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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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振星气结。

    振星的童年相当寂寞,父母都是事业派,她由保母照顾,她记得三两岁时最怕爸爸去上班以及妈妈晚间有应酬,一看见爸妈打扮妥当预备出门她便大哭。

    又没有同龄淘伴,直到三岁上幼儿班才略觉人生乐趣,那时周振星的拿手好戏是把同学一掌推开。

    纪月琼说,「哗,亢龙有悔。」

    为此老师抗议多次。

    纪月琼一直疑惑,「一定是遗传,可是像谁呢.莫非是远房的叔祖。」

    长话短说,周振星要到今天才知道有个谈得来的姐妹是多麽兴奋之事。

    因血浓於水,无话不说,听了也不恼。

    故每隔三两小时地便说:「婵新,不要走。」

    「噫,不是与你说过了吗?」

    「又不是钉十字架,找不到替身,非耶稣不可,你让教会为你找替工呀。」

    「振星你说话真的一句是一句。」

    「我有一句说一句。」

    「对外人也这样吗?」

    振星微微一笑,「我并不傻,我的辞览里也充满了可能大概要不然也许或者等等等等,我不说不,也不说是,人永远抓不到我的小辫子。」

    「那我比较放心。」

    「咦,修女不是有话直说的人吗?」

    「修女也不是傻瓜。」

    姐妹笑得弯腰。

    周氏夫妇诧异。

    这间屋子里从来未试过有这麽多的欢笑。

    振星说:「这是回光返照哪,真可怕,稍後我同你都要离开这个家。」

    纪月琼捧着头说:「我没好好教你妹妹中文,这是报应,不久她就要祝这个家病入膏肓,及早登极乐,振星,我想重头教你读成语故事。」

    这番话其实很愁苦,不知怎地,周舜昆却笑得落下泪来。

    那一晚,振星向婵新透露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其实我大约会写一两百个中文字。」

    「为什麽要隐瞒事实?」婵新大奇。

    「那时我十二一岁,心想,说学会了,妈妈势必叫老师教新功课,说不会,什麽事都没有,便一直说不会。」

    婵新不信有这样的奇事,「你为什麽不喜欢中文?」

    「多难写,多难读,要学的功课那麽多,总得随便牺牲一样,只有它不是学校规定的科目。」振星耸耸肩。

    过半晌,振星又问:「是不是很糟糕?」

    婵新一贯中立、开明,「你有选择的自由。」

    「倒底是华人哪。」振星吐吐舌头。

    「不,你是加拿大人,若用这个角落看事,可比较明朗简单。」

    婵新康复情形良好。

    教会一直与她有联络,每次有文件寄到,她均详细阅读,书面回覆。

    周舜昆解嘲地同妻子说:「同在任何大机构办事没有两样嘛,有福利,有病假,亦有升职机会,只不过公司规定职员不准结婚而已。」

    纪月琼不便说什麽。

    「下个月她就要回去了。」

    那是他的长女,她出生时他才廿六岁,年轻的父亲,得知孩子出生,自建筑地盘一口气赶回去,看到那幼小的婴儿涨红着面孔正在啼哭,他抱起她,她睁开眼睛看着父亲,蓦然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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