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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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3/3页)

你不要面子吗,你以后怎样见亲友?女儿又如何做人?

    一次又一次息事宁人,更被对方利用。

    半夜,品硕时时一身冷汗惊醒,像是听见仆仆仆打人声音,可是不,一切宁静,无事发生。

    以为是恶梦,可是,第二天,母亲的面孔又肿了一边,或是,头部流血不止,缝了三针,甚至一次,手臂折断,需要上石膏。

    这样过了三年,母女一日比一日沉默凄苦。

    渐渐医生起了疑心,派人来采访过母女。

    社会福利署工作人员很热心很含蓄,“方月心女士,你有困难,不妨对我们说。”

    品硕见母亲一言不发。

    那位小姐得不到答案,便改变话题:“阜品硕小朋友,我可以看看你的功课吗?”

    品硕把上学期的成绩表拿出来。

    “哗,”那位小姐赞叹:“八科A,这种成绩如何获得?你有几个补习老师?”

    品硕的母亲轻轻答:“她没有家教。”

    “啊,所以说,真正的优异生毋须刻意栽培。”

    品硕站在母亲身后不语。

    “方女士,我觉得女子不应怕事任人欺侮,你说是不是。”

    当事人仍然沉默。

    工作室内挂着仍未完成的白纱礼服。

    “设计真漂亮,我有同事正在找这种款式,我会介绍她来你处。”

    “谢谢赞赏。”

    “方女士,这是我的名片,有事找我。”

    品硕发觉母亲如释重负般送客。

    那位小姐临走时对品硕说:“好好照顾母亲。”

    人客离开以后,母女沉默很久。

    忽然之间,小小的品硕说:“妈妈,我们不如离开这屋子,我陪你走。”

    她母亲呆住,侧着头,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可能性。

    小孩长大了,先是会走会跑,然后开始讲话,最后,会给她忠告。

    不过,孩子始终是孩子,她冲口而出:“走,走到哪里去?”

    品硕答:“我们住到别处,他回来见不到你,就不会动手打你。”

    就这么简单?

    方月心轻轻说:“我走不动。”

    品硕伸手抚摸母亲双腿,“不,你会走路。”

    方月心悄悄对女儿说.“我没有正式工作,毫无收入,不能养活自己,更不能照顾你。”

    品硕握紧母亲的手,“那么,找一份工作。”

    “品硕,我没有身份证明文件,没有这个城市的学历,我不敢离开这个家。”

    “为什么没有身份证?”品硕这时才知道真相。

    “因为我并非合法入境。”方女士低卜头。

    品硕惊问:“警察会抓你?”

    方女士点点头,“所以,我必须忍气吞声。”

    “妈妈,我养活体,我来申请你领取身份证。”

    方女士听了很高兴,“品硕,你真是妈妈生命中的阳光。”

    会说话了,可以与母亲谈心事了,品硕十分高兴。

    父亲回来了。

    带回鲜花糖果玩具,向母女致谦,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那天晚上悄后,品硕看见他低声向母亲赔小心,母亲牵动嘴角,不知怎么,伤口结痂处破裂,缓缓流出血液,品硕觉得可怕。

    那一夜特别静。

    第二天,品硕放学回家,看见顾客在母亲的工作间拭婚纱。

    客人非常满意,“月心,你应开店?我愿入股,一定有利润。”

    方月心只是微笑。

    “你剪裁的衣服,穿上了,有说不出的清丽脱俗,真像仙子一样。”

    方月心连忙说:“是你长得美。”

    顾客高兴得合不拢嘴。

    她放下现款走了。

    万月心打开一只盒子,把钱放进去,把盒子放进抽屉。

    她逐件精工缝制礼服,其实只为消磨时间。

    方月心过去握住女儿的手臂,“呵,尺寸同母亲这么粗了,长得很好,将来,妈妈亲手帮你缝制婚纱。”

    品硕轻声说:“我不结婚。”

    方月心一怔。

    品硕肯定地说:“我靠自己。”

    十一岁的她已经安排了自己的命运。

    母亲抚摸她的面孔。“很好,你知道该怎么做,不过,一个女子不结婚,老了又怎样。”

    品硕想一想,“老了是一个单身老女人。”

    “过时过节不觉孤苦。”

    “还有妈妈呢。”

    “妈妈会过世。”

    “那么还有朋友,像同学林小风扬慧瑞。”

    “届时朋友都有家庭,无暇陪你。”

    “我一个人在家看书听音乐过日子。”

    她母亲点点头,“这倒也好。”

    这一阵子,父亲不甚搞事,母女才有心情坐下来说话。

    那天傍晚,父亲回来。比往日沉默。

    品硕看到他阴沉面色,立刻躲开避锋头,她比同龄小孩精乖十倍,适者生存,被逼迅速成长。

    那晚,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清晨。她照常起来上学,刚想出门,有人按钤,原来是相熟的余医生到访。

    “医生,你怎么来了?”

    “品硕,你妈妈,在什么地方?”

    “她在房内还未起床。”

    余医生连忙进房去。推开房门,品硕看见母亲背著她们躺在床上。

    医生把她扳转过来,方月心面如死灰,一额都是汗,医生替她检查,她痛得闭上双眼。

    “肋骨折断,你得立刻入院治疗。”

    “我没有身份证。”

    “那也没有办法,改日再申请回来。”

    “品硕──”

    “品硕可跟你走。”

    “她的学业──”

    “月心,性命要紧,你正咯血。肺部也许已经受损。”

    “可怜的品硕──”

    医生召了救护车。

    不知怎地,品硕没有跟看到医院去,她一个人回了学校。

    是最后一天。

    校园树影婆娑,时时有不知名昆虫会爬上鞋面,品硕特别留恋这片青草地。

    那天,一只凤尾蝶飞上品硕的肩膀,她与它互相凝视,然后,它轻轻飞走。

    校工来找品硕。

    “阜品硕?你父亲来接你。”

    父亲走近她,品硕一言不发垂头。

    “你愿意跟我,还是跟母亲。”

    品硕答:“妈妈。”

    “那你得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生活读书。”

    “我不在乎。”

    “那么,稍后我再设法接你们出来。”

    品硕忽然问:“为什么百般刁难我母亲?”

    他抬起头,有点茫然。然后坚决否认:“不,我很爱你们母女,是我的双手不受控制──”

    他蓦然用手掩住面孔。

    那双手,与常人的双手无异,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妖异之处。

    品硕被带走。

    在医院看见母亲,发觉她背部已经佝偻。

    过边境时母女一直沉默,只是紧紧握著对方的手。

    他们用盒子里的现款租了一间公寓房子,暂时安顿下来。

    品硕在新学校就读。

    同学们对她有奇特兴趣。

    “你妈妈是寡妇?”

    “你父亲在别的地方有太太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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