    她做得到的──这样一再地告诉自己;她──一定做得到的!

    第8 章

    「真的打算回台湾?不过完圣诞节再走吗?」她依依不舍地躺在床上这样问着。

    唐书瀚挑挑眉:「舍不得?」

    「当然!」她笑着抱住他的腰:「你是我有过最好的情人!我希望可以跟你一起过圣诞节,反正台湾也没什么圣诞节的气氛!」

    「那并不是我回去的理由。」

    「还是因为那个奇怪的女孩子吗?」

    「她并不奇怪。」他笑着挣脱她的怀抱:「她只是特立独行。」

    「啊!多幸运的女孩子,竟然可以让你流浪两年还是念念不忘!」她感慨地枕住自己:「要是有哪个男人肯这样对我,就算是叫我穿越地球飞到外星去,我都不在乎了!」

    「你确定你身边没有那样的人?」唐书瀚笑了。

    年轻女子身上总有股满不在乎的气质,就是这股满不在乎,让他暂时将她当成陈媜而留下来,但他一直都知道那是不同的。

    活在纽约这个大都会里的女子看起来几乎个个都像陈媜,但是他只是这里的过客,而她们也不是陈媜──没有陈媜那种为了目的不顾一切拼命的感觉;没有陈媜那种同时讥诮却又动情的感觉;更没有──陈媜笑起来、活起来、痛起来的感觉. 在陈媜的身边,真的像什么都不必怕似的,她那种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勇气一直紧紧地拉住他、呼唤他回头. 流浪的两年,走过大半个地球,他从来没有自由过,他的心里一直有陈媜的影子,有时候那种深切的思念几乎要教他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

    为什么他那时候没有一棒打昏陈媜,然后拉她上飞机?

    为什么他没有死缠烂打直到她投降跟他走?

    两年来他一直在思考这样的问题:他对陈媜的爱到底是什么样的爱?

    两年过去,他终於决定不再思考。

    回去吧!如果对一个人的思念可以深刻到这样子的程度,那么,什么样的爱又有什么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不能没有陈媜. 「那我只有祝福你了。」女子看出他的坚决,终於淡淡地微笑,潇洒地起身披上衣服:「或许有一天我会看清楚我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她俏皮地笑了笑:「说不定到时候我会发现我这一生要的就是你,到那个时候我会到台湾找你。」

    「是吗?」唐书瀚洒脱地笑了起来:「那将是我无上的荣幸,不过如果一切按照我的计画进行,恐怕你不会有那个机会;陈媜是天底下最难对付的女人之一,你绝不会想与她为敌的。」

    她挑挑眉:「这实在很有趣……说不定真会有那么一天也说不定喔!到时候我会好好看看你口中的陈媜到底是什么样厉害的角色!」

    唐书瀚将行李往肩上一扔,潇洒地挥挥手:「别了!」

    女子只是微微一笑祝福吧!

    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实在是幸福的!

    祝福他了!

    锺浪:我走了,谢谢你这两年来对我的照顾。

    我觉得我自己好幸运,在这两年里,已经得到别人一生的幸福;这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幸运吧!而我已经这么幸运了,当然不能再继续自私下去。

    去找似水吧!

    她才是你真正爱着的女人,没有她,你是不会幸福的,可别以为我是那么大方的哟!我走,并不是让贤,而是我也要去找真正属於我的幸福。

    不用来找我了,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自己,直到我找到能照顾我的人为止!

    给你我最深的祝福,希望你也同样给我你的祝福。

    司马看完司马芊芊简短的留言,屋里果然已经没有她的踪迹,她的衣服、她惯用的东西,一切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淡淡地、证明她曾经存在过的香水味。

    她走的决心必定相当强烈吧!

    在那么短的半天里,她竟能将屋子里所有她曾存在过的痕迹抹去,她一定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了!

    失落感紧紧地抓住了他!

    这两年来,他已经习惯司马芊芊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和过去那种感觉不同,这两年来司马芊芊是真的完整地存在他的生命之中!

    突然之间失去她,他竟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是他做得不够好吗?是他掩饰得不够高明,而让芊芊看出他的心里仍有似水的影子吗?

    不!

    到后来他已经没有掩饰,也不须要掩饰了!

    他接受韩似水是真正从他的生命之中消失,接受他和韩似水之间的一切都将成为他的回忆。

    韩似水是最美丽的回忆;而司马芊芊却是他真实的生活。

    或许司马芊芊认为离开他是给了他自由,但他现在唯一一个感觉却是──他早已忘了自己的羽翼落到何处去了!

    又到放假的日子了,公司里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快快乐乐地过节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百般无聊地待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

    原本是打算和几个好朋友一起过节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情特别不好,乾脆就什么地方都不去,一个人静一静吧!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落寞?

    从公司往下看,街上的人群拥挤热闹,好像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似的!

    应该下南部去找似水的,至少她们两个人在一起还可以说说话聊聊天,可是她竟然低落到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只想一个人好好哭泣一场──天啊!她一定是生病了!

    陈媜嘟嚷着拍拍自己的脸,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有这么多愁善感的表情了?意气风发的陈媜,怎么会一遇到假日就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该不会是真的到了更年期吧?天啊!这个年纪到更年期?这也太早了点吧?

    真该交个男朋友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个男人在身边,感觉大概会不错吧?她突然有趣地想着,要是当年就狠下心,一咬牙跟了唐书瀚走,现在会怎么样?

    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个问题了,这两年来她总是把自己搞得轰轰烈烈的,日子总是过得风雨飘摇,没一刻能安静停止下来。

    不能停呵!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想起唐书瀚的面孔,其实他们两个人也不算在一起过,说不定当时他真的也不过是一时的冲动罢了!只有她这种傻女人会念念不忘地想着「如果」。

    说不定人家现在早已妻妾成群了呢!

    笑了笑,摇摇头,正想拉上百叶窗,楼下一条人影却吸引住她的视线──不会吧?

    那个倚在电线桿上,穿着大衣、手上点根烟的男人不会真的是唐书瀚吧?

    她错愕地往下看,那个男人竟然微微一笑,朝她轻轻地招了招手!

    陈媜吓得立刻拉上百叶窗!

    真的是唐书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劲,一定是自己老眼昏花了!他早已不知游历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去了,怎么会出现在她楼下!?

    再把百叶窗拉开,那个男人果然消失了。陈媜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难过──是她看错了!没想到两年了,也不过才想起他而已,就会有这么严重的幻觉出现!

    她摇摇头,拍拍自己的脸:「你清醒一点!人可以没有傲气,但是绝不能没有骨气!陈媜陈媜!你振作点吧!」

    「想念我吗?」

    「哇!」陈媜霍地跳起来。

    唐书瀚似笑非笑地立在她办公室的门口,邪邪地看着她。

    「你……」陈媜讶异得说不出话来!天啊!不是幻觉!真的是他!

    真的是唐书瀚!

    「我希望你能回到锺浪的身边。」司马芊芊恳切地说着。

    在韩似水所教的小学花园里,她看起来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她只见过司马芊芊一次,但是那次司马芊芊给她的感觉是强悍的!几乎可以跟陈媜媲美的强悍女子,但现在的司马芊芊却变得那么柔软!

    她云眉淡扫,说话的神情和语态都像个婉约女子,韩似水几乎无法把她跟当年那个性烈如火的司马芊芊联想在一起!

    「我是说真的,这两年的时间算是我跟你借来的,如今该还给你们了。」司马芊芊微微一笑:「我想我该说谢谢. 」

    「锺浪知道你来找我吗?」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找你,所以到时候他不就知道了吗?」

    韩似水不解地:「那你是说,他并不知道你要离开他?」

    「我已经离开他了。」司马芊芊深深地吸口气,脸上有淡淡的忧愁和强装出来的笑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的生活中的,既然我决定要走,就一定会走得远远的。」

    韩似水无言,这两年来说她一点都不想念锺浪那当然是骗人的,可是那种感觉已经不同了,有点像──某种昇华吧!

    现在司马芊芊对她说要她回到锺浪的身边去,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的反应!

    「你不愿意?」司马芊芊看着她,焦急地:「锺浪会陪我这两年完全是为了报答我这几年照顾他的恩情,你应该知道──」

    韩似水简单地摇摇头打断她:「不是那个问题. 」

    「那是什么问题?」

    「问题是我们都已经变了。」韩似水轻轻地歎口气。

    两年乡间纯朴无华的生活也已经改变了她,把她变回很久以前那个无欲无求的韩似水,如今她已不再希祈轰轰烈烈的爱情,有些东西是一生只要得到过一次就已经足够的!

    「锺浪没有变!他心里还是爱着你的!」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跟她解释,而且从她脸上的表情看来,她也不会接受她的解释。

    韩似水只能淡淡地笑了笑:「我想你的决定可能会让你们两个人都难过. 」

    「不会。」司马芊芊肯定地说道:「至少我知道锺浪可以跟你在一起,你们会幸福这就够了!」

    「所以你一点也不考虑到锺浪他自己的想法?」

    司马芊芊无言地温笑:「不需要,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是吗?」韩似水只能耸耸肩:「也许以前是,但是现在还是不是呢?」

    她愣了一下。

    韩似水微微一笑看着她:「你就那么肯定你知道现在的锺浪心里在想什么?需要什么?或者你只是一味地想完成你自己以为的心愿?」

    「不!不会的!」司马芊芊只犹豫了一秒钟,便确定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我不会想错!更不会做错!」她紧紧地握住韩似水的手:「我只希望你能回到他的身边,这对大家来说才是最好的!」

    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韩似水只能无言──她当然也不知道锺浪心里怎么想,但是她相信如果不是因为爱情,没有人可以跟另外一个人相处两年、照顾对方两年。

    也许他们都错了也说不定。

    谁知道呢?

    人──很多时候总是那么一厢情愿!

    「狐狸对小王子说,请你养驯我吧!若你养驯我,那将像太阳照在我的生命上,我会认出一种脚步声和所有其它的脚步声不同。别的脚步声使我仓仓皇皇地跑回地下,而你的脚步声却像音乐一样喊我从穴里出来。请看那边的麦田,你看到了吗?我不吃麵包,小麦对我没有用,麦田与我没有什么关系,这是可悲的,但是你有金黄色的头发,想想看,当你养驯了我时,那会多么好啊!颜色也是金黄色的小麦会使我想起你,同时我将会喜欢聆听麦田里的风声……」

    学生们专注地凝神听着她所说的故事,下课的钟声响起时,他们忍不住发出遗憾的声音:「老师,再说下去嘛!」

    韩似水笑着閤上书本:「不行,我们不是说好每天只说一部分,然后你们回去把对故事的想法写下或画下来的吗?」

    「那小王子到底有没有养驯狐狸呢?」

    「明天就知道啦!」她起身对他们微笑:「下课了!」

    「喔……」学生们不舍地收拾着书包,几个人挤在一起讨论,猜测故事接下来的发展,韩似水看着他们,不由得轻轻地笑了起来──这可不就是一群小王子、小公主吗?

    等他们全都走了她才缓缓地走出教室,黄昏的夕阳照在她的脸上闪耀着平静的光芒──「似水。」

    她愣愣地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大树,锺浪那熟悉的身影映着夕阳落在她的眼里。

    她讶异惊喜地:「锺浪……」

    虽然已经知道他会来,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狐狸被养驯了,而王子也离开了他。」他淡淡地笑着走到她的身边:「因为这样,所以小王子才会知道自己星球上的玫瑰是多么的珍贵是吗?」

    「你看过这个故事了?」

    「当然,因为我就是狐狸啊!」他笑着回答。

    「是吗?那谁是王子?谁是玫瑰?」

    锺浪替她牵脚踏车,缓缓走在她的身边:「我原来以为我知道,后来发现其实也不尽然是那么简单。」

    「因为芊芊离开了你,而你不知道芊芊究竟是小王子,还是那朵星球上等待着的玫瑰是吧?」韩似水微微地笑了笑:「也许你也不是狐狸啊!」

    「她来找过你?」

    「嗯。」

    锺浪走在夕阳下几不可闻地歎了口气,韩似水无言地垂下眼;两年的时间竟然可以改变那么多的事情!

    「你……过得好吗?」

    韩似水肯定地点头微笑:「很好,还是乡下适合我,每天跟这些小朋友在一起让我觉得很快乐。」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再回都市里去了?」

    「不回去了。」韩似水深深吸一口稻田里淡淡的稻香,表情恬静自然。「这里才是我该归属的地方。」

    「陈媜呢?这几年偶尔看到她总是匆匆忙忙的,有时候我会觉得她忙得不可思议!」

    也许陈媜是故意让自己这样忙的,只要忙就可以忘记一些伤痛,一些不愿意去面对、即使面对了也无法改变的事情──「我们这阵子也联络得少了,不过她总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她笑了起来:「她说过,有一天会解甲归田的。」

    锺浪朗声大笑:「解甲归田?陈媜?如何想像?」

    「这有什么好笑的?」韩似水又好气又好笑地横了他一眼:「我们还说好了将来要结婚,领养一堆小毛头,她当爸爸,我当妈妈呢!」

    锺浪愣了一下,错愕地看着她!

    韩似水笑着甩甩愈发秀丽的长发:「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我和她都觉得那样很好,也许将来真的会去过那样的日子!」

    锺浪还是怔怔地无法反应。

    韩似水反而爽朗地拍拍他的肩:「来吧!就在我家住下来,几天之后说不定你就能明白了!」

    「明白?」

    「是啊!」韩似水笑着点点头:「明白你到底是小王子、狐狸,还是那朵玫瑰?」

    第9 章

    「这两年你都到什么地方去了?连一点消息也没有,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死在某个地方了。」陈媜边吃着东西边说道。

    唐书瀚一句话也没回答,只是深深地、静静地凝视着她,他手上的烟燃烧着两年来的思念,无言地往上袅袅上昇着。

    她知道他是如何地想念着她吗?说出来,她恐怕一句也不会相信吧!?

    他愈是看,陈媜的头垂得愈是低,直到脸都快垂到餐盘上了她才猛然抬起头来瞪着他:「你有病啊?为什么这样看我?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他淡淡地笑了,笑容里有一丝的伤感──为什么这样爱着一个人呢?

    以前不是也爱过似水吗?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这样的感觉?

    为什么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心痛」?

    为什么那时候他竟然不知道什么叫「思念」──不知道「思念」可以把一个人所有的意志完全摧毁?

    「你好怪异。」陈媜看了半晌之后,终於下了结论:「出国两年你愈变愈奇怪了。」

    「是吗?这样看着你就叫奇怪?」唐书瀚涩涩地一笑:「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女人,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是这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

    「因为我说你奇怪,所以我就成了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陈媜瞇着眼睛瞪他。

    唐书瀚突然把身体往前一倾,认真地说道:「因为我并不奇怪,我之所以会这样看着你是因为我非常地想念你!这两年我想你想得我心都痛了你知不知道?可是你却说我奇怪,你说你是不是这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

    陈媜愣愣地眨眨眼,想了几秒钟,还是眨眨眼──他说的是真的假的?听起来是真的、看起来是真的,可是……怎么去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还是不相信我?」唐书瀚涩涩地笑笑:「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相信感情的女人!要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今天即使我拿了个戒指跪在你面前,你也会以为那是个玩笑!」他闭闭眼,疲倦地苦笑:「难道要你相信我是爱你的真的就有这么难吗?」

    她垂下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以前的那一次恋爱伤她太深!在重重的防卫后面的陈媜,其实是个再怯懦不过的女子!

    她──害怕……

    「要怎么样你才会相信我是真的爱你?」他认真地问道。

    陈媜无言地看着他,好半晌,却还是只能摇摇头,无法言语. 唐书瀚深深地吸口气,苦涩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对不起……」

    「用不着跟我说对不起。」他起身,深深地凝视着她:「你就继续躲吧!躲到这一生都已经过完、躲到再也没有人爱你的那一天,或许你就会想起我!」

    「为什么这样说?为什么这样说我?」陈媜焦急地摇头:「这样说并不公平!」

    「公平?」他笑了,笑容里满满的苦涩。「你这样对我就公平了吗?我这两年来日日夜夜想着你,所换来的就是你简单的摇头!我还能说什么?要我苦苦哀求你相信我的感情吗?你这样对我又算是哪门子的公平!?」

    「不是这样的!你……」陈媜拼命摇头,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驳. 「不管是不是这样都无所谓了!」唐书瀚简单地回答:「反正你有我的电话,有答案的时候、有勇气的时候,我就在那里。」

    然后他就真的潇洒地转个身离开她的视线!

    陈媜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就这样?

    他竟然就真的这样走了!?

    「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也许我就是应该过这样平静的生活吧!」韩似水淡淡地笑着说道:「以前在台北的时候,过得也不怎么轰轰烈烈,但是总觉得好像缺少了些什么似的,好不容易回头往后看,才知道自己要的原来就在自己原先离开的地方。」

    「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锺浪深深地凝视着她:「以前的你看起来总带着一点点的哀愁,但现在你看起来却那么满足!看到你这个样子……」他深深地歎口气笑了起来:「我真羨慕!」

    「为什么要羨慕?你也可以啊!」韩似水轻轻地笑道:「你这两年来过的生活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平静而安详,拥有着平平淡淡的幸福。」

    「我想我过的真的是那样的日子,但是我自己并不知道。」锺浪遥望着远方有些迷惘地回答:「我想幸福其实一直都在我的手里,但是我却不懂得珍惜……」

    「不是你不懂得珍惜,而是你不懂得如何表达. 」韩似水思索地说道:「也许你跟我以前所犯的错误是一样的,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拥有的是什么,一旦失去之后才了解──」她轻轻地笑了:「来得及啊!你永远都来得及的!」

    「是吗?……」

    「用不着怀疑,只要你真的知道你要的是什么,那就一定来得及,就像小王子一样不是吗?」

    锺浪静静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豁达?

    怎么能这么──透彻!?

    「似水!」

    「韩老师!你看我们抓到什么?」

    韩似水和锺浪坐在大树下,远方有兴奋的喊叫声远远传来。

    韩似水站起来,带着笑意看着正朝他们奔来的人们:「这次你们又抓到什么啦?」

    「螳螂!你看!」孩子兴奋地又叫又跳地:「好大的螳螂!」

    「真的啊?」她笑着迎上去:「什么地方抓到的?下次我也去抓抓看!」

    「不行!牠会咬人哩!」孩子小心翼翼地把抓在手上青绿色美丽的生物送到她的面前:「小心喔!刚刚我才被牠咬一口!好痛哩!」

    「真的啊?我看看……」

    锺浪看着他们几个人快乐的样子忍不住也微微地笑了──王阔中和孩子们一样兴奋,他和几个毛头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他们是如何用心才能抓到这只得来不易的螳螂;韩似水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愉悦,好像也真的分享了他们抓螳螂的过程似的!

    看着这样的画面突然觉得好感动──真的好感动!

    他们的幸福是这样简单明显,好像只要一伸手幸福就在身边似的;可以拥有这样的幸福是不是真的很简单?

    是不是人一定要经过某种时光的试炼才会了解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我们要回家了,明天把螳螂带到学校去,他们一定会很羨慕的!」孩子们得意地挥着手,蹦蹦跳跳地离开. 韩似水跟王阔中笑着目送他们在夕阳下快乐的身影。

    「啊!对了!都忘了跟你们介绍了。」韩似水突然笑起来,回头:「这是锺浪,这是王阔中。」

    王阔中有一脸爽朗的笑容,他伸出髒兮兮的手,突然有点靦腆地笑了笑:「对不起,手很髒!」

    锺浪笑了笑,握住他的手:「你好,很羨慕你。」

    「啊!是吗?」王阔中又笑出了一脸的爽朗:「有什么好羨慕的?不过是个小学的孩子王罢了!」

    他们看起来很登对!真的很登对!就像是一对久年的夫妻一样,感觉起来好舒服!

    看着韩似水站在王阔中的身边那种平静的笑容,锺浪知道他终於可以真的放心──似水是他们之中最懂得自己要什么的人!

    现在的她已经有了一片属於自己的天空,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人身旁,她才是真真正正的韩似水!

    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司马芊芊的笑容──韩似水温柔地笑了,她紧紧地握住锺浪的手,似乎也明白他的想法;她只是微笑着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话也不用说──他终於真正的明白了!

    「对啊!我就是怕啊!谁知道能不能到永远?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已经禁不起再一次的失败了!如果我再失败一次,那我就该死了!」陈媜对着电话线吼道:「我知道我这样很懦弱、很怕事!那又怎么样?至少我安全!」

    「真的安全吗?」电话线另一端的韩似水轻轻地问道:「真的这样就安全吗?安全又怎么样?你又怎么知道那不会到永远?又怎么知道一定会失败?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能成功啊!你不是赌性坚强吗?为什么突然怕得跟什么似的?这可不像你喔!」

    「如果他真的爱我,为什么等到今天才说?没道理嘛!谁知道他是不是找我垫档的?」陈媜嘴硬地回道。

    「其它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绝对晓得没人有那种胆子敢找你当垫档的。」韩似水幽默地笑道:「我想书瀚也不是那种活得不耐烦的人。」

    「韩似水!」

    「我在这里啊!」

    「你──」陈媜气得跳脚:「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你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在说你前任未婚夫向我示爱耶!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有啊!」韩似水理所当然地回答:「我觉得很好啊!」

    「很好!?」陈媜尖叫。

    韩似水把话筒拿远一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可从没见过陈媜这么手足无措的样子!

    唉!陈媜啊,陈媜!如果这不是爱情那什么才是爱情呢?这个小傻瓜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听到了。」韩似水微笑着说道:「当然听到啦!你尖叫的声音全世界都听清楚了!」

    「既然听到了,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说过我觉得很好嘛!别老是怀疑啊!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不对?你不是一向胆子最大的吗?怎么一遇到这种事就全变了样子了?难道你真的觉得自己不值得男人的爱情吗?」

    「当然不是!」

    「那还有什么问题?」

    陈媜瞇着眼睛,瞪着话筒:「问题就是这个男人不是其他的男人,这个男人是你前任未婚夫!这个男人两年前还爱你爱得要死!」

    「所以当他爱上你的时候他就该死了?」

    「所以他不可能爱上我啊!」陈媜用一种跟小学生说话的语气耐心地说道:「你自己想嘛!我跟你简直是南辕北辙!如果他会爱上你,那又怎么可能会爱上我?用膝盖想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阿媜,朋友这么久了,我到现在才知道你是多没自信的一个女人。」韩似水翻翻白眼说道:「为什么能爱我的男人就不能爱你?为什么爱上我的就一定是真爱,爱上你的就一定不是?你可以尽量为你自己找籍口,但是你非得要把我也扯进去才行吗?」

    「我……没那个意思……」有点虚弱的反驳. 韩似水没好气地回她:「还说没那个意思!如果照你的说法,那我爱上锺浪也该死喽?因为我爱过书瀚;那我现在打算答应王阔中的求婚那更该死了!因为这三个男人才真的是南辕北辙、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那是不是说我一定骗了其中的两个人!?」

    「你什么!?」

    「什么我什么?」

    陈媜错愕地:「你刚刚说你打算答应谁的求婚!?」

    「王阔中。」

    「啊!?」

    「不行吗?」韩似水忍不住歎口气:「阿媜,怎么你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感情不是只有一种样子,爱情也不是只有一种样子!就跟人不是只有一种样子是一样的,为什么你想不透这一点?」

    线路另一端的陈媜只有沉默。

    韩似水轻轻地歎口气继续说道:「我很幸运,因为我得到的比别人多很多,以前我也没想过我会是这样幸运的一个人,但是它就是发生啦!为什么你不能接受你也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之一呢?你值得的!你值得男人的爱情!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

    「你真的这样觉得?」

    「嗯。」

    陈媜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吧!我想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韩似水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但是别想太久,幸福的列车可是不等人的喔!」

    「知道了。」

    「我等你的好消息!」

    挂上电话之后,陈媜无言地抱住自己──爱情的样子不只一种,爱情的样子有很多种吗?温柔的、炽热的各式各样的爱情都没有一定的面貌,她真的是太保护自己了吧!

    当然也曾经深深爱过,就是因为曾经深深爱过那么一次却受伤惨重,所以再也不敢轻易相信「爱情」!

    爱只是一个字,但却真能伤人一辈子!

    几年以前爱上过一个男人,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去爱,到头来却发现对方的妻子正在角落里无言地落着泪!

    不是没有勇气承担社会投以异样的眼光,如果他当时肯放下身段,那么她即使被一千个人丢石头,恐怕也不会后悔但他却选择退缩回安全的地方。

    那不是爱吗?

    却只有被欺骗、伤害,被狠狠地丢弃在角落里!

    那次的爱情让她心力交瘁得几乎送掉小命,好不容易重新出发又是好汉一条时,却再也没有勇气面对爱情了!

    总是怀疑……总是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这些年来不也好好地骗过了自己、骗过了这个世界?为什么现在突然不行了?

    她看着电话不停地犹豫着,心里默念着那两年来从不曾忘记过的号码──不要再骗下去了吧!

    对自己总要有个交代──就算再败一次又怎么样?人生海海──正要拿起话筒的时候,它突然没命地震天响了起来!

    陈媜吓了一大跳,整个人从沙发上跳起来!

    答录机一启动,她便立刻接起电话:「喂!我是陈媜. 」

    「我是唐书瀚。」

    第10章

    这是唐书瀚?眼前这个看起来狂傲不驯、目中无人的傢伙居然会是唐书瀚?

    挂在他身上的女郎算不上美艳,可是却有一种冷傲不拘的气质,两个人在PUB里面搂搂抱抱的,居然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猥琐,好像他们天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似的!

    那么该死的理所当然!

    她阴冷地微瞇着眼,走到他的身边:「你叫我来看你们表演如何拥吻吗?」

    「啊!你来了!」唐书瀚吊儿啷噹地笑着:「我替你们介绍──」

    「用不着了吧?反正这辈子也不会再见面了,干嘛这么麻烦?」陈媜不耐烦地挥挥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她就是陈媜?」女郎好笑地看着他:「你口中的着名的混世魔王?」

    唐书瀚还来不及回答,陈媜已经冷冷地假笑起来:「是啊!要不要见识我吃人不吐骨头的本事?」

    「你今天火气很大。」唐书瀚好玩地注视着她:「吞了火药库了?」

    「要你管!」陈媜一肚子火没地方出,只得冷冽地瞪着他:「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要走人了!没空看你们表演特殊才艺。」

    「没事啊!只不过是想找你出来喝酒聊天罢了!」

    喝酒聊天?抱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找她出来喝酒聊天?

    陈媜没好气地:「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为什么这么生气?」唐书瀚有趣地打量她那张泛着青绿色光芒的面孔:「谁这么大胆子敢招惹陈大小姐?」

    「我懒得理你!」陈媜转个身便往外走。

    女郎对唐书瀚使个得意的眼色;唐书瀚笑着朝她挥挥手送个飞吻,追着陈媜而去。

    陈媜气得说不出话来!

    简直是莫名其妙到极点!什么跟什么?

    最令人生气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唐书瀚喜欢抱着谁就抱谁,关她什么事?

    他只不过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的「前任未婚夫」罢了!

    更何况现在韩似水根本也不在乎唐书瀚了,那她生什么气?发的又是哪门子的火?

    可是……她就是生气!

    「陈媜!」

    「你去死啦!」

    「等一下!」唐书瀚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要我去死也可以,不过至少要让我知道我为什么该死啊!」

    「我管你为什么该死?你就是该死!」

    「这么不讲道理?」

    「我陈媜几时说过我讲道理?你哪一只耳朵听过我说我讲道理?」陈媜甩开他的手:「滚离我远一点!」

    「真的要我滚离你远一点?」唐书瀚潇洒地走在她的身边:「这两年我滚得还不够远吗?要多远你才满意?」

    「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你说的是真话,还是气话?」

    「关你屁事!你回去抱你的美丽女郎就行了!滚离我远一点!」陈媜几乎要尖叫了。

    「当然关我的事,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我会走;如果你说的是假话,那我就不会放弃。」

    陈媜突然停了下来──好累!

    唐书瀚紧紧握住她的双肩,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是说真的!如果你真的不需要我、不要我,那我会走,这里已经没有值得我眷恋的东西了!除了你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我不相信你。」陈媜抬起疲倦的眼,苦涩地看着他:「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你要承诺?」

    「呵!」陈媜只能摇头. 承诺有什么用呢?白纸黑字也不见得多有效力,承诺?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的空泛罢了!

    「很好!因为我也不是那种会给承诺的人。」唐书瀚简单地点点头,他仍旧紧紧地握住她的双肩,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双眼:「听着!我不保证我一定可以给你幸福,但是我可以保证一定会尽我所能!我不会欺骗你、不会背叛你!至少这是我能做到的!苍天为证!只要你点点头,那么我这一生就再也不会松开你的手。」

    陈媜静静地看着他,后面PUB 里的音乐远远地传来,灯光投射在他的脸上显得那么沉重──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敢不敢跟我赌这一把?」唐书瀚放开她的肩,平平稳稳地伸出他的手。

    敢不敢?

    爱不是只有一种样子……

    韩似水的声音似乎又在耳际响起──她深吸一口气,突然释然地笑了笑──怕什么?

    「为什么不敢?」她将手交到他的手中。

    唐书瀚那松了口气的表情那么明显,几乎要让两个人都笑起来!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由得用力紧握──心里终於踏实了!

    陈媜无言地同样握紧他的手,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对着彼此──这一生似乎都已经有了归属,再也──不须要漂泊了!

    真的!再也不须要漂泊了!

    芊芊:我需要你,请你回来。

    我爱你。

    锺浪各大报上都出现了这样一个寻人启事,说是寻人启事不如说是一种深切的告白;那么简单的文字,却是他这一生都不曾说过的话语!

    看到那样的文字,她的泪水无言地落了下来!

    这是真的吗?她终於可以不必再去偷窃属於别人的幸福吗?

    这段离开锺浪的日子她过得生不如死!

    每天眼前闪动的都是锺浪的身影,有时候清晨起来的时候,似乎都还可以看到锺浪站在床边对她微笑──她总是听到锺浪的声音,总是在路上看到锺浪的背影!

    那种深切的思念几几乎乎要毁掉她!如果不是想到锺浪,那么或许她真的连活下去的勇气都会消失!

    我爱你。

    锺浪说过这样的话,可是那时候总觉得他说的并不真心,现在看到这样的文字,她突然觉得那是真的!

    那是真的!

    她跟锺浪真的是相爱着的!

    在他们之间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终於过去了!到头来他们还是属於对方的!

    她感动地笑了起来!天啊!

    这才是真正的幸福!

    她终於找到了属於自己真正的幸福!!

    已经不须要怀疑了!她立刻跳起来往外冲──已经没有怀疑了!

    几个钟头之后,她站在锺浪的家门前,在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停顿了一秒钟,可是里面的锺浪却彷彿已经预知了她的到来似的将门打开!

    「我听到声音了……」他苍白憔悴地看着她,喃喃地说道:「这几天我都仔细听着门外的声音,每次一有声音我就立刻把门打开……这已经不知道是我第几次开门了!如果这次仍然不是你,我想我会活不下去。」

    司马芊芊又哭又笑地扑进他的怀中!

    「幸好是你……」锺浪闭着眼睛,用力地抱紧她:「天啊!幸好真的是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傻瓜!天啊!你这个傻瓜!」锺浪用力吻住她。

    直到天长地久吧!

    直到海枯石烂的那一天!

    这是绝对真情!这是幸福!

    啊!这是他们之间永恆的盟约──再没有怀疑、再没有犹豫……

    就这样──直到水远!

    
    《情剑无名》沈亚-绝对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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