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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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第八章 (第3/3页)



    下人进来开箱子,王氏笑了起来,说:“什么朋友?还专程送点年礼过来……”

    游德川拿眼瞪她,低声道:“莫笑,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就是咱们游家也巴结不起!”

    说话间游淼回了房,进房时黑着脸,抽出那信抖开,坐到门廊里,就着天光看。心情忽然就好了些许。

    那是赵超写来的信。

    “……昔日一别贤弟,未知安好,别后延边城防出动,兄冒昧代报被囚之仇,现将失物奉还,若有缺失,望恕罪则个……”

    游淼笑了起来,写得这般文绉绉的,又朝下念。

    “……盼于春暖花开日,来京一叙。兄:赵超。”

    游淼把信折好,心里暖洋洋的,未料同患难一场的赵超,待自己竟是更有情谊。只不知这家伙是何来头,那时见赵超身穿皮甲,料想也是官兵,不定也是个世家子,还很有可能是个年轻武官。

    若这么说来,他与聂丹相识,托聂丹来送箱子倒也是寻常,方才在厅内瞄了一眼,箱子明显是捆在马背两侧,一路颠着过来的,也辛苦他了,早知给点赏钱……

    游淼正沉思时,管家亲自来了。

    “老爷请少爷去用晚膳。”林管家说。

    “不去。”游淼说,“晚饭送房里来,我自己吃。”

    林管家道:“老爷说,京城送来的箱子……”

    游淼:“随他处置。”

    林管家走了,不片刻下人端上饭来,游淼吃了,正琢磨要如何给赵超回信,思来想去,又觉不如索性就明儿找老头子讨点钱回京去,投奔李延算了,也胜过在家里添堵。

    厅堂内游德川与王氏,游汉戈一桌,管家回报少爷要在房里吃,王氏啧啧赞叹,开了箱子内里都是塞北的狐裘狼袄,又有鹿茸虎鞭虎骨若干。游德川寻思片刻,说:“晚饭的腊食野兔,攒两个食盒给他送去就是,一样给他端点。”

    较之游淼在延边城易货之时,箱内更多了不少东西,显是赵超带人抓住那批鞑靼人,将搜缴的战利品也一并送了不少来,装了满满两大箱,俱是塞外的名贵物产,王氏说:“老爷你看这人参,在沛城里买也得要十两银子。”

    游德川冷笑道:“还不是老子的银钱?谁短了他花用……”一句话未完,想到王氏还不知他给游淼使钱的事,只得住了嘴,说:“你娘儿俩拣些喜欢的去用,余数都还他就是。”

    游汉戈莞尔道:“是二弟的孝心,江北冬天不冷,我要了也无用,还是爹替他收着罢。”

    说话时王氏白了游汉戈一眼,这点小心思游德川自然看在眼里,只得随口道:“吃饭吃饭,明日待我再与那倔小子谈谈。”

    翌日游淼正想去书房里给赵超回信,推门时冷不防却与父亲打了个照面。那时间游汉戈也在房内,正恭聆父亲教诲。

    游淼带着李治烽进来,一见父亲与游汉戈,便转身要走。

    “进来罢。”游德川说,“病好了?”

    游淼沉着脸,早上饭后刚吃过药,邢大夫妙手回春,竟是针到病除,唯剩点咳嗽,说:“我待会儿再来。”

    “有话与你说。”游德川慢条斯理地搁了笔,又说,“你大哥前天夜里特地迢迢跑一次,下山去为你请大夫,想必你也是不知道的。”

    游淼嘲弄道:“大哥请了大夫上来,我尸身也凉了呢。”

    “你……”游德川不到三句话就被游淼激得直冒火,游汉戈却笑笑,朝游德川说:“是李治烽请来的大夫,还好来得及时。”

    游德川上下打量李治烽,终于开口道:“听汉戈说,你那天两个来回跑了一百六十里路?”

    李治烽只是嗯了声,便不再答话。

    游德川说:“辛苦你了,照顾这小子着实不容易,被惯坏了。”

    游德川起初是想将李治烽打发走的,然听游汉戈一番解释后,又受其忠心打动,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真心护着游淼,便不该恶待他,此乃忠义所在,游德川想了想,拉开书桌抽屉,拿出点银子,放在桌角,说:“这个赏你的。”

    李治烽不上前去接,也不谢赏,游淼只觉好笑,一时间气氛僵住,片刻后游德川也尴尬,咳了声,说:“淼儿。”

    游淼手里攥着信,冷冷看着他,那唇,那眉眼,像极了当年盛怒之下丝毫不让的乔珂儿,这是游德川生平最厌恶的神情,每次乔珂儿与他针锋相对,丝毫不让之时,游德川就空有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

    “你,很像你娘。”游德川按捺住火气,一字一句说。

    游淼道:“我知道你恨我娘,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她绑了你十来年,你一定恨死她了,连带着也恨我,对不?”

    游汉戈脸色一变,看看游淼,又看游德川。

    “不。”游德川长叹一声,缓缓道,“我对不起珂儿,对不起你。”

    游淼骤然一听到这话,终于有点意外,游德川又说:“该给你的,一个铜子儿不会短你的,来日不管是你还是你大哥入朝为官,这家业你俩俱是一人一半,为父在族会上便言明了,朝你母舅家也说清楚了,否则你小舅还不上门来闹?”

    游淼见游德川把话摊开说了,游汉戈又在一旁听着,也不避着他了,冷笑道:“小舅有甚么本事来闹?”

    游德川不理他,说着这话,抬眼看游淼:“你还不到能接手家业的时候,你不行,你大哥也不行,这点我是知道的。”

    游汉戈躬身道:“父亲,我是不成。”

    游淼也知道自己性子不大好,说是在京城念书,实际上也是打着结交权贵的幌子挥霍败家,这笔烂账根本扯不清,可他也半点不后悔,游德川出得起这钱,不花白不花,不花也是给王氏母子花。

    游淼说:“我打算过几日就回京城去,塞北的货你拣些好的去,次的我去卖了,倒腾点路费……”

    游德川笑了。

    “为父问你,你来这做什么?想给你朋友回信?”游德川说。

    游淼说那话不过是寻个由头,父亲好声好气与他说话,他要讨钱也自然不能闹得太难看,脸色便缓和了些:“我给京城的两个朋友各写一封信。”

    游德川说:“就是给你递信的人?”

    游淼说:“还有一个,丞相府的公子李延。”

    游淼扯过纸,游德川却把纸按住,说:“今年不能再让你上京去了。”

    游淼登时蹙眉,说:“为什么?”

    游德川道:“塞外战事频传,只怕北方不安稳。”

    游淼失笑道:“北边不安稳,未必连京城也守不住罢,老头子,你究竟在想什么?”

    “蠢货!”游德川斥道,“北边不安稳,就势必得征兵加赋,朝廷人事调动,江南江北一带征的徭役多,你若是被三殿下一党招了去,还不得八百里加急,写信找家里讨钱?”

    游淼道:“我跟那三殿下又没甚牵连……”

    游德川又道:“若是太子朝你伸手要钱呢?国库空虚,两江一带定会加税,到时李丞相撺掇着皇帝朝盐商茶商借钱,你被扣在京城,我能不掏钱?”

    游淼冷笑,说来说去,还是心疼钱,本想反唇相讥几句:要真与胡人开仗了,江山倾覆,你纵有通天的本事也顾全不了自己的产业,然而转念一想,这钱总归是游德川的,他爱给谁给谁去罢,留着死了带进棺材,或是被胡人们抢了也不干他的事。

    游淼想了想,说:“那你待怎的?”

    游德川说:“你娘生前圈了一块地,十五年前便想去打整,后来常常生病,身子不好,便没去成,四家佃户在照看着,你若有心,那地儿就给你。你若能种得出甚么花样来,三年后让你大哥进京去,家产都交给你打理,你俩换换就是。”

    游淼听这话只觉不住好笑,又斜眼去瞥游汉戈,见他皮肤粗糙,一副乡村少年进了城的模样,如今跟了个有钱的老爹,锦袍一穿,倒也似模似样,然而那身农活气却是改不了的。他要进京?一个泥腿子能做啥?不会吃不会玩,李延等人多半连看也不看他。

    “我不去。”游淼又犯倔了,说,“什么狗屁玩意。”

    游德川说:“不去也得去,没多的银钱给你了。”

    游淼:“你……”

    游德川说:“现下决计不能让你进京,你堂叔也写了信来,你一年花用太狠,家里支不出你这钱……”

    游淼:“你开甚么玩笑?你会短了这几千两银子?!把东西还我!我拿自己的钱上京去!”

    游德川道:“你哪来的钱?你能有钱?不是老子供着你,你拿甚么去结交那群狐朋狗友……”

    游德川火气又上来了,然而错处仍在他,另立长子这节是决计抹不开的,正想平心静气再说几句时,游淼冷笑道:“你供着我?你有钱?当年要不是我娘帮你,你想发家置业?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罢!”

    “吃软饭的老狗,我娘帮你置下偌大一份家业,前脚刚走你一翻脸就不认人了,又是娶小老婆,又是认逃生子……”

    “爹!息怒!”

    “我打死你这小畜生!”

    游淼话未完,劈头一墨砚便砸了过来,游淼瞬间下意识躲开,李治烽却闪电般出手,将墨砚抄在手中,两人都没被砸中,却泼了一身墨水,闹得甚是狼狈。

    游德川生平最恨有人提到这事,每次外头提起他都是一副“吃软饭的游德川”模样,当真是恨得他足以咬碎一口银牙。

    “爹……”游汉戈拦着老父,连声劝说平气平气,游淼一头墨出了书房,信也不写了,恨恨朝走廊上走。

    “爹!爹!”游汉戈见游德川已被小儿子气得面无人色,倒在椅子上,忙不迭给他顺气,攥着拳头出来喊人,把王氏骇得脸色惨白地过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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