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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双眼睛望住她,要继续听她说。

    “宋亓良,你见过他吗?你这几年跟着我爸做事,应该跟他打过交道。”

    楼问津并不回答。

    “南洋小赌王”宋亓良,几乎家喻户晓的一号人物。梁家做洋酒生意,是宋亓良名下赌场、夜总会的供应商之一。楼问津陪梁廷昭招待过宋亓良,但只有一回。

    梁稚继续说道:“他不止三回打来电话,要请我吃饭。你如果觉得我在你这里派不上用场,他那里或许有我的用场。他会记你一个人情。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欠宋亓良人情。”

    楼问津目光沉了两分,“宋亓良是你的下一个去处?”

    “以宋亓良的声望,在政商界总能说得上几句话,我听说他小舅就在庇城的警署工作。”

    楼问津看着她,目光几分凉意,此外似有更深的意味,但她读不大懂,也无心继续探究。

    楼问津声音里几无情绪,“你知不知道,宋亓良在印尼和泰国都有外室,更是狮城芽笼的常客。”

    梁稚听说过芽笼那一带是红灯区。

    “那又怎样。只要能救我父亲。

    楼问津又轻笑了一声,依然是那样带几分冷淡嘲讽的笑:“真是父女情深。”

    梁稚不再说话。

    筹码与底牌,她已全部亮了出来,要不要做这场交易,选择权全在楼问津。

    楼问津手里拿着一只银色火机,上下颠玩,磕在书桌上发出声响。那声音一下一下,让梁稚胃袋翻腾,仿佛是她本身被他拿在手里,翻来倒去掂量、估价。

    终于,他轻声说:“我答应了。”

    “那我……”她想问清楚楼问津究竟要拿她派作什么用场,但方才一番交涉已然耗尽尊严,实在无法继续开口了。

    好在楼问津替她解了惑:“梁小姐可以开始考虑,婚期定在哪一天。”

    梁稚愕然,以为自己听错。

    她设想的最好情况,也不过是楼问津拿她做个消遣。她做好了思想准备,那没什么,既是消遣就有厌的一天,只要父亲平安无虞。往后父女两人离开是非地回祖籍,或者另找一处东山再起,都是选择。

    然而,楼问津的意思,是要同她结婚?

    好在楼问津接下来的话,便将她的自作多情打消:

    “你本人对我没有任何价值,但梁家千金的名头对我尚有几分用处。”

    楼问津起身,将桌面上打开的手提皮箱随手一掩,绕过大班桌往外走,“完婚第二天,我就派人送走你父亲。”

    梁稚克制自己不去反刍耻辱,“……你说话算话?”

    “信与不信,你莫非有第二种选择?”楼问津一手抄进长裤口袋,自她身旁经过,脚步未停,“下回请别再擅闯我的办公室。楼太太,我不会次次容忍你。”

    /

    梁稚二十二岁生日刚过,一夜变天。

    她是梁廷昭独女,族中排行老九,梁家这一辈男多女少,她又是幺妹,自然被骄纵得无法无天,世事不谙。

    时至此刻,她对事发经过仍然一知半解,只知楼问津布局绸缪,窥伺良久,一朝发难,父亲失去公司决策权,又被举报偷税漏税、行贿前任州司法局局长……

    短短两星期,梁宅内形色人等你方唱罢我登场。

    梁家财产被冻结,一批货款自然无法按期支付,不知是谁纠集了一群债主上门讨债,吃喝拉撒都赖在梁家,把个华美的宅子,变得比巴刹还乱。

    先头两批债主起了争执,推搡间还打伤了梁家的几个佣工。外头又传出风声,说梁宅只怕也要查封。

    这样乱,管家古叔说庇城怕是不能待了,梁廷昭已做好安排,立马乘船去印尼暂避风头,下一步去台湾或香港。

    那天夜半,梁稚同古叔乘一部德士车到庇城码头,静夜里泊着一只渔船,古叔说渔船不醒目,先出庇城湾,再换乘大船去棉兰老岛。

    梁稚却不肯立马上船,要等梁廷昭。

    古叔连连催促,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梁稚执意要跟父亲一起走。

    古叔说,头家吩咐的,让九小姐到了就先走,他紧跟着就来……这会儿,许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事耽误了。

    梁稚盯住古叔,说我爸两周没露面了,传闻都说他被扣在了警署经侦科的临时班房里,我去了三回,连只班房里飞出来的蚊子都没见到。他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又怎么安排我出逃?

    古叔语塞。

    梁稚了然:“古叔,您从来不擅长撒谎。”

    梁稚不肯一人逃生,回路边拦车回城,要自己搭救父亲。

    她虽不明白商场上的波谲云诡,但有一点却是清楚:父亲亲信之人业已叛变,宗族亲戚大半扒着父亲吸血,唯一派得上用场的大伯一支,始终明里暗里与父亲作对。此番决策层之变,大伯一家便是除楼问津之外最大赢家,大抵两方早已狼狈为奸,又怎会主动营救?

    除了她,没人能救梁廷昭了。

    古叔苦心劝阻:九小姐一直待在象牙塔里,哪懂生意场上的事,想救,从何救起?

    梁稚不管。

    成与不成,试过再谈认命。

    于是这一周,梁稚处处奔波,处处碰壁。

    梁家资产要么被冻结,要么已被宗亲辗转腾挪至自己名下。梁稚不知如今当属于自己的还有多少,又能拿回多少,为疏通关系,只能启用二十年来梁廷昭为她存储的“嫁妆费”,又变卖一些珠宝箱包,勉强应付那些人狮子大开口。

    她未尝不知只是肉包打狗有去无回,但心存侥幸,万一,万一呢,这些人都是父亲的老主顾、老伙伴,即便搭救不得,往警署里递一句话,叫父亲在里头好过些,总也不难?

    然而,她不过终于懂得何谓“世态炎凉”——她从前在社交场上风生水起,去哪里旁人都要给三分薄面。而这回,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叫她结结实实吃了无数闭门羹。

    名单上的人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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