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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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第1/3页)我应该从哪里说起呢?这个故事就像博尔赫斯的圆形废墟,一切都无始无终,我只能在这个圆形的轨迹上,任意地攫取其中某一点。
这本书是这样开头的——
对他来说,那个傍晚是致命的。
也许,在许多年以后,不管马达将得到或失去什么,他依然会这么认为。在此之前,他对于自己人生中所必然要经历的这个傍晚尚一无所知。如果那个傍晚他没有出门,而是留在家里看完那场令人索然无味的足球比赛转播,那么所有那些几乎令他窒息的离奇恐怖的经历,永远都只能存在希区柯克的电影和斯蒂芬?金的惊悚小说里。
然而,在那个傍晚,却似乎是命运中早已注定了的。
19点55分,马达关掉了电视机,悬挂在窗前笼子里的那只丑陋的鸟突然发出噪音般刺耳的响声。这只鸟叫得是那样难听,以至于马达常常想要放掉它。不过,平时在晚上它是从来不叫的。他抬头仰望窗外的天色,夜色已完全笼罩了这座城市,他的鸟却还在一反常态地鸣叫着,它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焦虑,从声嘶力竭的鸟鸣声里,马达可以听出这只可怜的小动物在对他发出某种警告,该不是要地震了吧?马达对自己嘲讽着说,这座城市至少已经有三百年没有地震过了。
鸟鸣一声声撞击着马达的心,他居然有了些犹豫,在思考了三十秒以后,马达拿起了他的车钥匙,打开了房门。
十分钟以后,出租汽车司机马达开着他的红色桑塔纳行驶到了马路上。雨已经停了,前两天的绵绵细雨使路面还有些潮湿,一向谨慎的马达缓缓地开着车,同时注意着马路边有没有生意可做。现在的出租车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饱和状态,像马达这样年轻而缺乏经验的司机总是不停地开着空车到处乱转。上个月的收入少得可怜,连汽油费都得省着点花了,他不能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行驶在夜晚的街头,马达总是觉得有一些黑影在路边晃动,好像随时准备撞到他的车头上,两年前的那个恶梦又要涌到眼前了。他有些恶心,猛地摇了摇头,也许是这几天熬夜开车太累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可以拐弯,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在路口犹豫了几秒钟,身后的车子已经催促着鸣喇叭了。马达有些莫名其妙地慌乱,他几乎不加思索地把方向盘向右打去,拐进了一条稍微狭窄的马路,以摆脱后面那些催命鬼似的家伙。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出现了。
马达是从眼角的余光才发现他的,那个男人穿过行道树丛,来到了马路边上,看不清具体的长相,只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似乎与夜色纠缠在一起,以至于马达还一度把他当作一个幻影。然而所有的幻影终究要变为现实,马达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个男人似乎是要叫出租车,于是马达停在了他的面前。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拉开了马达的车门,坐在了前排的座位上。
这个时候马达才终于看清了他。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一套非常体面的西装,手里拎着黑色的公文包,乌黑的头发修理地很好,他有一双让人难以忘记的眼睛,两个瞳仁里闪烁着深邃的目光。他以一种独特的沉闷鼻音说:“去安息路。”
“安息路?”马达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条马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是在市郊吗?”
“不,一条很小很小的马路,在江边公园的后面。”
“嗯,我知道了。”马达点点头,打开了计价器,向前驶去。
几分钟以后,挡风玻璃上出现了一些雨点,又下雨了,马达注意到马路两边的树叶开始摇曳起来,这又将是一个风雨之夜。车开得很不顺,几乎每一个路口都能碰上红灯,路面越来越滑,马路两边黑沉沉的让马达有些紧张,他只能尽量小心地开车。渐渐的,车窗被雨点模糊了,他打开了刮雨器。雨又大了一些,水帘从车顶泻下,又被刮雨器打散,不断地划出两道扇形的轨迹。
马达一边开车,一边用侧光注视着身边的男人。平时马达不太注意乘客的模样,除非是特别迷人的女乘客,但今天这个男人却给马达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神。马达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他看得出那个男人似乎显得有些紧张,尽管那个男人表面上一直装出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
忽然,那个男人意识到了马达在偷偷观察他,于是他转过头,望着右车窗的外面。马达又把目光对准了前面,到目的地大约还要开十几分钟,马达打开了收音机,不断调换着广播电台的频率。他不是那种喜欢和乘客说话聊天的司机,通常在这种时候,他会用听电台的方式消磨车厢内沉闷的气氛。今晚电台里的内容很无聊,当马达调到一个正在播放钢琴音乐的频率时,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忽然说话了:“就听这个吧。”
音响里播放的是李斯特的钢琴曲《秋日私语》,马达觉得这段旋律非常优美,也非常熟悉,只是他叫不出曲名。随着李斯特的钢琴声,桑塔纳行驶在黑夜的马路上,雨水继续冲涮着车窗,刮雨器在马达的眼前来回扫动,他有些放松了。而身边那个衣冠端正的男人似乎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男人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转了转头颈,几乎闭起了眼睛,沉浸在音乐里。
终于,马达驶到了江边公园旁的马路,他沿着公园的围墙边上开着,这里的夜晚异常幽静,四周几乎没什么行人和车辆,公园里高大的树木把茂密的枝桠伸出围墙,几乎擦着马达的车顶。
“该打弯了。”男人提醒了马达一句。
马达果然发现了前面有一条不起眼的小马路,在自己的车灯照射下依稀可以看出写着“安息路”的路牌。马达左转弯拐进了这条他从来没有来过的安息路,接着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对方没有停下的意思,于是马达继续向前开去。
电台里的钢琴曲在继续,马达向这条马路的两边望去,几乎连一丝灯光都看不到,也没有任何行人和车辆的踪迹,就好像闯进了一块荒废多年的停车场。马达觉得非常奇怪,这种地方还会有人来?而且是下雨天的晚上。
“好了,就停在这儿吧。”
马达终于吐出了一口气,停了下来,记价器显示车费32元。
那个男人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没有零钱。”然后,给了马达一张100元的钞票,
马达早就备好了零钱找给了他:“要发票吗?”
“不用了,谢谢你。”
那个男人似乎还十分留恋电台里的钢琴曲,现在放的是《直到永远》,他在付完钱以后又足足在车里听了半分钟。而马达的脸皮一向很薄,也不好意思赶他走。当这首曲子放完以后,那个男人才很有礼貌地对马达说:“不好意思。”
然后,他下了车。
马达看着那个男人很优雅地关好了车门,然后冒着雨向一栋房子跑去,夜雨之中,马达看不清那栋房子,只觉得那房子有一股阴森之气,看不到有任何灯光的迹象。
电台里,下一首钢琴曲又响起来。马达把头仰靠在座位上,静静地听着音乐混和雨点儿击打在车玻璃上的声音,然后,他看了看表,正好是21点15分。
不知道那场足球的比分是多少?马达忽然又想到了出门前刚看到一半的那场沉闷的球赛,他对自己苦笑了一下。
马达一向不喜欢走回头路,于是继续向前开去,向前开了几百米,忽然,在马达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墙,车灯照亮了墙上的水泥,在飞溅的雨水中发出一片惨白的刺目反光。
“糟糕。”马达急忙猛踩油门,轮胎很滑,在离墙不到一米的地方才停住。他的心口砰砰乱跳,趴在方向盘上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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