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于愿之城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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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于愿之城 上 (第2/3页)世道不稳,找份活儿可不容易,就是这染坊,也不知道能开到什么时候,看着东家也不像有心做生意的样子。
两个小厮赶紧埋头干活去了。
那吴管家进了破旧的房子,顺手把门关好,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往内间走去。
这房子外头看着破旧,但是里头还是相当的干净和整洁,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用的物事也半新旧的,但是看着也算舒服。
听到有人进来,那内间的帘子一掀,一个小丫头推了一个人出来,那人坐在木头轮椅上,看着便是腿脚不好。
浅白昏暗的光芒落在他的容貌上,显得他脸色愈发的苍白和倦怠来,眼下还有几分青灰,原本极为俊美的容貌也都因为这份苍白和青灰的病容而减了三分颜色。
肩膀也因为过分削瘦,而让身上那木槿色边绣天光青螭纹的衫子看起来宛如一件过大的罩子拢在了他身上,愈发地显出他单薄的身姿来。
但也因为这些病容与单薄,让他原本过于扎眼的容色显得寻常了,亦掩盖去容易被人瞩目的危险。
只是出了门来,风一吹,让他忍不住又低声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芳爷,您可还好?”那吴管家立刻几步上前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顺带赶紧地取了搁在一边小几上的外袍子给他披上,又没好气地拿手指戳一边小丫头的脑门,颇有几分恼火地道:“你是怎么照顾爷们的,还不去端热杏仁茶上来。”
那小丫头立刻唯唯诺诺地去了。
芳官看着吴管家轻咳了几声:“吴叔,小芮还小,不必苛责。”
吴管家先去关了门,扯了个小几子,小心地坐了下来,叹了一声:“属下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找个理由打发了她去,方才好和爷说话呢。”
这把子尖利又特殊的声音和身段子不掩藏了,一看便知道是宫里来的公公了。
见芳官接过他递来的茶吃了一口,吴管家方才道:“芳爷,新消息,那位世子爷终于舍得动身去东南大营了。”
芳官瘦骨嶙峋的手在空中一顿,随后挑眉:“哦,这又是个什么道理,我看他原不是打算指望着先国公爷那些老部将们割地为王或者……?”
他平伸出手,翻了个面,掌心向上。
吴管家一看,讥诮地掩住嘴笑了起来:“反了?就他那样子还反了?哈哈哈……就他那能耐,母猪上树倒是有可能^哈哈哈!”
芳官看着吴管家毫不客气地大笑,随后也淡淡地笑了笑:“也是……咳咳……那日老国公被一箭穿心身亡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找他,却没有人找得到他,虽然后来说是被歹人打晕了,但只怕那时候,老国公的人就对他已是心存不满了,何况他年轻气盛,虽然打了一手好仗,却只是太轻狂了些,没了老国公的依仗,为他压阵,只怕——难。”
吴管家拜拜手绢,满脸嘲弄地道:“西凉靖这小子,比不得他老子,他老子当年在蓝大元帅手里出师,锤炼得厉害,他到底在老子羽翼下时间太长,经历的风霜不够,如果他老子还在,再多给个十年八年的锤炼,那么倒也许有另外一番天地,但如今看来,只怕也就是只能到这个田地了,且不说上面那位爷对他原本就猜忌,就是他自己本身的资质,如今也就是个将才,帅才……哼,只怕他还不如那个西域人塞缪尔,更别提蒋干和周云生了。”
提到了上面那位‘爷’,吴管家忽然想起什么,赶紧看向自家主子,只是芳官神色淡淡,也只是在听到那人说话的那一刻眸子里微有涟漪罢了。
随后,他垂下眸子,沉吟道:“嗯,西凉靖如今撑死也就是个一方边境大员,何况还与上面那位爷不是一条心,被打发去了他所不熟悉的西南边境倒是不出奇,但他终归还有一番才能,若是那位爷惜才,便还有他的容身之地,若是那位爷容不得那西凉靖的一点小心思了,随时让这位世子爷‘意外’死于西南边境,或者久病成疾,也不是不可能。”
任何掌权者都不会允许一个在军中拥有极重威望的人——即使是仰仗老一辈的威望,又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的人留在一手栽培出来的大军当中的。
“属下看那世子爷也不是个一点心眼没有的,前些日子也是不肯去,非得去他熟悉的犬戎边境,就是靖国公一手拉拔出来的西北边军里戍边,昨日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竟然同意了。”吴管家摸着自己嘴唇上的两撇假胡子,有些奇怪地道:“难道就是那位千岁王妃去劝了她哥哥?”
听到西凉茉的名字,芳官顿了顿,眼底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说不上是怨恨还是惆怅,只是有些讥诮地道:“那位千岁王妃,对她那大哥哥可不见得有什么情谊在,何况如今她忙着自己的封后大典,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这些?”
吴管家也忍不住摇头,声音有些尖利:“那位靖国公家的大小姐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竟然让那位舍得那么在她身上舍得下那么大的功夫,在西狄登基之后就向宁王发了文,竟是要让‘千岁王妃’和亲,以换两国安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位爷也不知道怎么会如此手眼通天,而且胆大包天,竟就在天朝弄了个假货冒充他自己当起了九千岁,把军政大权全部都交给了西凉茉与宁王。
他自己潜伏在西狄那么长时间,竟然还成了西狄的海冥王,潜伏在西狄先皇百里赫云身边不算,还得了百里赫云的青眼,让他在朝中颇具势力,最后竟然连皇位都‘传’给了他,当然这期间的腥风血雨,自然是不为外人道也。
但是再隐藏和掩盖,那龙家一门七百多口,外带龙家那么那多人死得干干净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而就在百里青全面掌控西狄之后,宣布帝号真武之后,天朝宫廷里的‘九千岁’很不巧的狩猎堕马而死!
举国举丧,这么个实权人物‘一死’,顿时引发朝野上下暗流涌动,无数野心家蠢蠢欲动,试图清算倒攻司礼监的,试图瓜分司礼监势力的人不知多少,试图推翻小皇帝的,甚至还有把主意打到西凉茉身上的。
而就在‘九千岁’尸骨未寒之时,西狄这位真武新皇便忽然发出文来,要求与天朝联姻,而这联姻对象竟直指那‘九千岁遗孀’——千岁王妃西凉茉。
这位千岁王妃早先九千岁还在的时候,就已经抱病在秋山修养,九千岁出殡的时候,才有人远远地看见她一面,只是她低着头,仿佛虚弱不堪,被大群侍女和司礼监的人拥簇着,也没人看得见她的脸。
此后就一直因为‘伤心过度’而寄住佛堂修养,竟然一副不打算再理会世事的样子,连她和九千岁的两个‘养子’也已经打发还给了原来的孩子人家,连宁王去探望也不肯见。
那模样全然与当时执掌朝政大权的雷厉风行截然不同,但一样遭人忌惮。
就这么一位,忽然又从沉寂中陡然因为这一纸联姻书又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有人说她连续克死了两任夫君,是克夫的,有人说她母鸡司晨的,但是更多的人是唏嘘感叹,这真武帝撕毁与顺帝特使周云生周大人签订的条约,大军舰船陈兵边境与水域,说求娶是假,只怕另有阴谋才是真的,只拿了这千岁王妃做噱头。
朝野之中有人可连西凉茉,有人讥讽,有人等着看西凉茉的笑话。
而朝廷上争论了三日的结果,就是——嫁,把西凉茉这‘寡妇’嫁给西狄的这位真武新皇。
什么原因呢?
原因就是这位新皇在发出求亲书的第七日就突然派了人奇袭北寒关,以少胜多,一昼夜就破了靖国公世子在那里布置下的精兵数万,直逼天朝产粮大省象郡!
这等手段和精兵悍将,让人直接明白当初西狄会被攻破边境,只怕与内部高层夺位斗争分不开,如今这位真武新皇也和他那位英年早逝的皇侄一样,夺得帝位之后,转过头就整合兵力,临军中原了。
就在这样的情形之中,身为漩涡众人物的西凉茉没发表任何意见,甚至连山门都没有出,就默默地接受了一切的安排。
但是美人送出之后,却未必能换来和平,那戴着黄金战鬼面具的西狄真武新皇在接到美人之后,大宴宾客,而在天朝众人方才松懈下来的几个月后,边境却突然出现了纠纷。
而这一次的纠纷直接再次演变成了剧烈的冲突,西狄真武新皇再一次兴兵北伐,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拦住他的脚步。
边军大将们除了不敌之外甚至接连倒戈。
一切的一切仿佛暴风骤雨而至,不过一年半的时日,西狄的真武新皇就手执长刀站在了上京的风雨镇国碑前。
宁王一身甲胄,怀抱顺帝,在城墙上愤怒地历数西狄新皇十大罪,书生挂帅,亲自领兵与全程戒备准备与西狄新皇帝决一死战,以血殉帝都。
但是西狄新皇帝却一箭射在墙头,带去了会面书,要求单独见一面,宁王自然不肯,又是一番怒斥,但是不知为何当西狄新皇独自越过那风雨镇国碑前,摘下了黄金战鬼面具之后,为何宁王竟然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同意了会面的要求。
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西狄新皇与宁王当年亲会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宁王开了城门——投降。
与他之前的义愤填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甚至为此背上千古投敌骂名。
至此,两国一统!
不管还有多少颠簸与离乱,一切都已经有了了结。
“至于为什么……。”芳官半靠在轮椅上,看向天边,削瘦的面容上闪过嘲弄的神色。
“那亲会的时候发生来了什么事,不过是因为——大势已去,宁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四个字而已,而那个摘下面具的西狄真武新皇,让宁王不得不放下,或者说失去了继续抵抗的勇气罢了,因为那个男人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阴霾,只不过这一次,他终于不再遮掩那些野心和**,让宁王看见了他守护的天朝早就从最初的时候就开始崩坏了。”
吴管家迟疑了片刻:“属下还是不明白,就算是天朝的众人知道了那位新皇的真实身份是九千岁,但九千岁名不正言不顺,虽然武力强大,势力庞大,却仍旧是阉人身份,胁天子以令诸侯,所以才能令众人臣服,但是他伪造太监身份,于宫中长居,以色伺先帝,本就是天下之大不讳,又怎么会能令朝臣百官震服?”
芳官闭上眼,唇角的笑意冰凉而讥诮,眉目之间闪过一丝冷戾:“那是因为……那个人,虽然和我一样做过最卑贱的事,让人最为不耻,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有谁比流着西狄和天朝两国嫡血的那个男人更理所应当坐在两国一统皇位上的人呢?老天还真是‘眷顾’他,最高贵和最卑贱的都是他!”
吴管家一呆,只觉得有些东西似乎不该是他应该知道的,只是沉默着,迟疑了片刻,转了个话题:“是了,大人,如今西狄和天朝都已经不复存在,国号都改为天极,最近司礼监也不曾有新的消息要追查咱们,为何我们还要躲在这里,而从今往后,我们到底要何去何从?”
芳官慢慢地摇动轮椅到了窗边,拨开窗纱,看着窗外不远处繁华的街景,淡淡地道:“先去西南吧,那里有我答应的某人要完成的最后一件事,至于以后……。”
他抬起削瘦的手,挡在眼前,仿佛是有些不堪面前那些炽烈的阳光一般,轻声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说着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
一边的吴管家慌忙去取了干净的手帕递过去,又去拿热的汤药过来。
芳官略略松开捂在唇间的帕子,看着帕子上的点点暗红,疲倦地轻笑。
果然,拜那个男人所赐的伤,还是伤到心脉和肺腑了。
就像自己和他有五分相似的容貌,也因为血脉的空虚,而渐渐衰败。
他低头看见自己垂落在腿上的发丝,那曾经如缎子一般的黑发,如今已经是半灰白了,象征着他日渐消失的生命力。
记得有人曾赞他容貌如春之露,秋日之雾,不想也逃脱不了春露,秋雾的命运,朝散夕死。
不过,有什么所谓呢。
反正,这个世间,最无常的就是命运。
没有人能逃得过。
就连那个仿佛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男人也一样……那个他最仰慕的男人。
芳官忽然睁开眸子,眸里闪过锐利的光,看向西南方的天空。
西狄皇族的祖训一直都是光复中原,被驱逐到了西南荒苦毒虫最多,海浪滔天之处两百年,都没有能抹掉的执念。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虽然那个男人再憎恨两国的皇族,却一样逃脱不了最后的宿命。
最想毁灭的东西,却不得不守护,甚至在手中圆满。
原本因该成为灭世之魔,血洗天下的男人,最终却成为一统天下之主,执掌昆吾,成为天子人皇。
再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这诡异的运道,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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