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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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3/3页)莉也没画下去。
她再略坐了坐,便先走了。
谈到虞克潜,他说他“气质坏。他的文章是下过一番功夫的,所以不大看得出来。”又道:“良心坏,写东西也会变坏的。”
九莉知道是说她一毛不拔,只当听不出来。指桑骂槐,像乡下女人的诅咒。在他正面的面貌里探头探脑的泼妇终於出现了。
吓不倒她。自从“失落的一年”以来,早就写得既少又极坏。这两年不过翻译旧著。
房间里窒息起来的时候,惟有出去走走。她穿著乌梅色窄袖棉袍,袖口开叉处钉著一颗青碧色大核桃钮,他说像舞剑的衣裳。太触目,但是她没为这次旅行特为做衣服,除了那件代替冬大衣的蓝布棉袍,不但难看,也太热不能穿了。
“别人看著不知道怎麼想。这女人很时髦,这男人呢看看又不像,”他在街上说。又苦笑道:“连走路的样子都要改掉,说话的声气……”
她知道销声匿跡的困难,在他尤其痛苦,因为他的风度是刻意培养出来的。但是她觉得他外表并没改变,一件老羊皮袍子穿著也很相宜。
“有一次在路上,我试过挑担子,”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很难哦,不会挑的人真的很麻烦。”
她也注意到挑夫的小跑步,一颠一颠,必须颠在节骨眼上。
城外菜花正开著,最鲜明的正黄色,直伸展到天边。因为地势扁平,望过去并不很广阔,而是一条黄带子,没有尽头。晴天,相形之下天色也给逼成了极淡的浅蓝。她对色彩无饜的慾望这才满足了,比香港满山的杜鹃花映著碧蓝的海还要广大,也更“照眼明。”连偶然飘来的粪味都不难闻,不然还当是狂想。
走著看著,惊笑著,九莉终於微笑道:“你决定怎麼样,要是不能放弃小康小姐,我可以走开。”
巧玉是他的保护色,又是他现在唯一的一点安慰,所以根本不提她。
他显然很感到意外,略顿了顿便微笑道:“好的牙齿为什麼要拔掉?要选择就是不好……”
为什麼“要选择就是不好”?她听了半天听不懂,觉得不是诡辩,是疯人的逻辑。
次日他带了本左传来跟她一块看,因又笑道:“齐桓公做公子的时候,出了点事逃走,叫他的未婚妻等他二十五年。她说:‘等你二十五年,我也老了奇Qīsuu.сom书,不如就说永远等你吧。’”
他彷彿预期她会说什麼。
她微笑著没作声。等不等不在她。
他说过“四年”,四年过了一半,一定反而渺茫起来了。
在小城里就像住在时鐘里,滴搭声特别响,觉得时间在过去,而不知道是什麼时候。
她临走那天,他没等她说出来,便微笑道:“不要问我了好不好?”
她也就微笑著没再问他。
她竟会不知道他已经答覆了她。直到回去了两三星期后才回过味来。
等有一天他能出头露面了,等他回来三美团圆?
有句英文谚语:“灵魂过了铁”,她这才知道是说什麼。一直因为没嚐过那滋味,甚至於不确定作何解释,也许应当译作“铁进入了灵魂”,是说灵魂坚强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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