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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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3页),九莉从来不联想到她自己身上。她跟之雍的事跟谁都不一样,谁也不懂得。只要看她一眼就是误解她。
她立刻把之雍的信送了去。这次荀太太在家。
“我上次来,听见荀先生被捕的消息,今天我讲起这桩事,刚巧这位邵先生在那里,很抱不平,就说他写封信去试试。”她告诉荀太太。
荀太太比朱小姐矮小,一双弔梢眼,方脸高颧骨,颊上两块杏黄胭脂,也的确凶相,但是当然干恩万谢。次日又与朱小姐一同来登门道谢。幸而之雍已经离开了上海。
二人去后楚娣笑道:“荀樺大小老婆联袂来道谢。”
两三个星期后,荀樺放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否与那封信有关。亲自来道谢,荀樺有点山羊脸,向来衣著特别整洁,今天更收拾得头光面滑,西装毕挺。
“疑心我是共產党。”他笑著解释。
九莉笑道:“那麼到底是不是呢?”楚娣也笑了。
荀樺笑道:“不是的呀!”
他提起坐老虎櫈,九莉非常好奇,但是脑子里有点什麼东西在抗拒著,不吸收,像隔著一道沉重的石门,听不见惨叫声。听见安竹斯死讯的时候,一阵阴风石门关上了,也许也就是这道门。
他走后楚娣笑道:“到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
九莉无法想像。巴金小说里的共產党都是住亭子间,随时有个风吹草动,可以搬剩一间空房。荀家也住亭子间,相当整洁,不像一般“住小家的”东西堆得满坑满谷。一张双人铁床,粉红条纹的床单。他们五六个孩子,最大的一个女儿已经十二三岁了,想必另外还有一间房。三个老婆两大批孩子,这样拖泥带水的,难道是作掩蔽?
“他写过一封信给我,劝我到重庆去,”九莉说。“当然这也不一定就证明他不是共產党。当时我倒是有点感激他肯这麼说,因为信上说这话有点危险,尤其是个‘文化人’。”
她不记得什麼时候收到这封信,但是信上有一句“只有白纸上写著黑字是真的”,是说别的什麼都是假的,似乎是指之雍。那就是已经传了出去,说她与之雍接近。原来荀樺是第二个警告她的人——还是第一个?还在向璟之前?——说得太斯文隐晦了,她都没看懂,这时候才恍惚想起来。
结果倒是之雍救了他一命,如果是那封信有效的话。
荀樺隔了几天再来,这次楚娣就没出去见他。
第三次来过之后,楚娣夹著英文笑道:“不知道他这是不是算求爱。”但是眼睛里有一种焦急的神气,九莉看到了觉得侮辱了她。
但是也还是经楚娣点醒了,她这才知道荀樺错会了意,以为她像她小时候看的一张默片“多情的女伶”,嫁给军阀做姨太太,从监牢里救出被诬陷的书生。
荀樺改编过一齣叫座的话剧,但是他的专长是与战前文坛作联络员,来了就讲些文坛掌故,有他参预的,往往使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窘真窘!”——他的口头禪。
九莉书也没看过,人名也都不熟悉,根本对牛弹琴。他说话圆融过份,常常微笑囁嚅著,简直听不见,然后爆发出一阵低沉的嘿嘿的笑声,下结论道:“窘真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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