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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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3页)等她在乡下站住了脚,先把那几个男的收伏了,再收拾那些女人。她可以想象她自己,浑身重孝,她那红喷喷的脸上可戴不了孝……
那内侄沉吟半晌,与众人商议,她姑妈只是不开口。灵床布置既毕,放下拜垫,众人一个个上前磕头。银官磕过了,内侄做好做歹,把霓喜后添的两个孩子也抱了来磕头,又叫老妈子替霓喜松了绑,也让她磕个头。霓喜顿时扑上前去,半中腰被众人紧紧拉住了,她只是往前挣。真让她扑到灵床上,她究竟打算搂住尸首放声大哭呢,还是把窦尧芳撕成一片一片的,她自己也不甚明白。被人扯住了,她只是哑着嗓子顿脚叫唤着:“我的人,我的人,你阴灵不远……”
哭了半日,把头发也颠散了,披了一脸。那内侄一头劝,一头说:“你且定下心来想一想,你要跟着下乡,你怎生安顿你那两个拖油瓶的孩子?我们窦家规矩大,却不便收留他们。”
霓喜恨道:“没的扯淡!等我上了公堂,再多出十个拖油瓶,你们也收留了!”内侄忙道:“你别发急。乡下的日子只怕你过不惯。”霓喜道:“我本是乡下出来的,还回到乡下去,什么过不惯?”两句话才说出口,她自己陡然吃了一惊。乡下出来的,还回到乡下去!……那无情的地方,一村都是一姓的;她不属于哪一家,哪一姓;落了单,在那无情的地方;野火花高高开在树上,大毒日头照下来,光波里像是有咚咚的鼓声,咚咚舂捣着太阳里的行人,人身上粘着汗酸的黑衣服;走几里路见不到一个可说话的人,闷臭了嘴;荒凉的岁月……
非回去不可么?霓喜对自己生出一种广大的哀悯。
内侄被他姑妈唤去了,叫他去买纸钱。霓喜看看自己的手腕,血还没干,肉里又戳进去了麻绳的毛刺。她将发髻胡乱挽了一挽,上楼去在床顶上的小藤篮里找出一瓶兜安氏药水来敷上了。整个的房里就只床顶上这只小藤篮没给翻动过。
孩子们趴在地上争夺一条青罗汗巾子,一撒手,一个最小的跌了一跤,磕疼了后脑壳,哇哇哭起来。霓喜抱了他走到后阳台上。这一早上发生了太多的事。阳台上往下看,药材店的后门,螺旋形的石阶通下去,高下不齐立着窦家一门老小,围了一圈子,在马路上烧纸钱。锡箔的红火在午前的阳光里静静烧着,窦家的人静静低头望着,方才那是一帮打劫的土匪,现在则是原始性的宗族,霓喜突然有一阵凄凉的“外头人”的感觉。她在人堆里打了个滚,可是一点人气也没沾。
她抬头看看肩上坐着的小孩,小孩不懂得她的心,她根本也没有心。小孩穿着橙黄花布袄,虎头鞋,虎头帽,伸手伸脚,淡白脸,张着小薄片嘴,一双凸出的大眼睛,发出玻璃样的光,如同深海底的怪鱼,沉甸甸坐在她肩头,是一块不通人情的肉,小肉儿……紧接着小孩,她自己也是单纯的肉,女肉,没多少人气。
她带着四个小孩走出同春堂,背一个,抱一个,一手牵两个,疲乏地向他家的人说道:“我走了。跟你们下乡的话,只当我没说。可别赖我卷逃,我就走了个光身子。事到如今,我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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