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满唐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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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3章 满唐华彩 (第2/3页)



    “青青水中蒲,下有一双鱼。”

    “君今上陇去,我在与谁居?”

    一诗念毕,引得堂中不少文人惭愧自己竟不如一个七岁孩童。

    王昌龄连连点头,夸赞勉励了韩愈。

    此时桥上那对男女还未走远,便有好事者追上他们,将韩愈这首小诗相赠,并引他们入场向其告谢。

    杜有邻便问起他们为何要离散,那女子泣泪称她家中父母嫌男方家境贫寒,不许他们的婚事,那男子便决定往长安贩货。

    “岂还有这种门第之见?”杜有邻摇头感慨,向那女子道:“让你爷娘前来,老夫代你与他们说。”

    他原本是个拘于礼法的古板之人,能这么说,是因这些年来世人观念的渐渐改变,已出现了些打破门第界限的声音。

    “杜公稍待,只怕强扭的瓜不甜。”崔洞开口提醒了一句。

    众人正觉得这个世家子是看不起贫寒子弟,他却接着说道:“所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看小娘子戴的首饰质地不凡,当属高门,令尊想必看不上贩夫走卒之辈,你这小郎若想配得上她这世家千金,我教你两条路,一是随我做远洋贸易,二可往安西从军,三五年内安身立业不难。”

    那一双男女没能听出他这番话的价值,依旧垂泪,不知如何选择,反而是姚汝能提醒道:“还不谢过崔公。”

    姚汝能很清楚如今是个充满机遇的时代,让贫寒出身的子弟能够在几年之内跃迁到与高门贵胄相配的地步,这放在以前,崔洞是提都不会提的。

    《新思报》的主编在民间年轻男女中颇有信服力,那男子这才请求追随崔洞,之后与那女子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这算是为韩愈的诗增添了一桩小小的佳话。

    之后的文会虽也有数首传世诗词问世,终究是没能弥补李白的缺席带来的遗憾。

    于是姚汝能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来,道:“那我便念一念顾炎武先生往蔽社投稿的诗句。”

    “好。”

    场面登时安静下来,人们都想听听那个一向只喜欢议论国事的顾先生能写出怎样的诗来。

    此时已是黄昏,姚汝能转头看去,不知何时夕阳已在门外铺了一层金辉。

    他自然而然地吟出那诗来。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寥寥几句勾勒出了秋日黄昏的气氛,这是一首藏而不露,颇具韵味的诗,不少人很快领悟到了那荣华富贵过眼烟云的沧桑感。

    再联想到顾先生昔日的文章中对世家大族的态度,便能感受到世家衰败的时代变迁。

    崔洞若有所思。

    他如今虽是巨富,却曾亲眼见证了整个家族的分崩离析,而除了崔家,这些年因变法而衰败的高门世家不胜枚举。

    身处洪流之中,他尤其能感受到那大势所趋非个人所能抗衡。

    “旧时王谢堂前燕啊。”崔洞感慨道,自怜身世。

    那边,三岁的刘禹锡抬起头来。

    他听得众人都在念这首诗,忍不住张开嘴也参与了进来。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这是好几年前就有的儿歌,白居易也会唱,忍不住跟着哼哼唧唧地唱了两句。

    崔洞听了歌声,脑中忽然泛起一个想法。

    那位神秘的顾炎武文章风格其实总让他觉得熟悉,且还会作诗。

    “顾先生莫非用的是化名,他文章诗赋与陛下……”

    因太过激动,崔洞没忍住便直接问了出来。

    话到一半,他意识到不对,立即住嘴。

    但人们已经听到了,且早有人像他这般有所察觉,遂全都滞愣住了。

    论诗文造诣,恐怕当今天子才是大唐第一人。只是天子久不作诗,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参与到今日的文会中来。

    李白缺席的遗憾这才得以弥补,文人墨客们方觉不虚此行。

    文会这便到了结束之时,七岁小儿赋诗成佳话,再加上疑似天子化名的顾先生千里寄诗述世事变迁,也只是为当今大唐的文华璀璨再添一缕光彩而已。

    忽然,有人问道:“姚公,你拿了两张稿子,还有一张是什么?”

    正要散场往抱月楼用饭的人们于是停下脚步,以期待的目光看向姚汝能。

    “还有诗吗?”

    “是什么诗?姚公快念来!”

    姚汝能只好摆摆手,道:“这不是诗,棠戊先生往蔽社投稿的一份菜谱。”

    “《新思报》竟还刊菜谱,往日却未见到。”

    “往后便有了,朝廷鼓励种新作物,但这些果蔬如何吃、如何能好吃,其中大有文章。棠戊先生可谓是这方面的第一人,今日我不仅带了菜谱,还请崔公备了食材,稍后的宴上,诸君都能吃到。”

    “好!好诗好酒配好菜,我等今日有口福了。”

    “……”

    长江浩瀚,夕阳在波浪上点缀出点点黄金,分外壮丽。

    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李白散着长发,立于舟上饮酒,任风吹动他的长袍。他已有三分醉态,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不远处的江面上,不时能看到白鱀跃出,仿佛是他的朋友一般。

    “太白先生!”

    后方忽有一艘小船驶来,船上有人高喊不已,打扰了李白的兴致。

    “太白先生,天色已晚,文会也结束了,阿郎邀你到抱月楼赴宴。”

    “不去,不去。”

    李白带着醉意摆手,悠悠然道:“我宁与白鱀共逐月。”

    “可今夜的宴上有棠戊先生的新菜。”

    “哦?棠戊?可是在报上那位杂家棠戊?”

    李白来了兴趣,这才肯让对方把船撑过来。

    他自然也看报纸,知道有个化名“棠戊”之人时不时会投些文章,各类都有,有时谈论如何让鸡生出更多的蛋,有时研究如何把鸡蛋作出螃蟹的味道,有时也会说些离经叛道的荒唐言论。

    李白却觉得这人十分有见地,且挥洒自如,不拘一格,是他愿意结交的人。

    “棠戊先生虽没来,但寄了菜谱,有好几样新菜,香辣干锅、沸腾鱼片、红烧土豆……”

    “走!”

    李白潇洒地一拂衣袖,径直答应了前往赴宴。

    待到了抱月楼,众人听闻他来,皆感惊喜。

    王昌龄自觉年岁已高,与好友是见一次少一次,听李白终于肯来,欣慰地连连抚须;韩愈更是两眼放光,目光锁在李白身上再也不肯移开;就连年纪尚小的白居易、刘禹锡也知诗仙的大名,咿咿呀呀地念叨着“是诗仙啊”。

    李白先是与王昌龄打了招呼,之后就与杜有邻见礼。

    他以前也讨好过权贵,如今高官重臣当过了,再回过头看那些往事,忽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感。

    此时面对杜有邻这位功成身退的宰相,李白竟是率性地说道:“杜公为陛下诗词写集注,可惜未能体会陛下诗中意境啊。”

    杜有邻一愣,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旁人这么说也就罢了,李白却算是最懂天子诗句的人。

    场面难免有些尴尬。

    “杜公学问高深,是太白先生要求过高了。”崔洞一句话缓解了尴尬,又道:“太白先生可知棠戊先生是谁?”

    “哦?”

    李白闻言,看了杜有邻一眼,不认为他有那般见地。

    崔洞道:“若我猜得不错,‘棠’为‘杜’,‘戊’为天干中的第五位,‘棠戊’可解为‘杜五’,想必便是杜家五郎了。”

    杜有邻虽不看《新思报》,却认定杜五郎不学无术,定然不会在报上发文章,遂摇了摇手,准备否定。

    “还真是杜五郎?”李白已是哑然失笑,道:“想来也是,唯有五郎能成为这杂学大家啊。”

    王昌龄亦是点头不已,感慨道:“能不为仕途所困,潜心学问,杜五郎当得起太白这‘杂学大家’四字。”

    李白道:“我平生志在匡扶天下,可惜只留下几篇诗文,主持了几场科举,论对百姓做的益事,远逊杜五郎啊。”

    杜有邻没想到李白能给出这样的评价,甚感惊讶,忙道:“太白过谦了。”

    崔洞朗笑,招呼众人道:“诸君且尝尝棠戊先生的新菜……”

    唯有杜有邻还在看着这觥筹交错的情形,感到难以置信。

    他做梦都没想到,那个天资最差、没上进心还懒惰的杜五郎,反而成了杜家诸人之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

    正兴二十七年,丙寅虎年。

    如今天下有两个最有威望的“杜公”,一个是杜甫,以一己之力提振河北学政,近二十年间河北的进士、举人多出自他门下,被称为“杜范阳”、“杜文公”;另一个便是杜五郎了,因闲居于少陵原,遂自号“少陵野老”,世称“杜樊川”、“棠戊先生”。

    “阿嚏。”

    这日,杜五郎重重打了个喷嚏,正想着是谁在念叨自己,便得知李祚与杜菁带着孩子们又回少陵原了。

    见了女儿与外孙们,杜五郎心中欢喜,到菜园中摘了新鲜蔬果,又做了几道新菜。

    才坐下,李祚就说了一个坏消息。

    “丈翁,高仙芝上了表,请伐大食,以震慑西域诸国,迫使他们孤立吐蕃。此战,我欲往安西挂帅……”

    “不可。”

    杜五郎不等李祚说完便摇头反对,道:“这仗,高仙芝自然能打,哪需你指手划脚。”

    从多年前开始,薛白就在安西建了新的军工场,生产火器,之后又在安西大力军屯,让士卒们种植高产作物,通过这种种迹象,有心人早就意识到早晚要西征。

    如今,前期准备已颇获成效,大唐国力鼎盛,粮草充沛,兵强马壮,正是对西域用兵之时。

    但杜五郎却没想到需要太子为统帅。

    李祚道:“我自当不干涉高仙芝指挥,挂帅一则为了历练,二则示诸将士父皇支持西征之决心,使高仙芝无后顾之忧。”

    “你已是太子,岂差这点军功?”杜五郎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李泌的主意?”

    “是父皇的安排。”李祚道。

    杜五郎闻言,不做声了。

    薛白登上皇位之后,曾以一人之心,抗天下人之心,他所决定的事情,岂是杜五郎所能反对的。

    “阿爷,你便支持殿下吧。”杜菁开了口,倒更像是为了给杜五郎一个台阶下。

    他们来,本就不是为了请求他同意的,而是为了告知他一声。

    待次日,李祚与杜菁离开之后,杜五郎思来想去,却是决定亲往长安请求觐见。

    这是他归隐以来,第一次再前往大明宫。

    大明宫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巍峨壮阔的样子。

    可杜五郎到了宣政殿,见礼之后第一句话却是:“陛下当年说的自来水、马桶那些,我在少陵原家中都安上了,宫城里竟还没有。”

    薛白没好气地看了杜五郎一眼,意外地发现他气色愈发好了,遂道:“近来保养得不错。”

    “闲时打打陛下教的八段锦。”

    “你是为了太子挂帅西征一事来的?”

    “陛下怎知晓?”杜五郎奇道,“真乃神机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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