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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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子”,看上去像个小土块,三四寸长,光溜溜的淡土黄色,式样像个简化的肥狗,没有颈子耳朵尾巴,眼睛是两个小黑点或是小黑珠子,爬在土地上简直分不出来,直到牠忽然一溜就不见了,因此总是在眼梢匆匆一瞥,很恐怖。

    “毛姐给我扇子上烫个字。”李妈说。她们每人一把大芭蕉扇,很容易认错了。用蚊香烫出一个虚点构成的姓,但是一不小心就烧出个洞。

    邓爷在门房里熄了灯,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

    “邓爷不出来乘凉?里头多热!”韩妈说。

    邓爷在汗衫上加了件白小褂,方才端椅子出来。

    碧桃窃笑道:“邓爷真有规炬,出来还非要穿上小褂子。”

    邓爷瘦瘦的,剃著光头。刚到盛家来的时候是个书僮,后来盛家替他娶过老婆,死了。

    “我学邓爷送帖子。”打杂的也是他们同乡,有时候闹著玩,模仿前清拜客,家人投帖的身段,先在轿子前面紧跑几步,然后一个箭步,打个千,同时一隻手高举著帖子。

    邓爷一丝笑容也没有。

    九莉想说“邓爷送帖子给我看”,没说,知道他一定不理睬。

    前两年他曾经带她上街去,坐在他肩头,看木头人戏,自掏腰包买冰糖山楂给她吃,买票逛大罗天游艺场。

    有一次她听见女佣们嗤笑著说邓爷和“新房子”的两个男僕到堂子里去。

    “什麼堂子?”

    “吓咦!”韩妈低声吓噤她,但是也笑了。

    她在门房里玩,非常喜欢这地方。粗糙的旧方桌上有香烟烫焦的跡子。黄籐茶壶套,壶里倒出微温的淡橙色的茶。桌上有笔砚账簿信笺,儘她涂抹,拿走一两本空白账簿也由她。从前有一次流鼻血,也抱了来,找人用墨笔在鼻孔里抹点墨。冷而湿的毛笔舐了她一下,一阵轻微的墨臭,似乎就止了血。

    “等我大了给邓爷买皮袍子。”她说。

    “还是大姐好。”他说。九林不作声。他正在邓爷的铺板床上爬来爬去,掀开枕头看枕下的铜板角子。

    “我呢?我没有?”韩妈站在门口说。

    “给韩妈买皮袄。”九莉说。

    韩妈向邓爷半霎了霎眼睛,轻声笑道:“大姐好。”

    门房里常常打牌。

    “今天谁赢?”他们问她。

    楼上女佣们预先教她这样回答:“都赢。桌子板凳输。”

    两个烧烟的男僕,一个非常高而瘦,三角脸,青白色的大颧骨,瘦得耸著肩,像白无常,是后荐来的,会打吗啡针。起初只有那猴相的矮子,为了戒赌,曾经斩掉一隻无名指,在脾桌上大家提起来都笑。九莉扳著他的手看,那隻指头还剩一个骨节,末端像骰子一样光滑苍白。他桔皮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长子戳了他的壁脚,矮子气喔,气喔!说要宰了他。”李妈兼代楼下洗衣服,消息较灵通。

    打雷,女佣们说:“雷公老爷在拖麻将桌子了。”

    雨过天青,她们说:“不会再下了,天上的蓝够做一条袴子了。”

    她们种田的人特别注重天气。秋冬早上起来,大声惊嘆著:“打霜了!”抱著九莉在窗前看,看见对街一排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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